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落萧1：魂归故土
一年内，灵族连续攻占数座城池，大部分城主选择转移民众然后投降。
1739年初，人类仅剩下最后四座城池，不愿投降的灵术师全部投奔致远城江城主麾下，凝聚成最后的力量。
与此同时，那些不愿意回归城池的人们自发形成民间灵术师的组织，也在悄悄壮大实力。目前为首的是一位年轻人，他所在的组织甚至吸纳著名的铸器大师萧玄澜。
“阿沐，醒醒。”江永新找了很久才发现靠在墙角裹着白色外袍熟睡的萧沐，赶紧把他摇醒，“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萧沐揉了揉眼睛：“江叔叔，我就是有些犯困，没什么其他大事。”
“你啊，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紧。”
萧沐刚想撑着自己站起来，右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一咬牙又坐了回去。
江永新赶紧把他搀扶起来，送他回到座位上：“最近要不要找医师看一下，我看你身体状况不太对劲。”
萧沐在唇边比了一个“嘘”：“我是那天不小心吃坏了肚子，反胃吐出来的，不必告诉守护灵大人，他们最近很忙。”
江永新也只好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真是的，一定要把身体照顾好。”
“阿沐。”门口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子站在门口，朝萧沐招着手，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人。
女人自然就是萧润，今年十九岁的她改名萧思滢。当初她想让萧沐帮忙一起想个名字，结果萧沐支支吾吾半天想一个巨难听的，她只好写信求助萧玄澜，也就是萧洵。
男人是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的陆彬，平时比较沉默寡言，但为人非常讲义气。
萧沐招呼几人共同坐了下来：“润姐，彬哥，你们过来了呀。”
“阿沐，我们陆家当年没有全部被杀，有一部分力量蛰伏起来，最近找到了我。”陆彬直接道明了来意，“这些年萧家的恩情无法回报，希望能尽微薄之力帮助你们。”
萧沐听到这个消息很是惊喜，为陆彬感到高兴：“真好，彬哥你也可以和家人团聚了，你们是打算来致远城吗？”
“是的，我陆家已经在安全的地方留好基业，愿意过来的人过几天就能到。”陆彬沉稳地说，“我们会和你一起守护好致远城的。”
萧润目光温柔地看着陆彬，听到这句话开心地笑了。
江永新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我们致远城也增加了不少力量。”
萧沐郑重地对陆彬道谢：“我替致远城的所有民众谢谢你。”
等和三人商议完陆家人的接纳事项后，萧沐又去看了一眼田小薇。一年过去了，她又憔悴了很多，原本已经比较瘦削的面庞几乎凹陷下去。
现在已经不锁着她，因为她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她走出房门，每天只是躺在床上或者坐在椅子上发呆，偶尔发疯几次但很快又会睡着。
医师见萧沐来了唤了一声“副城主”，随后关切的问：“你最近身体如何了？”
他的医术在整个致远城最好的，曾经承了萧城主的恩情，后来就成为萧家的专属医师，也算是看着这萧沐长大的人。
“还行，多亏了您的药。”萧沐笑了笑，“最近疼痛减轻不少，就偶尔会吐一些黑血。”
医师听到这话一时愣在原地，对上萧沐真挚的眼神后叹息道：“副城主，你想听实话吗？”
萧沐从医师的言语和神态里已经大概猜到他想说的内容，那双黑色的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忧伤，但很快便消失不见：“这个时候您也不必瞒我了，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毒已入肺腑，最多便是一年的时间。”医师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他非常心疼这个外表坚定的年轻人，“你若觉得身上的担子太重，就出去散散心吧。”
萧沐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对着医师笑了笑：“谢谢您的好意，之后再给我开一些调养身体的药吧，能让脸色看上去比较正常就行。以后药熬好了还是直接拿到这个房间，我每天会过来喝掉的，千万不要拿去议事厅。”
“好，这些也都要瞒着守护灵大人吗？”
“对。”萧沐的目光落在田小薇身上，又问：“她如何了？”
医师缓缓开口：“估计还能撑一年，她现在就靠着拥有灵力的身体在支撑自己，精神力基本上全部摧毁了。再过段时间要注意一下，她可能会有自虐的倾向。”
