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执意改嫁
“小姐,该起身了。”
姬千秋纤长的睫毛抖了两下,她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子,在贴身婢女绿萝的伺候下进行着日常的洗漱。洗漱完毕后,她坐在琉璃镜前细细描绘眉眼,抹上用芍药花瓣制成的上等胭脂和唇膏。继而她换上一套桃粉色柔纱襦裙,又挑了根精致的银丝雕花步摇簪,插进绿萝为她梳好的发髻里。对东龙国的名门贵族而言,他们必须时刻保持华美优雅的姿态,所以即便是在府中,她每日都会自己打理好衣裳和妆容,连饰品也要随之搭配。上一世她未出阁前每日面对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插花茶道,嫁了人后又筵席不断,时常周旋于权贵夫人之间。
昨夜恒王无视了她的拒绝亲自送她回姬府,还让她放心等候好消息。可他只是一个既无实权又没士族支持的庶出皇子,陛下真的会因为他而改变指婚对象吗?就算这一世嫁给恒王,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很难改变罢。
姬千秋轻轻一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正值暮秋,姬夫人在庭院里栽的数株香山雏凤已经逐渐凋谢,淡淡的菊花香气萦绕鼻间。突然,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自围墙外飞入,乖巧地停在粉裙少女脚边,抬起头看她。
白鸽扭了扭身子,露出它的小短腿:“咕咕咕。”
姬千秋微微一笑,俯下身子摸了摸白鸽毛茸茸的小脑袋,继而解下它腿上的小笺,打开一看——
「四妹妹,今夜子时泮水湖前,不见不散。傅弈。」
姬千秋先是一愣,继而不动声色地把小笺收入怀中,身旁的绿萝却也识相的没有过问。她从千秋院一路北行,刚踏进正厅便察觉气氛阴沉严穆,地上还摆着数枚钧瓷碗的碎片。双亲分别坐在对立面的坐席上,脸色很是难看。
姬夫人见她到来,瞬息之间便隐去了阴郁的神色,朝她温婉一笑:“饿了吧?快过来吃点东西。”
似乎没人发现她昨夜偷溜出府一事。
姬千秋松了口气,微微侧过脸示意身后的绿萝去收拾碎片。她朝二人简单行了个礼便走过去坐在姬夫人身旁,担忧地问:“娘……你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定安侯面色不善,冷言冷语道,“你娘除了说话阴阳怪气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哦?”姬夫人抬手遮住红唇笑了笑,眼神犀利地看着他,“看来那抚蔷楼的小娼妇真不简单啊,能把向来无情自持的定安侯迷得这样神魂颠倒。”
“饶是筠娘再有本事,也比不上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慕容亲王。”定安侯沉声说,“你之所以不愿意把千秋送进宫,是因为你想让她嫁给那个人的儿子吧?”
“独孤玥,我们都有私心,你又何必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
他们二人就这样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二管家忽然神色匆忙地跑进正厅:“侯爷、夫人!”
定安侯皱了皱眉,面色不快:“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发生了何事?”
“回侯爷的话,宫、宫里来人了,宣四小姐去前厅接旨!”
定安侯闻言笑着捋了捋胡须,得意道:“甚好,改日我要亲自进宫,当面感谢陛下才是。”
姬千秋面色如常,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后便起身往门外走去,定安候与姬夫人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他们相继走进前厅,只见厅内站着一位手持金黄色圣旨的中年男人。姬千秋走到他面前,屈膝半蹲,恭敬地垂下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皇四子傅弈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特将定安侯姬燿之四女姬千秋许配皇四子为王妃,择良辰三日后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蟒袍宦官把圣旨合上,递到姬千秋面前:“姬四小姐,接旨吧。”
待姬千秋双手接过圣旨后,宦官温柔一笑,对他们说:“下次再见面时就该改口称呼小姐为恒王妃了,恭喜侯爷和夫人,老奴先行告退。”
姬千秋行了一礼,对婢女说:“绿萝,恭送中臣大人出府。”
待他们转身离去后,她轻轻勾起一抹冷笑,绝世容颜如覆霜雪。
恒王倒比她想象中还有些能耐,竟真的绕过继后成功阻挠了他哥哥的婚事,上一世的夫君即将变成大伯哥,可真是一场好戏。
“怎、怎么会……陛下怎么可能把你许配给恒王那废物庶出!我不信。”身后的定安侯喃喃自语,声音满是绝望,“我这便入宫,说服陛下收回圣旨!”
姬夫人也满面愁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你不想嫁给贤王倒也罢了,但他那庶出弟弟实在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他的事迹我也从别的夫人小姐那儿略听过几次,让你嫁给他,我不放心。”
姬千秋走上前去握住贵妇人的手,摇了摇头:“娘,女儿心意已决,绝不后悔。”
接着她面色转冷,淡淡地对定安侯说,“父亲,你我都明白的,陛下说出去的话就绝不可能再收回,更何况是圣旨。”
“我劝你别费这功夫了。”
定安侯沉默地看着眼前少女,良久后他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看来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随我来罢。”
皇宫凤鸾殿
东龙国皇后在殿内焦躁的来回踱步,神色阴郁。她头戴明珠凤冠,身着一袭广袖收腰金凤展翅袍,走动间尽是珠宝玉饰相互碰撞的叮铃声。
“皇儿,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陛下明知姬氏身份特殊,却仍不顾朝中重臣反对,执意要为他们二人指婚。”燕后看着眼前面若冰霜的爱子,着急地问,“若真让那贱庶娶了姬府的小女儿,我们筹备多年的计划岂不就失败了?”
