第51章 问题
池念坐到客厅沙发上，听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了一阵，传来中介叔叔心不在焉的声音，说：“喂，念念，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池念寒暄了几句对方的身体后，问：“小叔叔，上次听你说，之前有个租客问了那套房子有没有出售的意向。”
“啊，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你突然说这个是要？”小叔叔说。
“我这边出了点情况，可能急需要用钱。”
“这样，那我这边帮你交易你看怎么样？”他也不问原因，只说，“不过你要急岀，价钱方面可能不太理想，这个事我考虑到了，我这儿的费用看成交价，比例还是一样的，你不用怕。”
“……嗯。”池念说，“那这个价钱多少比较合适。”
那头想也不想：“这个地段的小三居说实话单价不会太高，小区的附近设施也不太好，离医院啊还有学校都挺远的，跟商圈得太近，环境有点吵。”
池念也不太懂这些，不过听他说得一无是处，有点担心价钱了，说：“那不是靠近公交和地铁站吗？而且绿化和室内光线都很好的。”
那头迟疑了一会，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是为了能好租出去的。——啊，不过我卖的时候，会跟人强调一下这两点，你放心。”
池念皱着眉，客气说：“那好，麻烦叔叔了，要是有进度了可以和我说一声。”
“没事不麻烦，”小叔叔说，“那我先挂了，家里三个小孩子挤在一起又要闹了。”
“……嗯。”
电话挂断，池念一看时间，近十一点，心想回房间把周末作业给完成了，好腾出时间去医院看看姨夫。
就在她起身的瞬间，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接着，就见方思衡拎着一袋的教辅书进门。
方思衡在玄关换完鞋，一抬头见她在客厅瞅着自己，说：“我念，这么晚还不睡？”
池念扫见他手上透明袋子印的书店名称，顺口问：“这么晚书店还开门么。”
“啊？这个。”方思衡提了提袋子，表情突然忸怩起来，“没有，放学去的。”
“哦。”池念思绪游离到明天几点去医院好，因此没有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
“困了，我先去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吧。”方思衡往自己屋里走，关门前又说，“你也早点睡。”
“好。”池念应了一声。
方思衡进了卧室，刚把东西放到书桌上，好像被预料到一样，一条消息马上就跳了出来。
兔子人脸：
【学霸，你到了吗？】
方思衡：
【到了。】
兔子人脸：
【好的，今天晚上谢谢你陪我复习啦。】
【等你去竞赛回来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随便说！】
方思衡劳累地叹了口气，脸微微红了。
他克制地回：
【没事不谢。】
【再说吧，不一定有时间。】
兔子人脸：
【嗯嗯。】
【撒花/】
……
从第二天起，池念就开始频繁出门，方正明一周要做三四次血液透析，池晓曼有时不在，她帮忙缴过费用，看到账单上一次透析就要五百多，算上其他费用，粗略一算一年就要十多万。
再加家里的开支，和还有两年的房贷……
池晓曼的销售工作极不稳定，工作完全看业绩好坏和提成，景气的时候万把块，不景气的时候只能领个几千的底薪。
于是，当下花销只能靠家里不多的存款支撑。
池念心里忧愁。
好在中介叔叔的消息没过几天就来了。周三那天，池念晚自习刚到家，他的电话就打进来，和她简略说了一下价钱，到手八十万左右。
池念还是觉得太低，和他说了几句，态度很强硬，不论他怎么贬低那套她妈妈辛苦挣来的房子。
池念：“我查过那片的价格，单价至少也有一万五。”
中介叔叔：“是这样没错，但是……”
“小叔叔，”池念打断他，浅浅笑着说：“如果不是差不多的价格，那我还是不考虑了。”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后，中介叔叔过了两天又给她打来电话。刚好是周五，池念一放学就去了医院，在病房里做作业，偶尔陪方正明聊几句闲话。
方正明正和她说到一道题，就听手机响了。
池念一看联系人界面，想到只能去外面讲这件事——如果被方正明知道，一定会阻止她。
方正明看她神神秘秘地拿着手机出去，心想现在的小孩隐私都保护得这么严实了吗。
他摇摇头，感叹自己是老了。