“辛苦温医师您了。”萧沐走到床边，轻轻拍了下田小薇的肩膀，“小薇，我来看你了。”
田小薇睁开那双无神的眼睛，过了好久才把目光移到萧沐身上：“阿沐哥哥，你最近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昨天才来过，你忘了吗？”
田小薇苦恼地低下头：“没忘呀，你昨天没来看过我，我不在这里，去酒楼吃饭了。”
萧沐似乎已经习惯她的胡言乱语，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那只是一场梦，你没有去过那边。”
田小薇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可阿沐哥哥去了！可厉害了！那个人四肢全断了哈哈哈哈！”
萧沐叹了口气，觉得医师说的自虐倾向应该是指自己。当初田小薇是在灵族的侮辱和他发疯杀人双重打击之下疯的，他需要承担一半的责任，这些年任由着田小薇一遍一遍提起这件事情。
田小薇跳起来直接推开萧沐：“我好怕你，你离我远一点！”
萧沐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摔在地上，表情无奈地看着田小薇：“怕我是对的。”
田小薇抱着被子钻回了床上，背对着萧沐开始发抖，过了很久才说：“阿沐哥哥，我们都会活下去吗？”
“会在的。”萧沐从地上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呢？”
“也会的。”
萧府庭院中央放着一只躺椅，贺兰璟躺在上面晒着太阳，看见那身穿天青色衣服、抱着书本走出来的萧沐。
“阿沐，过来。”贺兰璟试探着朝他招了招手，果不其然，萧沐与他错开视线，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贺兰璟也没有继续纠缠，把伸出去的手放在身侧继续看着天空。
辰也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实在忍不住问：“大人，你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这个状态了，怎么回事？”
他也说不准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突然某一天萧沐开始回避着贺兰璟，而贺兰璟也从原本的主动和执着变成现在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贺兰璟把双手垫在自己的颈后：“因为我和他都有自己的心事。”
“那您每天坐在这是看什么呢？”
“阿沐无论在何处都喜欢坐在台阶上看着前方，我在想他在看什么。”贺兰璟伸手指着屋顶的边缘，那边有一只鸟站在檐角，“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在看天空或是在看建筑，后来我发现他是在看这个。”
那只鸟突然展开翅膀，发出愉快的叫声，向天空飞了过去。蔚蓝的天空中一抹白色羽翼向着远处，勇往无前。
辰也明白他的意思，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听贺兰璟问：“倒数第四座城池快破了，其他情况怎么样？”
辰也对贺兰璟说：“有一股力量重新汇聚起来，他们私下里在聚集灵术师组成很多民间的组织。现在还没有多少人，但过不了多久肯定能发展壮大。”
“那真好，若是能成功，人类的未来就有着落了。”贺兰璟面具下惆怅的表情荡然无存。
辰也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故意装作老人缓慢讲话：“这样您的力量也可以恢复不少了。等打败灵族之后，你可以和阿沐再好好聊一聊，我觉得你们的事……”
贺兰璟在辰也面前卷起袖子，苦笑着说：“我本来以为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很多，可现在你觉得呢？”
辰也看着他的几乎透明的手臂，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贺兰璟走到了萧沐平时最喜欢坐的地方坐下来：“其实最近这些时日我才知道我的力量是来自于人们对城池的信仰，那些民间的组织无论如何壮大都不会增强我的力量。”
辰也心里咯噔一声：“大人，那您的意思是……”
贺兰璟长吁一口气，在躺椅上调整成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先破后立才能扭转局势，人类已经决定放弃城池，也就是放弃掉我。若是人类胜利就会有新的制度诞生，那个时候也会有新的守护灵了，会带领人类世界走向全新的一步。”
辰也脸上的表情肃穆了不少：“贺兰大人，您如实回答我，您就打算这么认命了吗？任由灵族破坏所有的城池吗？
