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吃坏肚子了吧？阑尾炎和饮食有很大关系。你平时外卖一定没少点。来我这做手术的十个有九个是年轻人，九个里面有九个爱点外卖。”
宋瑞华说话一向慢条斯理，说完笑着把一部崭新的还没拆封的ipad递给佟灿灿，然后坐在佟灿灿对面的椅子上。
“送给你的。本来想拿一束花的，觉得太高调了。这个反正我也不会用，送你吧，住院的日子很无聊的。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佟灿灿点点头。
“正常，皮肉的复合时间起码要一周，这还是不感染的情况下。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对你一级护理，有什么需要尽管喊外面的护士，她们一定非常愿意为你效劳。”宋瑞华意味深长地笑笑。
佟灿灿勉强一笑说：“谢谢。就是一个小手术，不用麻烦这么多人吧！”
宋瑞华把肥厚的手掌轻轻按在佟灿灿的手背上，眼神温柔地说：“没关系。其实这是老天赐给我的一个机会，除了你的疼痛之外，我其实非常高兴。否则我真的不知道下次见你是什么时间，什么场合。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你打招呼，因为……因为都是我的错。就算是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只能背负愧疚过下半辈子了。”
佟灿灿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么深情的宋瑞华让人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兜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帘子后面，端详了好一阵，才轻咳一声。
灿灿迅速把手抽出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刚才都等你好长时间。还疼吗？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佟灿灿摇头说不用，你去照顾妈吧！她现在和兜兜无话可说，说了也没用。
“妈都急死了！非要等你醒，是我好说歹说才送回去的，一送回去就把我打发过来，让我这几天都在这边照顾你，不能上16楼！”
宋瑞华立刻说：“怪我，我考虑不周！灿灿，你想和你妈妈住一起吗？按理说这是两个病区，但是我们也有特需病房，一般给高级干部用的，空的不少。你愿意的话我立马安排。”
没等佟灿灿张口，兜兜立刻开心地接话：“那当然好啦！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您是宋院长吧？那就谢谢您啦！”佟兜兜已经一副马上就搬的样子。
“不用！不用！”佟灿灿急忙挣着想坐起来说话，没注意牵扯到伤口，一阵刺痛直冲腹部，佟灿灿大叫一声“哎呀”，龇牙咧嘴地只剩下进冷气。
宋瑞华连忙扶佟灿灿躺平，“千万不要动气，你现在还没排气呢！”
“真的不用了，你已经帮了这么多忙了……”
兜兜佯装生气地打断说：“姐，人家宋院长也是一片好心，反正空着也是空着，钱我们不少给就是了。你现在不过去，妈又得过来，怕你有什么情况我们瞒着她。她自从生病后疑心特别重，看谁都是癌症晚期，回头还得亲自来看你才放心，来来回回她身体也吃不消啊！”
宋瑞华正色说：“对，是这个意思。灿灿，我做主了！来我的地盘这点优惠都享受不到还谈得上是朋友吗？”
佟灿灿为难地咧咧嘴，不再坚持了。
特需病房就是好。
佟灿灿母女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不过老天保佑，前多少年没生过大病，所以也没享受过特需病房的特别待遇。在她们眼里，无非就高级一点呗！房间大一点，床铺软一点，马桶亮一点，家电多一点，到底是个病房嘛，进去的人都得躺着，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走着出来，其他还图什么呢！
真进去了，发现好一个逍遥自在啊！连护士小姐姐都比16楼漂亮一万倍。16楼好几个女护士，倒三角眼，肥的不像话，这里都是鹅蛋脸，说话莺莺燕燕的，笑一笑能把人融化那种。
还有健身房！
佟灿灿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白瞎了，我和妈用不上了，就是给你准备的。”兜兜骑在动感单车上恶狠狠地说：“资本主义就是狠，就是会玩！”
田翠芬四处转，四处看：“哎哟！这个不得了啊！跟我们上次去三亚的那家酒店很像哦！想不到现在的医院这么有钱，真是开眼了……”
