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水官解厄·游船之吻
沧北殿外寒风呼啸,雷电声愈加狂暴。
姬千秋把手轻轻搭在男人肩上,推开了他。若不认真去看,很难发现少女清冷容颜下藏着的那抹羞涩,似那夜飘荡在白玉酒杯里的桃花花瓣。
傅弈垂眸看着她的睫毛,笑了笑:“心情不好?”
姬千秋把垂在脸侧的青丝又别到耳后,轻声说:“这几日死了这么多人,心情如何能好。”
她心中有些古怪,便直接问男人:“殿下,岑嬷嬷也不在了,你不伤心吗?”
“她曾是母妃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后来又把我带大,说是我半个母亲也不为过。”傅弈薄唇微抿,声音低沉,“但是生在帝王家,怎能把喜怒哀乐毫无保留的显露出来,被敌人掌握弱点后迎来的必是灭亡。”
他面上温柔,却忍不住在心中阴鸷病态地笑了笑,对眼前少女特有的控制欲与独占欲令他心口酸痛。
我的弱点只有你,四妹妹。
姬千秋不知他心中阴暗疯狂的执念,轻声说到:“抱歉,殿下。”
“无妨。”傅弈毫无愠色,一转话题,“夫人这几日累坏了吧?明日是下元节,我们晚上一起去泮水湖乘船巡游可好?”
姬千秋柳眉蹙颦,微微颔首:“水官解厄,正巧可以为逝去的人祈祷一番。”
“四妹妹,你还记得那夜你被人骗出去的事情吗?”
姬千秋听见他提那狐面男人便垂下眼帘,眸色幽暗:“当然记得,多亏殿下及时赶到救了我。”
“我最近有些忙,再过段时间便找他算账。”傅弈声音淡淡,只略提了一句。他模样与平日没什么区别,又问,“绿萝人呢,怎么整日都未曾见她。”|
“我命她去打听一些事,应是快回来了。”
傅弈挑了挑眉,也没纠缠着细问。
少女又不说话了,她盯着两人身侧的书桌,桌上摆着一尊白玉雕的仙子踏空像,雕工精美至极,栩栩如生。她忽然想起在胸口看见的那只白色蜘蛛,和梦中那诡异且充满色欲的场景,但她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傅弈,只藏在心中谁都不说。
傅弈悄悄握住少女的手指,捏了捏:“在想什么,脸色如此难看。”
姬千秋摇头,从他手中抽回手,轻声说:“殿下,我有些累了……”
“嗯。”傅弈沉声说,“我就在偏殿,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这些日怕是不大安全,我已命影卫暗暗守在院中,你且安心休息。”
“多谢殿下。”
他目光温柔,薄唇微勾,看着看着又忍不住俯下身吻了吻少女的额头。
姬千秋指尖收紧,耳尖通红,面上却不显异样。她在心底里舒了口气,先前那股令她浑身炙热难耐的感觉终于没有再出现了。
玄衣男人转过身后眼神倏地阴沉下来,温柔之色再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恐惧的阴鸷。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胆敢绑架四妹妹的狐面贼人。
确定傅弈已经走远,姬千秋这才把手又伸进书柜,自书与书的间隙中取出那枚玄武宝玉。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黑色玉佩,呼吸沉重。
若真如父亲告诉她的那个传说,集齐传国玉玺、四枚宝玉与她,便可寻得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姬千秋巡视着书柜中的书籍,突然被一本玄色革面的书吸引住视线,侧面用鎏金颜料写着几个大字——
《囊中之物》。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本书,伸手拿起它,打开。
殿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依旧,令人不安。
“夫人,今日您想穿什么样的衣裳?”
姬千秋坐在琉璃镜前看着镜中的绿萝,柔声道:“就挑一套水色的罢,便于行动的就好,毕竟等会儿要外出乘船。”
“是。”绿裙少女垂头应是,恭敬地退出了内室。
姬千秋指尖微动,面色冷凝。她隐隐觉得绿萝自昨日回来后便有些不对劲,却又无法说出个具体来。
顷刻后,绿萝手里捧着一套水蓝色弹墨裙走了进来,她跪在地上捧起霓裳:“请夫人允许奴伺候您穿衣。”
“你这手怎么回事?”姬千秋随意一瞥却不小心看见绿萝有些红肿的手指,她猛地皱起眉,厉声问:“怎么受伤了?”
“回夫人的话,只是今早上去厨房拿些东西的时候被烫着了。不妨事,多谢夫人关心。”
少女闻言微微眯起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动声色地巡视着眼前人,轻声说:“罢了,站起身伺候我穿衣。”
“是,夫人。”
姬千秋张开双臂,心中不详的怪异感愈来愈强烈——
自己先前已经嘱咐过她不必拘于礼节,仍旧称呼自己为小姐便好,况且平日里绿萝都是以你我相称,就算是在姬府中她的姿态都不会这样低。
仔细一想,自从她嫁来恒王府后绿萝便频频失态,言行举止令她费解。
姬千秋轻轻把手搭在绿萝肩上,莞尔一笑:“绿萝,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可想好需要什么物什了?”