贺兰璟思索了一会：“我只能说我会尽力，毕竟这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形式。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积攒力量替阿沐守住这座城，也不是为了自己的命，只是想让他安心。”
致远城是萧家的土地，也满是他和阿沐的回忆。
辰也轻声说：“您之后打算怎么安排阿沐？”
贺兰璟看了一眼萧沐离开的转角：“我会尽力劝他提前离开。如果实在不愿意，我就等城破了，用最后的力量把他送出去。”
辰也看着两人熟悉起来，又看着他们突然变得形同陌路，心里也酸楚得很：“我觉得您至少和他说清楚之后的安排，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贺兰璟突然又笑了：“封印祁锐后，我觉得我最多死后魂飞魄散，不影响我陪阿沐这一辈子。之前对他又亲又抱又告白的时候，也当自己是可以磨他一辈子。现在……就当个哥哥用生命的最后一段保护他就足够了。”
辰也犹豫了半晌，还是说：“我觉得阿沐还是很喜欢你的，至于是不是对兄长的那种喜欢，我确实看不出来。”
预言之术可以预测未来，但不可以预测当下的人心，辰也也无可奈何。
贺兰璟语气中有轻微的怨愤：“这小子怎么可能喜欢我？躲我就感觉我像什么瘟病似的，每次一上前关心他的身体就跑。”
辰也也不理解萧沐的古怪行动，替他算了一卦之后发现结局暂时是好的，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我真的怀疑他喜欢那个小丫头，前些日子每天都和那小丫头的医师密谈很久。”贺兰璟觉得自己最近幽怨不少，“每次一有人送药给那小丫头，他就会鬼鬼祟祟去她的房间。”
辰也在原地沉思很久，才终于说出一句：“阿沐总是把想法压得很深，就连我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萧沐打了个喷嚏，拿着烛台穿过地下的通道，走进了萧家一间暗室里面。
走过环绕着两圈的台阶后，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书架和一张破旧的书桌。地上放着堆砌如山的书，左边一摊多的是他已经看完的，右边一摊少的是他没有看过的。
萧沐先是拆掉上臂的绷带，心想，这天气要是再热一点，他的手臂可能会被直接闷坏。而且这个位置平时不容易被看见，但也有穿短袖的时候。
那天贺兰璟看到自己露出了绷带一角，还上前询问了一下。
当时自己丢下一句话后撒腿就跑：“练剑伤的。”
而后没过多久，以前一直喜欢粘着他的贺兰璟也不怎么来找他，连他的房门都不会进一步，只是偶尔过来送个衣服。
璟哥是生我气了吗？萧沐苦笑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情况，黑线已经一路蔓延到右胸口。
因为贺兰璟也有意避开自己，所以他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独自一人在这边翻阅资料，研究如何切断不平等契约。
资料大多关于人类和灵族的不平等契约，若是想破除这种契约，只需把灵核取出来，那一瞬间因为灵核脱体会导致契约失效，过程虽危险，最后只要能重新装回去就可以了。
但贺兰璟没有灵核，他的灵力是均匀分散在体内的！
“唉，原理反正就是需要把贺兰璟身上属于我的那部分灵力隔离开。”萧沐一个人呆久了，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有什么办法可以在……”
突然有个想法进入脑海，灵族的契约核心是灵核，而守护灵的核心在于灵力！
萧沐觉得自己一直在走弯路，一直在考虑如何从贺兰璟身上动手脚，他自己打不过他，弄不昏他更说不过他。若是自己可以把身上的灵力全部切断开，也是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一有了这个想法，萧沐就回想到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里有类似的内容。一激动起身的时候直接打翻烛台，差点烧到一本书。
萧沐把蜡烛重新扶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被烫伤，不过他没有在意这件事情，只是钻进原本的书堆，从里面翻出一本书。
“人类剥离灵力的方法有三种……”萧沐飞快越过第一种，直接将目光落在后两种方式方式上，“……和魂体分离。”
他这次直接在这里呆到深夜。等到三根蜡烛全部点完后，他把厚重的绷带重新绕回去，心满意足地离开暗室。他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近日沉重的心情也恢复了过来。
致远城能守住，贺兰璟不会死。而他就或许就要埋葬在这个装载所有美好与痛苦回忆的城池。萧沐笑着流出眼泪，和大部分人类相比他算幸运了，至少死后能魂归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