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这话一出口，现场先是一片诡异的安静，继而陡然哄闹起来。
“是顾知青和小茹考上了大学？他们还真的考上啦？”
“这可真是厉害啊，我早就说顾知青爱看书，又会修东西，什么东西到他手里都坏不了，瞧瞧，考上大学了吧？”
“小茹也是个聪明孩子，以前我家康娃子在学校，最喜欢听她讲课……”
……
闹哄哄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忽而近，忽而远，谭松怔忪地瞧着周围的人群，这一刻的心情，说是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也不为过。
他双手还紧紧攥着那几页录取通知书，用力之猛，差点将他们揉成一团废纸。
“谭知青，通知书该还给我们了吧？”唐玉河一脸不满地挤过来，直接伸手，将通知书抢了过去。
“小妹，小妹你来瞧瞧！”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把两份录取通知书仔细抚平，这才献宝一样递给唐小茹，“打开来看看，让二哥也开开眼界！”
他的声音美滋滋的，已经做起了被称呼为“大学生唐小茹二哥”的美梦。
谭松这时心里头突然有种古怪的情绪，以至于他竟然没有晕过去，而是跟着人流也一起挤到了唐小茹身前，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两份通知书，就盼着打开来以后，上面的名字并不是唐小茹和顾时楠，其实是唐小城搞错了，那是他谭松才对。
因着这个隐秘的念头，谭松把牙关咬得死紧，连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咯咯的声响了。
就在这时，唐小茹轻轻松松展开了录取通知书，最上面青花大学的校名和校徽跟穿越前那所名校差别不大，下面就是正文。
正文是很简单的几行字，而最开头，毫无疑问就是录取人的名字，平平整整的三个字：唐小茹。
另一份也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只不过录取人是顾时楠。
一切尘埃落定，再也不可能有意外发生，谭松浑身的劲儿一松，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像是猛然被抽走，偏偏却无法晕倒，只是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片喜气的欢腾声中，得到消息的顾时楠和郑怡李艳也赶过来了。
唐小茹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顾时楠。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不说一句话，只要一出现，他永远就是人群目光的焦点。
顾时楠依然跟平时一个样，表情淡然，步伐徐徐，不快也不慢，倒是旁边的郑怡和李艳看着比他还要激动得多。
人群闪开了一条缝，唐小茹举着录取通知书一跃而起，猛地冲到顾时楠身前，这个时候，她心中才有了一点确实考上了大学的真实感。
“啊啊啊，师父，师父，我们考上大学啦，是青花大学！”
她本来自己这个已经经历过一次高考的人，再次考上大学会很平静。但实际上，这样硕大的喜悦，压根不可能强压下去，除了尖叫，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言语可以表达这种兴奋之情。
“顾知青，你可真了不起！”
“顾知青，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唐子山的乡亲啊！”
社员们笑着过来寒暄，顾时楠不善言辞，只能微笑以对。期间他仔细把两份录取通知书都看了一遍，在录取的专业上，目光停留的时间最长。
“化工系……”他蹙眉看了唐小茹一眼。
顾时楠自己被录取的是机械专业，这也是他的专长。但唐小茹被录取到了化工系……
唐小茹心里咯噔一下，对了对手指：“大概是分数不够，调剂……不是，学校安排的？嗨，不管那么多，总之我已经考上大学啦，还是跟你一个大学，师父，你高不高兴？”
顾时楠微笑：“高兴。”
“我跟你们说啊，我在大队办公室都听到了，人家说这次高考一共就400分，顾知青考了392，是全县第一名呢，小茹妹子也考了370多，全县第五！嘿，这次咱们唐子山可出息咯，一下子出了三个大学生，其中两个还名列前茅！”
唐小城被一堆人围着，正口沫横飞说自己在大队部听来的话，“还有啊，说是加试了什么外语，顾知青和小茹妹子也都考了□□十分，要不是这一门外语的分数不作数，他们还能甩开其他考生更远呢！”
社员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朝顾时楠和唐小茹投过来赞许羡慕的目光。
这时唐玉河搓着手过来了，嘿嘿笑道：“小妹，你的通知书借二哥用用呗！”
唐小茹随手把那两页纸塞到他手里，“给你，拿去吧，记得保管好，可别丢了。”
“嗯嗯，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我也不能丢了它啊！”唐玉河连连保证。
“哦对了，你拿着干嘛去啊？”
“我不是早说你考上大学我得拿着录取通知书整个唐子山跑一圈吗？”唐玉河的声音远远传来，“当然是跟人炫耀去啊！”