绿萝恭敬地垂首说到:“多谢夫人好意,奴心领了。夫人过得幸福开心对奴而言便是最好的礼物。”
“既如此,我也不强求你。”姬千秋笑了笑,柔声说,“那我和殿下一起出去了,你身为恒王府代理管家,就留在府中罢。”
“遵命。”
……
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
月色朦胧,一弯银月高挂于夜空,京城里热闹非凡,大小街道上挂满灯笼。
下元节又可称“水官解厄”,这日里无论男女老少还是贵族平民都纷纷于月出时相约出行,乘彩船在河湖上巡游。他们在船上摆放祭品,吹奏乐器,以此祭拜下元水官,也可为遭遇变故、身陷困厄的亲友们祈祷祝福。
是夜,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泮水湖旁,只见马车中率先走下一位身着玄衣的高挑男子,他转过身,牢牢牵着另一只自马车内伸出的纤手。
而跨出半个身子的少女身上穿着水蓝色的弹墨裙,袖摆被秋风吹起,微微露出一点手臂。那截手臂在月光下仿佛蒙上一层光晕,白得炫目。只见男人扣紧蓝裙少女的手,两人径直乘上了停靠在湖边的华贵游船,等候在船门两边的奴仆待他们走进船中后把门紧紧关上,掩住行人好奇惊艳的目光。
他们都没戴面具,行事自然要小心谨慎一些。
傅弈十指紧扣地握着姬千秋的手,走在他一早命人备好的游船中。
姬千秋故意侧过脸看着船外的景色,心脏却忍不住有些酥麻。男人的手掌宽厚有力,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现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牢牢牵着她的手,令她多少还是有些羞涩之意。
虽然她并不爱身旁这位“夫君”,但男人带来的安全感竟是她从未体会过的。
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即便是上一世,重要场合中傅扶疏也只是命人好好保护她,转过头又把一切精力与温柔都放在阿绻身上。而与傅扶疏不同,这位令所有人看低的庶出皇子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她也是嫁给傅弈才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又暗受皇帝宠爱。
可笑的是人人都以为他是个无能风流之辈。
“四妹妹,来。”傅弈轻柔地握着她的手走到船尾,只见不远处摆着精致讨喜的桌椅,“我命人备好了你最喜欢的桃花酿,我们坐在那儿小酌一杯如何?”
姬千秋正欲回答,突然船身小震了一下,她没站稳,脚下微微踉跄。男人趁机扣着她的手腕把人拉进怀中,喉头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傅弈搂着她,细长凤眼往湖面瞟了一眼,眸色阴暗。如此平静的湖水,船身怎么会无缘无故震动。湖面只有被秋风微微吹动的波澜和天上银月,不远处其余人家的船只也并无异样。
这样大的动静,只能是船下撞到了其他东西,可湖里能有什么?
“殿下……”怀中少女抬起头仰视着他,“我好像在湖中看到了个古怪的身影。”
“什么?”
姬千秋神色迷茫,轻声说:“看不太清,好像是个鲛人,但又像腐烂了的尸首。”
“鲛人?”傅弈皱起剑眉,沉声问,“四妹妹可是看错了?真正的鲛人只在上古神话里有着记载,又传说模样极美、雌雄莫辨。”
男人垂眸看她,眼神里含着满满的担忧,他抬手覆上姬千秋的额头,后又扣住她的手腕,眸色更深。现下她体内的云雨蛊并未发作,体温和脉搏都很正常,怎么会突然说些奇怪的话。
“许是我看错了。”姬千秋睫毛轻颤,声音清冷,“这几日身子总觉得有些不适,等会儿回府后定要好好休息一番。”
傅弈仍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并不作答。
突然船身一个巨震,像湖里有东西在狠撞船板。姬千秋被那股不正常的冲击力撞得从傅弈怀中脱离出来,她往前踉跄几步,靠在他们身旁的船杆上。
“四妹妹!”
傅弈没时间去深究船下之物,忙大步向前走近姬千秋。他双手紧握两侧栏杆,前胸贴着少女的后背。
姬千秋深深呼吸几次,在男人怀中转过身子背对着湖水,抬眸看他。
少女柳眉蹙颦,桃花眼中藏着微弱的惊慌。
傅弈呼吸一滞,只觉得月色下的四妹妹美得令人心惊。纵然他已明里暗里窥视了她千万遍,却仍无法控制的被眼前的意中人吸引。
他眸色比墨还浓,此时再顾不得危险,俯下头覆住她的唇。动作说不上狂暴,但也绝对不温柔。
男人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撑在少女身侧,姿势既像保护她,又像她无法逃脱的囚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