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落萧2：看你长大
深夜，议事厅紧闭的门被推开。江永新惊讶地看着冲进来的人：“贺兰大人，您怎么来了？”
贺兰璟这几日突然想起来很久没有给萧沐拿过自己的衣服，就想去他的房间看看他，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心急如焚地来到议事厅：“江城主，阿沐呢？”
江永新指着窝在议事厅角落里的萧沐：“三四天没怎么好好睡觉，一躺上床就发抖，好像只有呆在角落里会好一点。我刚开始也试着劝过，实在是劝不动。”
贺兰璟走到萧沐旁边，把自己的外袍盖了上去，对着江永新说：“是我的错，麻烦您照顾他了。”
江永新笑了笑：“贺兰大人关心阿沐是他的福气，怎么能说是您的错呢？我也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看他最近这么辛苦也挺心疼的。”
贺兰璟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见后面的江永新说：“贺兰大人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把他送回房间呢？我作为长辈总是不合适的。”
贺兰璟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萧沐，心里长叹一口气，在修炼最关键的年纪失去灵力，导致现在还是这么小一只，最近看起来又像是病了一样。
他蹲下来把人抱了起来，萧沐的手直接勾住他，把脸凑到他的脖子旁，嘴里嘟囔一句：“璟哥。”
江永新尴尬地咳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脸表示什么也没有看见。
贺兰璟飞也似的把人送回了床上，有些自暴自弃地看了一眼蜷缩在自己身边还抓着衣角死死不放手的萧沐，嘴里不停的念叨：要忍住，要忍住。
萧沐只觉得自己睡得非常迷糊，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侧躺抱着贺兰璟，立刻弹起来：“璟哥，你为什么在我房间！”
贺兰璟叹了一声：“你在议事厅睡着了，我抱你过来的，你就死死缠着我不放，一边喊璟哥，一边闻我的脖子。”
萧沐觉得他说的至少有一半是真的，他确实很喜欢贺兰璟身上的味道，但是死缠着不放这件事……好像也有可能。
“璟哥，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兰璟现在和萧沐独处的时候几乎不怎么戴面具了，闻言唇角蔓延上一丝笑意：“就不能是想你了吗？”
萧沐无奈地说：“我看你黑眼圈越来越重了，肯定发生你解决不了的大事了。”
“又破了一座城。”贺兰璟躺在萧沐旁边，轻声说，“下一座坚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到致远城。阿沐，我们把民众撤离完之后，你就离开吧。”
贺兰璟可以陪着这最后的城池沦陷，但不想看着阿沐为了所谓的使命而束缚住，他也该找到自己的自由。
萧沐凝视着贺兰璟：“你之前答应过让我留守到最后一刻，为什么现在反悔了？这座城世代是萧家在守，在城池沦陷之前我都不会离开。而且灵族和萧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可能在他们来之前灰溜溜逃走。”
萧沐原本就打算战到最后一刻，如今反正命不久矣，他就更不可能离开，贺兰璟劝说他：“阿沐，你被关在府里训练，从小就背负着责任，但是我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你想要的，你一直想要的只是自由吧！”
萧沐愣住了，靠在床边很久都没有说出话。
“听璟哥的话，最近兴起的民间组织现在也在协助各座城池转移民众，最近先筹备一下物资，你和大家一起撤离吧。”贺兰璟把萧沐拉回自己的怀里，温柔地摸着他的背，“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有些东西已经历数百年，终究会被淘汰，你们需要去迎接新的未来。”
贺兰璟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说给萧沐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沐思索了一会，轻声问：“璟哥，那你走吗？”
“时候到了，自然会走。”
说完这话，贺兰璟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角：“我知道你对家人的死一直很愧疚，觉得是自己不够强大才没能救他们。这不是你的错，人这一生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已是难事，不必要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贺兰璟说话的过程中没有看萧沐，他怕一看就舍不得离开了：“以后离开致远城，你若是想继续和灵族斗争，就和新伙伴们一同战斗下去，若是觉得累了想追求自己的人生，就娶妻生子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吧。你的家人和先辈不会有人怪罪你的，他们也希望你在乱世中平安幸福。”
