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得寸进尺
进了院子, 符奚欲离了她往东侧走,姜德书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你安排完来寻我吗?”
符奚的眼睛看过来, 声音凉凉的:“夜已深, 你该休息了。”
姜德书心想这事可能不好办,还是不要耽误大事, 忙道:“也是,我眼睛有点酸了。”她想了想叮嘱道,“只要把农户家眷放了就行,我那两个皇兄都是坏人,只要不杀了他们随你怎么做。”
虽然他们都不是好人, 但是若有个好歹父皇一定会伤心的。
她说完突然伸出双手在耳侧张开, 保证道:“我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 也懒得管他们,肯定再不插手烦你了。”
符奚的手甫一被她松开, 便暴露在空气中, 夜里的寒气灌进去, 在黏腻的汗液上拂过, 冰凉一片。
他下意识合拢了手心,将那点暖意保了下来,也不言语, 径直就走了。
符奚进了议事厅, 召人进来, 吩咐道:“去将农户家眷放了。”
察风应:“是。”
与此同时,中震大着胆子抢白道:“少主, 只有逼百姓反, 绝了民心才是废太子最好的法子, 若现在放人就功亏一篑了!”
符奚第一次没有因为被反驳而生气,他突然将头昂了起来,闭着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不必多说,去放了罢。”
中震还想劝,被察风抬手拦住,他道:“少主,苏府失了外困,太子和兖王实力悬殊,不能达到对衡,是不是要放人进来?”
符奚垂眸:“放太子救兵进城,人进来就封城,此后再不准任何人进出。”
察风应:“属下遵命。”
他手下用力拉了中震出去,两人出了院子,察风道:“你我都知道少主的性子,只听令做事就好。”
中震胸间气愤不平,不肯应。
察风见他神情,声音冷了下来,道:“少主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必你我多嘴。”
中震终于忍不住开口:“少主如今不清醒得很,他耽于情爱,哪还有死士该有的样子!”
察风瞬间抽了剑横在他颈侧:“少主就是少主,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死士,容不得你议论。再出狂言我也保不了你,不如亲手了结了你。”
中震吓地退后一步,面上坚决神色依旧不肯退让,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察风收了剑,看着中震的背影叹息,先主把少主丢在死士营养大,符氏原就是欠少主的,若能让少主活得比他们像人些,也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突然反应过来中震去的方向,是北侧少主原厢房的位置,那里现在住着公主,他心头一跳,迅速拔剑跟了上去。
中震去势汹汹,捏着刀已经推开了卧榻的门,察风拼尽全力飞扑上去将他按倒,两人滚进了廊下的花丛中,他鼓着眼睛斥:“你知不知道你再做什么?”
中震捏着刀顶上来:“我在帮少主去掉心腹大患。”
他面上狠厉,又偏头看了一眼卧房,“你我都知道,少主自来冷心冷血绝不可能放了农户,今日之事必是因为公主,他蛊惑得了少主,却蛊惑不了我,只要我杀了她就能收了少主的心,我是在帮少主。”
察风趁他不察,挥手打掉他手中的刀,道:“少主现在为我等主,他与先主无异,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死士了,他是需要延绵后嗣的主!”
中震失了手中利刃,眼中怒火横烧:“那也不能是公主,她是先主的死敌之女,就是我等的死敌。”
他此举也是为了少主,察风叹息一声,劝慰道:“你我都知道,天子有罪,太子有罪,但是公主无罪”
中震愤怒地打断他:“她流着姜家的血!”
察风见他听不进去,也不再多言,只道:“是姜家的血脉又如何?只要她能让少主活得像个人,我便会保她,你若再敢有下次,我必不会轻饶你!”
他起身收了剑,继续道:“少主布局严密,便是弃了农户这一条路,太子和兖王也不能善了。”
中震干脆仰躺了下去:“你也跟少主一样,你们都完了。”他说完爬起来慢慢走了出去,脚步虚浮,神情怆然。
察风见他放手离去,心里稍安,回身望着卧榻的门,静默不语。
死士营一贯实行淘汰制,强者生弱者亡。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因为伤口没有及时处理伤了风,在打斗中落于下风,差点就成了刀下魂。
是少主,他提着剑挡了过来,小小身影立在他面前,为他挡了那致命一剑,若不是那一剑,他必死无疑。
少主变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样子,前尘往事早已不记得了,但是他记得,他这一生都会拼了命报那一剑之恩,绝不会让人夺了少主所爱,也绝不会让人背弃少主。
——
姜德书解决了最担心的事,心情大好,哼着歌儿进了屋,宫女们见她回来,高兴地只差抹泪了。
她忙开口劝慰:“莫哭莫哭,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不这样了。”说罢比了三根手指作保。
宫女们捂着脸笑开了,纷纷着手给她换衣洗漱。
姜德书躺在床上玩自己的指甲,想到符奚今晚的让步表现,挨着枕头美滋滋地睡了过去。
突然门柩晃动了一下,扯开一条口子,冷风灌了进来,姜德书听到门框左右移动的咯吱声,心里惴惴,捏着被子坐了起来。
须臾,门框停住,四周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趿拉了鞋走出去,挨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四处黑压压一片,她大着胆子打开门,外头一个人影也无。
姜德书耸了耸肩膀给自己消一消背脊上的鸡皮疙瘩,这里是符奚的宅子,四处全是杀人不扎眼的死士,谁敢闯进来找事?