傅扶疏坐在副座上,端起一旁的热茶轻抿了几口,仍是那副高傲疏离的模样。
燕后坐在他身侧,抬手覆住眉眼,声音含着满满的愤恨:“这世上如何会有姬千秋那般朝三暮四的女子?她前几日还托人带了封情诗给你,一转眼却又爱上别的男人。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竟是你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四弟!”
男子放下茶杯,声音冰冷刺骨:“何止如此。昨日我去姬府见她,还被她打了一巴掌。”
“什么?她竟敢打你?”燕后闻言脸色煞白,连忙凑近傅扶疏仔细查看,“让母后看看,还痛不痛?伤着哪里没有?”
傅扶疏勾了勾薄唇,眼里却没有笑意:“皇儿无碍。”
燕后心疼得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地说:“姬家出了个妖妃还不够,现在又要来个水性杨花的恶女!那贱人敢对你动手,母后定要把她碰了你的那根手砍下来!”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身着凤袍的女人神情怨毒,仿若阴司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三日后成婚?好,本宫身为东龙国皇后,恒王的嫡母,自然要为我那四儿子和新儿媳妇准备一份好礼。”燕后轻声嘱咐身侧的男子,“皇儿也该为弟弟弟妹选些新婚礼物才是。”
傅扶疏抬眸看向燕后,温柔地笑了笑:“自然是的。”
数百年前,因天帝玄昊突然驾崩,妖后姜夫人乱政而导致天玄国国内爆发了大规模的内战,天玄国自此分裂为四个国家,即东龙、北鸾、西虎和南武国。统治者们都想吞并他国一统天下,延续天玄子孙的辉煌,成为名垂青史的正统皇帝。
如今四国分立的局势已定,可所有人都明白彼此同根同源,又因数百年来错综复杂的血脉交融而有着斩不断的联系,所以各国自战争平息以来倒也一直维持着微妙的和平。
但近年来东龙国内频频传出有权贵暴毙身亡的消息,以至于王侯将相人人自危,朝廷动荡。上一世她也曾听过几次爆发战争的事,但当时的她娇养在东宫里,整日只想着如何能得到傅扶疏的宠爱。
而姬家的地位之所以尊贵,是因为姬家乃天帝姬玄昊的正统后代,更是天帝与天后姜夫人所生的唯一嫡系血脉。其中最为后人所乐道的或许就是四国间流传了数百年的传说——得姬家者,可得天下。
这些事情姬千秋略有耳闻,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定安侯初次告诉她的“真相”。
“你出生那日紫气东来,天空中隐隐传来龙鸣声,这些现象本应是祥瑞之兆,却与传说里天后死亡时的场景一模一样,钦天监便预言你是姜夫人转世。”
定安侯坐在紫檀书桌后,神情晦暗不明:“我与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向先帝施压,把当时负责观天的钦天监灭了族封锁消息,但这件事还是被极少数贵族知道了。”
“那句得姬家者得天下的真正意思是,集齐传国玉玺与四枚宝玉,还有你……就可寻得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但那宝物到底是什么,至今仍是未解之谜。”
姬千秋正低着头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不过不会有人因此能伤到你,我的女儿。”定安侯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转瞬即逝,“因为那五种物什皆随着天帝的离世下落不明,纷纷隐于各国朝堂乡野之中,再也无法集齐了。”
威风凛凛的男人停顿片刻,低沉地说:“先帝还在的时候早已忌惮姬家多年,那件事之后他甚至不惜派人杀死二皇子嫁祸于姬家,降了我的爵位。”定安候笑了笑,带着点自嘲,“我知道你恨我早早就把琰儿送进宫伺候皇帝,但我也是无奈之举。眼看姬家的权势愈来愈弱,我又如何能不着急。你那两个哥哥一个文官一个武官,皇帝怕他们暗中勾结权臣,也都被找借口调离京城了,不过他们毕竟是男子,出去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只有你……千秋,你涉世未深,又最是娇弱不喜吃苦,我坚持让你嫁给贤王也是为了你着想。”定安候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他虽不是皇储,可毕竟是继后唯一的儿子——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不就成太子妃了吗?若真有姬家败落的那一日,好歹还有人能护你周全。”
“不,父亲。”姬千秋抬起头看他,神情冷冽,眼神坚定,“我绝不会让姬家败落。”
定安侯被小女儿强势的气魄所震慑,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她。印象中爱女分明事事听从自己,最是一副娇软顺从的模样。
可眼前冷若冰霜的美人儿,竟比那些帝王还霸气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