中介叔叔这回带来的价格九十万出头，尽管还是低于市场价，不过其实已经达到池念心里的价位。她不能被对方坑，只能不停强调市面价，但又急需钱，成交价比之稍微低一点也算合理。
结果中介叔叔表现得比她还急，周末两天就要她过去办手续。
池念很配合，把手续处理完了后才久违地松了一口气，她等着后续的流程，开始盼着钱尽快地打进账户里，连学校的月考都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在忙着考试。而她在照顾病人，卖房子，办手续，查询关于尿毒症的点点滴滴……
一直到月考前一晚，那笔巨款终于到了。
月考那天，池念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来，眼里的欣喜都满地倾倒出来，见谁都温和地打声招呼。
最能明显感觉她变化的就是魏尧，他不知道池念最近在忙着什么，中午也不待在学校，几乎是放学铃一响就匆匆走了。
魏尧前段时间还注意到她满目愁容，一直想问却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现在忽然间发现她不知道怎么开心起来。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她能开心就好。
……
三天月考一过，池念就等不及和池晓曼商量那件事——换肾。
每次见到方正明做完血透出来时惨白的脸色，池念就觉得这是个生生折磨活人的事。他的前臂开始鼓出一个包，医生说告诉她们那是扎的次数多了，后期要切除的。
尽管方正明从不说难受，但他因为生病忍不住地犯恶心，还硬把饭吃完，然后在收拾打包盒的时候，对着她们嘿嘿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的饭菜不如他自己的手艺。
池晓曼每每这时候只能笑着骂他。
那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池念只有十八岁，她做不到像池晓曼能随意控制表情，单是掩藏住自己的忧愁就已经很不易，实在是笑不出来，于是只能默默地看着一切。
池晓曼这天到点就下班。她最近的心思都被方正明牵住，在工作上是想努力也做不到真正上心，索性就早点来陪方正明。
池晓曼知道池念学校月考结束，半路打电话问他们想吃什么，庆祝一下。
方正明和池念统一口径，嘴上摸了甜蜜说：“老婆买什么我吃什么，只要是你买的味道一定不会差。”
池晓曼却毫不解风情，只骂他：“方正明你不要带着念念说这种话。”
方正明无辜：“老婆冤枉啊，是我向她学的。”
“……”
池晓曼到一家餐馆点了几样招牌菜带去医院，本是打算让他们出去吃，过后想想还是太折腾，算了。
刚进门，她就见池念坐在床尾的小凳上，他们挺有兴致地看最近新出的热播剧。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两个人，一时间都偏过头来看她。
折叠小桌提前清好了，三个人很快围坐在一起。池晓曼开了一道道塑料餐盒，问：“念念这两天考的怎么样？”
池念考完压根没去想过成绩，只得含糊说：“应该还可以。”
吃完饭之后，池晓曼例行开始赶池念回家，不然她总是待到很晚。
两个人提着垃圾下楼，刚进电梯，池念就试探性地说：“小姨，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池晓曼盯着按键数，好像在发呆，回她：“什么？”
“姨夫的事……”
池晓曼转头看她，好像听不明白一样：“嗯？”
“我听医生说，姨夫这个病还有另外的办法——”
池晓曼：“你是说换肾吗？”
池念嗯了一声。
池晓曼摇了摇头：“我和他聊过了，我们暂时都没有这个打算。”
“……”
过了半响，电梯到了下一层停了。电梯门徐徐打开，又要走进两个往一楼去的人。
这时，池念小声地问：“为什么呢？”
池晓曼盯着她，沉默了。
比起持续不断的透析，换肾却是好受多了。只要匹配到合适肾源……但是费用。
这钱池晓曼并非拿不出来，但是一下子拿出50万，已经到了掏空家底的地步。她们一家有四口人，不是一口人，在这方面，方正明和池晓曼保持一样的想法。
电梯到了一楼，等其他人走空了，她们才慢慢走出来。
“换肾手术有风险，你姨夫和我都不敢冒这个险，”池晓曼一边往大门走，一边状似轻松地说，“而且他也说现在做这个挺好的，就是看你天天跑来跑去，有点担心，怕耽误你的学习，你啊现在要以学习为重，还是不要跟着操心那么多，等以后——”
池晓曼把话题故意转移到学业上。
然而她一说完，池念就站住了脚，说：“如果，小姨，我想问如果只是因为钱的问题，才不想去做手术的，那是不是有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