背靠全书最厉害的组织,她应该表现得嚣张一点,最好再加上一点唯我独尊的感觉,不然太给符奚丢面儿了。
姜德书这种感觉一上来,瞬间从脚底涌上来一股嚣张的内力,直冲脑门,她将头一仰,对着空气哼了一声将门合上。
咱啥也不用怕!
合上被子躺了一会儿发现睡不着了,黑夜带来不一样的亢奋,也给了她不一样的思路。
姜德书只着中衣开门往外走,径直去了东侧符奚的卧房,中间还隔了一道花园拱门,离她这么远难道是怕她骚扰吗?虽然这个勉强值得怕一怕,但是她有腿,不绑了她是拦不住她的!
按理说死士应该在四处守着符奚,但是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就进去了,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反倒是推门的时候把符奚吓着了。
他一以贯之的动作语气:“谁让你来的。”
姜德书玩的一手好祸水东引、栽赃嫁祸,埋怨道:“当然是你呀,方才明明说好了办完事来寻我,你怎么又不守诺。”
符奚收了刀,反手轻轻一扔,刀在空中一划非常准地进了鞘,他看着睁大了眼睛,嘴巴也拱地圆圆的,一脸震惊的小公主,道:“我没应,以后不要都往我头上安。”
他开始有了脾气起伏,竟然反驳她的胡言乱语了,比起以前不是沉默就是威胁,进步巨大,姜德书笑眯眯地:“人家以为你不反驳就是默认了嘛?”
她抬手推了推他堵在门口的身子,想要进去。
符奚飞快地抓了门框,横手在前,挡住她的去路:“夜深了,回你自己屋子去。”
姜德书不准备回他,反而抱紧了胳膊:“外面好冷呀,我只穿了一件中衣,也不知道我这还有伤的身子扛不扛冻。”说完嘴里牙齿打架,还狠狠地抽吸了一声。
她果然全身除了一件薄薄的中衣,再无其它,符奚眼角沉了下来,斥道:“不过几步路,快回去好好躺着。”
姜德书已经开始装模作样地打哆嗦了,就是不肯走:“出去吹风更冷,我不要。”
迎着屋内的微弱烛光,又背着凉月,她面上看着惨白一片,嘴上也没有一点儿血色,却执拗地不肯走。
符奚手指攥紧了门框,胸前因为气恼起伏不定,他是真的怕她冻着,但又苦恼于她的不听话,忽然转身拿了件披风出来,将她紧紧裹住,道:“好了,回去吧!”
小公主突然呜咽一声:“哎呀,我碰着我的伤口了,好疼。”
符奚下意识就要抬手去剥开披风,查看她左臂上的伤口,还不等他上手,面前人便伸出双手揪紧披风,摆着身子晃:“好疼,我走不了了。”
疼在臂上,脚在腿上,哪里就走不了了,分明是在耍赖。
符奚自觉又被她耍了,干脆不理她,抬手要关门。
姜德书外面冷、伤口疼的计谋都失败了,她只能用终极武器了:“符奚,我不是有意来搅扰你。”
她低着头,泫然欲滴:“只是近几日我因被皇兄挟持,还有被云香背叛一事,已经好几日睡不着了,每每入睡不是心悸就是梦魇,只有你陪着我那一日才略好些,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来寻你,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不然我不知道又要被梦魇惊悸到几更才能睡下。”
她低着头诉说害怕,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里含着一包要落不落的泪,手攀在门框上,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合上的门就会夹伤她。
符奚狠不下心,干脆脱了手,转身进去了。
他在里间站了半晌,也没听见她进来的动作,他再次气恼地胸前起伏,狠狠地呼了一口浊气出来,无奈地转头。
那平日里做惯了蹬鼻子上脸,给个机会就往里钻的小公主,这会儿竟然乖巧地站在门外,他不开口她就真的不进来。
符奚无奈地闭了闭眼,只能妥协:“进来。”
哪知道她脚下依然没有动作,只期期艾艾地抬头看着他,然后自披风里掏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冲他伸着,他一时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的手在空气晃了晃,他才赫然明白过来。
她还要自己去牵才肯进来!
不可能,简直是得寸进尺!
他大步走过去,心里打定主意,这次必要狠下心把门关了,绝不再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