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佟灿灿回家后一边收拾吃剩的碗筷一边小声骂，碗筷被敲得叮当响。
“死了才好呢！当时怎么不是脑子着地！最好是脸着地，先毁容再毁脑！”碗被重重墩在台子上，发出哀嚎。
“不愿意算了，有什么了不起，整天阴阳怪气的，跟谁欠你两百块钱一样！”把抹布甩在案板上。
电话也寂寞，很配合地发出叮铃铃的声音，佟灿灿擦了擦手去接。
方志尧的声音神神秘秘地里面传出来：“没睡吧？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那个原作者，就是黄兴，我找到了。他的电话是xxx，你回头打给他，约一下。”
“啊？我约啊！我说什么啊？”
“什么都别说，把这个信息透漏给他，听听他的口风，如果他本人对别人盗用他的文章没意见，我们反而好办了。听听他缺什么，这种农村孩子给点小甜头就搞定了，没多大事！”
佟灿灿挂了电话后，又添了一件心事。
这个黄兴，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这个方志尧，不好干的事全推给我，他就负责出个嘴皮子，万一这事不靠谱，被牵连的还是我！
佟灿灿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先见一面再说，起码能摸摸这人的脾性。说白了，紫仁医院这单能不能成，关键点就在此人身上，当然人家现在是不知道的，要怪还是怪方志尧出的鬼点子，把权利拱手让给别人。
佟灿灿在网上研究了一遍黄兴，得知他毕业之后一直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主营医疗器械，但是5个月前离职，和别人创办了一家新公司，注册资金只有十万元，主营还是医疗器械。创业公司，想必不容易吧！挖掘他的需求，满足他，让他为我们所用……佟灿灿开始往邹形东的思路上靠。
这半年，佟灿灿跟着邹形东和方志尧打交道、学业务，对这两个人的风格基本上有了自己的判断。
邹形东是螳螂型人才，目标明确，做事果敢，他有有力的双腿，这是他的杀手锏，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找到对方的软肋，所以要么不出手，出手必杀。如果从成本管理的角度，邹形东的营销方式无疑是最为老板喜欢的。
方志尧则不同，方志尧好管，而且有种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果敢，这是与公司利益完全一致的。公司高层既喜欢目标明确的，又喜欢听话而有干劲的，只要你完成了公司的预期，我们才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只要不违法犯罪给公司抹黑就行。这就是方志尧一路扶摇直上的原因。
邹形东就不行，他太有个性了，还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对公司的规定、目标指手画脚，恨不得自己指挥董事会才好。没有人喜欢自己的下属质疑自己的决定，哪怕你有两把刷子也不行。
佟灿灿给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打电话，电话里，黄兴很惊讶，但还是接受了佟灿灿的邀请，两人约在世纪大厦的咖啡店里见面。
佟灿灿早早去到店里，黄兴一进门，佟灿灿就知道是他。和电话里的声音展现的一样，一个典型工科男，穿着普普通通，一双帆布鞋，背一个可以放电脑的双肩包。当他坐下来的时候，佟灿灿才看到这个孩子的眼神其实并不算想象的那么简单，十分警惕。
“你是佟灿灿？”
“我是。坐吧！”
佟灿灿点了两份美式咖啡。
“so，你在电话里说得很……玄妙，我非常好奇你能帮我什么？”
佟灿灿喝一口咖啡说：“常原，你认识吗？”
黄兴突然愣住了，脸色一黑。“他呀！”
“你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上了sci的，关于红外无创简易血糖测量仪。这篇文章是你原创的吗？”
“当然。”
“被盗用了。”
佟灿灿原本以为黄兴会很惊讶，没想到，黄兴一脸平静，然后有一些无奈又有些洒脱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是谁盗用的？”
“常原。”
佟灿灿这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试探着问：“那你不打算追究？”
“追究？呵呵。追究有用吗？当年他的文章一发表我就发现了。气啊！追究啊！结果呢？毛都没有。他说这是他的成果，因为我当时在他的团队里实习，是我借鉴了他的发明。我说我要告他，他就拿毕业证压我，说我如果坚持上法庭，他就让我光屁股走人，这是他们的原话……”
“他们？”
“第二作者是当时我们学院的党委副书记，他和常原要申报国家项目，有一定数量的首创发明是硬性要求。我那篇文章当时在业绩小有名气，已经有人开始调研市场可行性，自然成了他们的目标。靠！你都不知道当时他们的嘴脸！”黄兴说话间变得很气愤。
佟灿灿问：“那你就这么算了？”