唐小茹：“……”
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顾时楠，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师父，现在我们做什么啊？”
顾时楠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心头莫名有种冲动，想要摸一摸眼前少女黑黝黝的发顶。
但他一向自制力惊人，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强压下去了，随口道：“化工系……我们抽空去一趟县城，看看姜凝那里有没有相关的书。”
“啊？”唐小茹瞪大了眼睛，“才刚刚考上大学，就又要开始学习大学的内容了吗？”
顾时楠无辜地回望她，表情仿佛在说，不然呢？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清凌凌的欢笑声中间杂着几声低沉悦耳的男声，听上去莫名有些和谐。
谭松愤恨地看着顾时楠和唐小茹相对矗立的身影，一个高挑颀长，一个柔美婉约，薄薄的短衫包裹着他们健康昂扬的身躯，看上去那么登对，那么刺眼。
身后是唐子山的社员们附和着唐小城的一浪盖过一浪的惊呼声，明明考上大学的不是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激动？
一个月前高考完后的赌约像是一个笑话，现在谁还在意他呢？
没有人再提起那个赌约，但现在整个唐子山，不，整个阳光大队，只怕人人都知道，他谭松，只是一个考不上大学的废物。
谭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经过唐小茹和顾时楠身边时，只有李艳注意到了他，想要扶一把，却被他一闪身躲开了。
考不上大学的废物……连个大专也没考上……比唐小茹一个土生土长的村姑都不如……
这些念头不停地在谭松脑子里回荡，他浑浑噩噩回了知青点，一头扑倒在床上，良久良久，直到太阳西斜，直到黑夜来临，也没有一点动静。
唐小茹还以为谭松会因此沮丧一段时间，毕竟那个赌约，经过谭松自己不遗余力的推广，整个唐子山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现在唐小茹和顾时楠考上了大学，还是全国最有名的青花大学，而谭松却名落孙山，连个大专也没考上，社员们背地里会说什么，几乎是可以想见的。
谭松一向心高气傲，看不上顾时楠，更别说唐小茹了，他因此闷在知青点里半个月不出门，唐小茹都觉得很正常。
然而第二天，唐小茹就听到了林家的争吵声，其中一个声音正是谭松。
“我就不该被你们几句好话说动，收了林小燕做徒弟！她那么蠢，怎么可能考的上大学，亏得我那么尽心尽力，什么都教给她，结果她连200分都没考到，还连累我耽误了那么多时间！要不是为了给她辅导功课，我把那些时间用来自己复习，怎么可能考不上大学？”
“谭知青，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你自己也是同意个小燕做师父的，我们家还专程给你送了一晚红烧肉，之后你天天在我家吃饭，什么鸡鸭鱼肉你填了多少进肚子里，我们说什么了吗？现在小燕没考上大学，我们还没说你水平不够呢，你倒好，跑我家兴师问罪来了！”
“我水平不够？我就知道你们虽然让林小燕拜了我做师父，其实心里一直都瞧不起我！你们倒是想要顾时楠做师父呢，人家也看不上你们啊！一窍不通，教什么都学不会，给谁谁都不收，也就我好心才收了她，结果耽误了我自己的时间！我真是后悔啊！”
“我们才是后悔，你自己都考不上大学，根本就是误人子弟！你当初也不是什么一片好心收了小燕，你不就是为了跟顾知青打擂台，不肯输给他才要收小燕吗？现在说得这么好听，以为我们是傻子，看不出你什么成色吗？”
“你，你胡说八道！好啊，你是伶牙俐齿，惯会倒打一耙，可惜林小燕没考上大学，无论如何都比不过隔壁的唐小茹了！”
“住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顾知青马上要去京市读大学了，你这辈子拍马都比不上他了！”
……
谭松和蒋红英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就这样对着喷了好一阵，到这时候却同时沉默下来。
良久，唐小茹看到谭松阴沉着脸，耷拉着肩膀除了林家，站在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察觉到唐小茹的视线，他握着拳头冷笑道：“别以为考上了大学就了不起，你们等着，下一次我不收徒弟，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读书，我就不信我考不上！”
他自顾自说完，摇摇晃晃走远了，蒋红英站在屋檐下，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谭松的背影上，看上去也有些茫然。
一直到谭松的身影走远了，蒋红英收回视线，却突然跟唐小茹笑嘻嘻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她浑身一个战栗，突然大叫一声：“你怎么会考上大学？不可能，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