萧沐知道贺兰璟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连连摇头：“璟哥，你劝不动我的。”
贺兰璟笑了笑，他知道萧沐在很多事情上都非常听自己的，可这件事确实无法规劝。
过了一会，萧沐又问了一句：“璟哥，这场打完后，你呢？”
“我啊，会一直看着你长大。”
他的灵魂之力因为封印已支离破碎，死后会魂飞魄散没有下一世，所以灵魂会飘散在这片朝阳终将升起的土地上，附着在绽放飘香的花蕊上，随着化冰成水的溪流一同奔波在大陆各地。
他没有欺骗阿沐，只是换种方式看着他的阿沐长大。
贺兰璟把萧沐哄睡着后就不舍地离开了房间，他不知道的是，当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后，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刚开始只是轻微的一声，随后愈演愈烈。
被规划好的未来里，没有陪他长大的贺兰璟。
倒数第二座城的破碎带来一场漫漫冬雪，百年未见的大雪倾泻而下，埋葬那些死在家乡的灵魂和鲜血淋淋的躯体。
致远城成了最后的孤城，在江城主的安排下，民众们开始撤离，离开这片祖辈生存的土地。陆家人帮助致远城的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其中一部分人也愿意留下来和致远城原本的灵术师一同作战。
陆彬在撤离前来找了一次萧沐：“阿沐，现在洵哥不在，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萧沐看他的表情和支支吾吾的语气就知道是什么事，笑着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润姐，现在父兄都不在场，我可以做主把她许配给你，你愿意吗？”
陆彬平日里沉静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喜色：“当然愿意，我会带她平安离开这里。”
“等离开这里就尽快成婚吧。”萧沐说，“润姐也喜欢你很久了。”
陆彬点了点头：“我们明日便离开，然后就去筹备婚宴，你什么时候离开？”
萧沐笑了笑：“我们多支撑一段时间说不定还有胜利的希望。若是实在不行，我会跟着最后一批一起撤离。”
“好，注意安全。”陆彬说，“到时候我和润儿的婚宴你一定赶来！”
萧沐目光沉沉，勾唇一笑：“当然。”
陆彬走后，萧沐也打算离开议事厅了，突然一个黑色的身影窜到自己的面前。
“小哲？”萧沐一惊，他没想到这只小狼竟然单枪匹马公然闯进萧府，“现在人类和灵族打成这样，你过来是不要命了吗？”
这一年多，凌哲找到机会偷偷溜进萧府很多次，每次都刻意避开贺兰璟。他只觉得萧沐这位哥哥的气场太过强大，而且第一次见面时似乎不太喜欢自己，所以就躲为上策。
凌哲只是说：“找个安全的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萧沐直接带着凌哲去了暗室：“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把事情忙完再跟你说。这里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人进来。”
凌哲点了点头：“好，我等你。”
萧沐之前把所有的纪实册全部搬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江永新果然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删掉，他无奈地拿起毛笔一点点修改着。
“阿沐，你在改什么？”
萧沐回答：“我被从萧家除名了，这上面不方便出现我的名字，需要把有我名字的地方全删掉。”
凌哲走到萧沐身边，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按回椅子上：“你休息，我帮你改。”
萧沐刚想制止突然又听对方说：“这个是用灵力书写成的，你这样改没有用。”
凌哲一页一夜翻着，完成一切之后已经过了很久。亲手把萧沐名字抹去这件事情，让他觉得有些烦躁，看着萧沐说：“别打了，你们赢不了的。”
萧沐的神情很坚定：“赢不了也得打。”
凌哲那双绿色的眸子里说不上怎样的情绪：“如果我说你跟着我回灵族不再插手战斗，我可以保住你萧家剩下人的性命，你会不会点头和我去灵族？”
萧沐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谢谢你，但这是我的责任，城在我在，城破我亡。你不用愧疚，无需内疚，我们不分错对，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未来交战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不会规劝你加入人类一方，也希望你不要折辱我身为人类的尊严。”