“那还能怎么着！我要找工作啊！找工作就要毕业证，没有一个公司要肄业的人。我能怎么办？我就放弃了。悲哀啊！不得不向强权低头。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等小民只能作为一颗肉粒，等身高体壮的狗来叼走，然后还要像被宠幸了一样感谢别人把你填进肚子。
你想想，如果我没有毕业，也许我现在在一个工厂里操作机器，可能在家里准备考试，不不，那是不可能的，没有本科学历公务员考试都报不了名。或者我在送外卖，大雪天送到凌晨两点。我也想进个科技公司，展露一下我的才华，996也可以啊！可是我连996的资格都没有。悲哀吧？问题是我错了吗？我错在发表了一篇优秀的论文？如果太优秀注定要被摧残的话，那我是不是一上大学就应该彻底躺平！”
黄兴一连串的爆发让佟灿灿哑口，是啊！他没有错，怪就怪命运偏偏选择是他和强权对抗。佟灿灿突然有点同意这个年轻人的想法，甚至庆幸他没有斗争到底，她坚信，如果那样做的话，现在说不定他正在某个垃圾场捡垃圾也未可知。
佟灿灿又要了一杯卡布奇诺，推给黄兴。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而且最近关于常原剽窃你的文章的事在网上炒得沸沸扬扬。我觉得，如果你还有意愿去拿回你的成果的话，这是最好的时机。”佟灿灿循循善诱。
黄兴不屑地笑了。“我看见了。他不会承认的，虽然我现在已经毕业了，但毕竟还在业内混。而且我刚刚成立了新公司，很难，正在成长期，经不得一点摧残，否则就前功尽弃了。其中就包括我的名声，公司的名声，一打官司，我的公司就要曝光，负面消息多容易被盯上。
如果我继续去打工，以常原在业内的地位和人脉，我会很难，可能都没有公司要我。这是我一辈子的梦魇，就这篇论文。我只能拱手让人。除非我能混到比常原更高的平台，更高的职位。”
佟灿灿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显然黄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而且想得很清楚，即使他身上的悲观色彩很浓，起码他认清了现实。
但是一点水花都没有，方志尧这锅汤做不下去啊！
方志尧的电话恰到好处地打来了。“我失陪一下。”佟灿灿躲到走廊上。
“怎么样？”方志尧急不可耐的声音。
“他根本就没有要追究常原的意思。”
方志尧的声音果然提高了一度：“一点都没有？怎么会呢？如果是我，肺都气炸了！关键不追究就玩不下去了！你再说说，让他维权啊！”
“你还嫌事不够大？到时候你能搂得住吗？差不多得了！”佟灿灿才不愿意再做恶人。
“刹不住啦！现在他不站出来，常老头不费一言一语就把活干了，网上再吵炸天有个屁用！他是当事人啊！你再想想办法！”
佟灿灿一个头两个大，悻悻地挂断电话。
黄兴坐在桌前，像在处理工作，皱着眉在手机上好一阵划拉，并不理会佟灿灿。过一会儿忙完了，抬起头看佟灿灿还没走，没话找话地说：“我的故事就这样了，你呢？你的故事是什么？”
佟灿灿猝不及防：“我能有什么故事……”
黄兴笑了：“你没故事？那你约我到底是什么目的？网络打假？你看上去真不像。”
佟灿灿羞涩一笑，说：“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被常原打压过的人，他和我爸是死对头，而且不择手段，我爸年轻时没少吃过他的亏，常原这个人，黑料太多，但是总能化险为夷。我早就憋着报复他呢！这次你的事一出来，我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我本想继续在网上发酵这件事，然后由你出面说明这是你的作品，扒光常原的底裤。但是现在看来，唉，你的顾虑太多。”
黄兴沉思不语。
“这样吧！我也不是非让你出头。如果你担心你的个人信息会曝光，或者常原报复，那你就不要出面。我们迂回一下，你授权我，把能够证明是你作品的东西发我，我来发到网上。网上不问出处，只看证据。这样既能保住你的名声，也能给常原制造麻烦，让他得到哪怕是舆论上的惩罚也好。你觉得呢？”
黄兴不说话，思忖半天，下定决心说：“可以。我早就看不惯他了，就治他一回！”
“成交！”佟灿灿喜不自禁。
黄兴忽然抬起眼皮，狡黠一笑问：“我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佟灿灿还没反应过来。
“开个玩笑。不过听你刚才的语气，敢和常原叫板，你爸应该是业界人士吧？”
佟灿灿笑笑，不置可否，总不能说我爸正被通缉，连我自己都找不到他。
“我的公司刚成立，资金上，这个……实在有限。所以最近我们在申请科创园内的办公用房，免租金三年。其他条件都满足，就是要有行业内一定级别的人的推荐，现在就卡在这了。我是想，如果方便的话，请你父亲推荐一下？”
黄兴的脸色非常认真。
佟灿灿脑仁大开，思索着怎么回复他既能保住今天的成果也能把帮忙推荐的事圆过去。
“可以！可以！我回去和我爸说一下，不过他已经退休多年了，一直不愿意出去工作，虽然请他的人很多。如果我爸不合适的话，我看看医药公司的朋友是否能帮这个忙。总之你放心，到我这一定全力以赴。”佟灿灿说得大言不惭，一气呵成，糊弄人的话她以前没少说过。
“哎哟！那太感谢了！”黄兴立刻兴奋不已，站起来握住佟灿灿的手。
佟灿灿理解了，这就是商人，无利不起早，不见兔子不撒鹰，如果自己今天拒绝了，大概率前面的事也黄了。
佟灿灿面色愉悦地和黄兴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