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伤口五天内不要碰水,一天换一次药,还有,不要吃容易过敏的东西,不要喝酒,不要熬夜……”
“知道了妈妈。”秦霜霜捂着耳朵摇头,“你已经说了第三百遍了。”
吴越泽抿嘴微笑,一脸无辜:“你不是担心会留疤吗?”
“我刚才是真的喝醉了,不信你看。”她掏出钥匙开门,指了指门口的一大袋易拉罐。
吴越泽跟着一起进去,淡淡笑道:“没有啊,你看起来很清醒,说的话也很有条理。”
他把药放下,摊开手臂坐在沙发上,宛如即将临幸宠妃的帝王。
“无所谓了,你开心就好。”秦霜霜没力气和他争这些,艰难地换好睡衣,瘫在床上开始思考人生。
“那你好好休息。”他立即起身离开,临走前嘱咐她锁门关窗,按时上药。
她出于礼貌,强忍疼痛站在窗边目送他,足足过了半个小时,黑色小汽车才缓缓驶去。
第二天凌晨五点,她接到妹妹李凡巧打来的电话,对方邀请她参加婚礼,还再三强调不用准备礼金和金饰。
“你要结婚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秦霜霜彻底清醒了。
“是啊姐姐。”对方停顿了一下,又问,“你会回来对吗?”
“这是当然。”
她挂断电话,简单收拾了几套衣服,到小区门口的百年金店买了一条金链子,又到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坐最早的一班公交车到汽车站,看着熟悉的绿色大巴车,眼眶突然湿润。
自她来城里读大学后,她就极少回去那个小镇了。
票价涨了两块钱,但熟悉的乡音仍然没变。熟悉而陌生的风景一晃而过,想回头再看,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匆匆逝去的时光已无法回头,那些消失在时光长河中的人和事也是一样。
小镇依旧安静,她热情而生硬地和乡亲们打招呼,像个异样的闯入者,莫名的不合适。
回到她长大的地方,看着眼前长满铁锈的大门,眼泪终于藏不住了。
两层半的小房子静静藏在白雾中,围墙边缘的杂草长了一圈又一圈,几朵小花悄悄混在其中,倒也挺和谐的。
大舅一家人对她的归来十分诧异,看见她系着围裙打扫院子和房间,脸比锅底还黑。
“我早说了吧,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到最后不还是要回来嫁人生孩子。”
她舅妈撅着嘴抱怨了一大堆,临走前还把二楼的房间全部锁上,只允许她使用院子,大厅,厨房以及她原本住的小房间。
她倒是无所谓,把房子里里外外整理好,开着外公留下的三轮车在小镇里逛了一圈,很快注意到李凡巧家的大红灯笼和喜字。
“那不是老秦家的霜霜吗?”
“欸,好像是啊。”
“我就说她一定会回来吧。”
……
小镇不大,消息传得很快。
来找她叙旧的人很多,但他们更关心的还是她的近况以及感情经历。
她知道她这样突然回来会给人很多想象空间,因为当年她母亲就是这样悄悄回来,然后在霜降那天偷偷生下了她。
那天很冷,天阴沉沉的,不是个好日子。
从小到大,但凡提起她的事,这便是标准的开头。
她不知道她的生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是做什么营生,与她母亲如何认识,又为何让她独自回家乡产子。
她以前很好奇这些事,但她母亲总是阴沉着脸,什么都不肯说。偶尔到她丈夫家找她,她也总是拿着扫帚让她滚回去。
“她能嫁人属实不易,你就不要去找她了。”
外公和外婆一个给她擦眼泪,一个给她拿糖果,嘴里喊着“不哭不哭”,眼里却含着泪。
在她五岁那年,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李凡巧出生了。虽是女儿,但还是办了满月酒,给所有亲戚都分了喜糖和喜饼。
“她当时嫁的匆忙,婚礼也没办,好在……”
外公被外婆踩了一脚,杂货店里突然安静下来。
“你踩我干嘛啊?”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外公那天说了很多话。大部分她都忘记了,只记得外公指着她的额头骂她生父,说他是杀千刀的混账王八蛋。
喜糖并不好吃,但她还是想去看看母亲和妹妹。因为她听说母亲很开心,逢人就笑,还听说妹妹像母亲,是个美人胚子。
但她刚到李家门口就被舅妈拖了回来。这个女人一向看她不顺眼,一句话不问,直接抄起鸡毛掸子狠狠抽了她一顿。
外公责怪她不懂事,外婆拿着纸巾擦眼泪,一句话也没说。
自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李家,直到小学一年级的六一儿童节。
那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雨,到处湿漉漉的。
她蹲在操场的草丛里找蜗牛,外公和舅舅突然来找她,说要带她去见母亲。
她哭喊着不肯去,舅舅一脚踹在她心口上,骂她是没良心的小贱人。
外公大声呵斥他,挎着她的书包把她抱上三轮车,一路上不停擦眼泪。
到了李家后,她才知道母亲生了个儿子,但大家脸上都没什么笑容,也没喜糖和喜饼吃。
外公让她去看看母亲,和她说几句话。
她扭头看着舅妈,迟迟不敢动。
“早就没气了,说什么说啊。”她丈夫抱着儿子走过来,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
她一直不明白,长得干净又漂亮的母亲为什么会喜欢眼前这个又矮又丑,又老又穷的男人。他一年四季都是脏兮兮的,那双手好像从未洗过一样,搭在母亲白嫩的脖子上特别突兀。
他经常搂着母亲在路边和人聊天,有时候她放学路过,看见母亲穿着无袖的碎花长裙被他搂在怀里,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
那双脏兮兮的手一刻都没老实过,从脖子悄悄往下,偷偷钻到衣服里,在光滑的背上转几圈,又继续往下。
她抓着书包看呆了,晚上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回去吧。”外婆摸摸她的头,含泪道,“你和她没缘分,还是不要看了。”
她乖巧地点头,白嫩的小手慢慢松开门框。身后哭声震天,她抿抿嘴,泪珠子突然掉出眼眶。
一晃十几年,她母亲的坟头草长了一圈又一圈,她仍旧不敢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