这段话让凌哲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恼火：“你若是一心想为了那帮愚蠢而没用的普通人去死，我绝对不会拦你。”
“小哲，等灵族和人类停止战斗了，我们说不定还会成为朋友。”萧沐没有生气，面色依旧平静地说，“我现在能做到的只是放你从这平安离开，下次战场见。”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去草原。”凌哲瞳孔中有隐约的怒火，“你这是要食言吗？”
萧沐看着凌哲没有说话，久之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落在凌哲刚修改好的纪实册上，把那灵力书写的文字晕染开。
他不想对任何人食言，可不得不用一个个谎言来麻痹自己，假装自己还能活下去。怕被看出端倪，他甚至不敢在贺兰璟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只会在孤身一人的夜晚独自哭泣。
“我……不会和你去看草原。”久之，萧沐才终于说出这绝情的一句，“之前都是骗你的，我不想和灵族做朋友。”
凌哲气得一把推开他，拂袖而去。后来他无数次后悔今天的这个举动，他亲手推开这未来让他思念几百年的人。
贺兰璟嘴上说着不再来打扰萧沐，可总是忍不来看他。这天萧沐在议事厅忙碌时，贺兰璟又跑过来找他，但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摆弄他的头发。
“璟哥，我八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这种幼稚的动作。”萧沐翻过一页书，无奈地看了一眼贺兰璟，他在想这个人都活了那么多年，还总做一些小孩子在做的事情。
贺兰璟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说：“你的头发这么软，还不是让人来玩的，不然你长这么多头发干什么用？”
萧沐只庆幸自己十四岁之前贺兰璟没有一时兴起把自己带回去养，不然他现在一定也和贺兰璟一样满嘴歪理。
贺兰璟对很多事情都只是三分钟热度，但在摆弄萧沐这事上总是乐此不疲，连几根头发都能玩上很久。
萧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应该像鸟窝一样，忍不住出言制止：“璟哥，你能消停一会吗？”
贺兰璟这才松手，盯着萧沐白皙的面庞看了很久。
这小子小时候长得可爱，长大之后清秀帅气，话虽然不多，但一直很讨人喜欢。萧润虽然和他长得相像，但脸上少了他那种淡定的气质，眼神也没有他那样澄澈动人。
总而言之，在贺兰璟眼中，萧沐是萧家长得最好看的一个，这句话若是让萧沐知道了，他一定会回答我洵哥才是最好看的。
“阿沐，我给你画张画像吧。”
萧沐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疑惑地问：“你会画画？”
贺兰璟翘着二郎腿，整个人斜倚在座椅上，脸上露出了求夸奖的表情：“当然，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会。”
贺兰璟其实是会做饭的，而且做的也不差，只是想吃萧沐亲手做的饭，所以一直说自己的厨艺差。
对于贺兰璟，萧沐总是有足够的耐心：“你画吧，我不动。”
贺兰璟下笔颇有气势，运笔自信流畅，不一会就完成了这副画作。他满意地把画举起来，在萧沐看不到的角度伸手抚摸画上人的嘴唇。
萧沐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可看到成品后忍不住笑出了声：“璟哥，你画的真的很好，可我明明没有笑，你却给我画了一个笑容。”
“因为。”贺兰璟凝望着萧沐，“我家阿沐笑起来最好看。”
江永新打开桌上的书信看了一会，刚开始只是眉头微蹙，可看到后来神情越来越严肃，一掌把纸拍在桌上。
“我们已经达成协议……若江城主不遵守的话，您就再也见不到夫人儿女了。”
“欺人太甚！”江永新的双拳紧握，狠狠砸在桌上，随后又用胳膊把桌上所有东西扫了下去，“给我去死吧！”
杯子、瓷器应声而碎，其他东西散落一地。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后，江永新拿着撕碎的信纸坐在墙边，双目通红。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了敲门声。
江永新整理好揉皱的衣服，拉开一条门缝，看到了赶来的萧沐。
萧沐近来瘦了不少，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穿着那带着雪花的厚重青色外袍又多了几分弱不禁风的感觉。
江永新见到了这样虚弱的萧沐，也只是叹了口气让他进来了。
萧沐被那满地狼藉惊到了：“江叔叔，这是什么情况？”
“我心情不太好，刚刚发泄了一下。”江永新也只能这么回答，“阿沐来找我做什么？”
萧沐安慰说：“江叔叔，您是致远城主心骨，一定要坚持住，我们能胜利的。我是收到了一份封信，拿过来给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