佟灿灿说：“人家是酒店式服务，私立医院最大的卖点就是服务。”
“那要很多钱吧！这个我们怎么住得起？”
兜兜挤眉弄眼地说：“放心吧！我姐的老熟人。”眼睛往佟灿灿那边一瞅一瞅，田翠芬叹口气，不说话了。
宋瑞华带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夫进来，介绍说：“这是我们内分泌科的田主任，亲自负责这个病房的。我已经和田主任打过招呼了，有什么事尽管开口，田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在常规护理方面基本是大材小用了。田主任，那就劳你费心了。”
田主任点头哈腰地说：“瞧您说的，都是分内之事，您就放心吧！”
宋瑞华问田翠芬：“您感觉怎么样？环境还合适吗？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哎哟，太麻烦了，自打住院就麻烦您，我这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了。”田翠芬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好说，好说。”宋瑞华扭头看佟灿灿，轻轻拍拍佟灿灿的肩头，笑笑地看看她。佟灿灿只好陪着笑，直到宋瑞华和田主任离开。
田翠芬等人走了，看看佟灿灿，叹口气，打发兜兜说：“你出去买点水果，橙子、火龙果都行。”“好嘞！马上去！”兜兜穿上外套下楼了。
田翠芬盘腿坐在自己床上，和佟灿灿的床一尺之隔，母女俩隔床相望。
“你跟这个宋，到底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能这么献殷勤？”
“您都说了，是他献殷勤。不代表我和他有什么啊！”
田翠芬仰天望着天花板，深深叹口气：“你呀！糊涂！一旦接受了，就是有什么。大家都老大不小了，还需要什么口头承诺？如果你不愿意，就要特意保持距离，越远越好。最怕这种不清不楚的，到时候欠人家这么多，你拿什么还？”
“我没答应！是佟兜兜非要答应的，你看我现在躺床上都是被人摆布，我能怎么办！”
“他看着有五十了吧？不然能爬到这个位置？有老婆没？”
“有，我见过。”
田翠芬早有预感，不过确认有老婆这事还是让她肾上腺素飙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你呀！我当你耳聪目明比兜兜是强吧？原来糊涂成这！这种有钱有势的男人干什么不拿手？几次下来小姑娘就崇拜得不得了了！你以为他爱你呀，都是看你们漂亮，馋你们身子！他和你爸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有老婆的你也敢碰，哎哟……”田翠芬气得说不上话来。
“妈！我们没你想象的那么龌龊，就是普通朋友，呃，比普通朋友稍微熟一点也行，真没什么！”
“灿灿啊！你要三思，千万不要和这种人有牵连。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以为你和他好了，他就立马和老婆离婚了？告诉你，不可能！对有钱人来说，离婚是伤筋动骨的，财产损失一大半，为了你，他舍得？他只想用少少的钱，最小的代价，满足他的虚荣和欲望而已，就像你去买一个包包，买一件衣服是一样的，穿完了用完了就扔掉了，哪个还心疼啊？这家医院，我们的开销，都是医院花钱，又不从他个人钱包里报销，更是一举两得。这才是人家的如意算盘，谁让你和你老娘都不争气呢！一杵钻人家圈套里！”
佟灿灿不说话，半天幽幽地来一句：“妈，你还是操心操心兜兜吧。”
田翠芬一愣：“她咋了？”
佟灿灿犹豫半天说：“她好像和一个中年男人走得很近。”
田翠芬是过来人，结合最近兜兜的阔气，一下就知道兜兜什么情况了。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埋下头，头顶上的一大撮白发一目了然地呈现在佟灿灿眼前。
“唉——”田翠芬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长叹。田翠芬只剩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悲凉。两个女儿，看着花花绿绿、唇红齿白，走哪都是一道风景，实则都是绣花枕头，脑袋拎不清的。比起老公佟瑞现在怎么样，田翠芬更担心入世不深的姐妹俩，他深知，女人，一步走错，步步则错啊！
“你作为姐姐，就不劝劝她？好歹问问什么情况，现在才告诉我，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主意比天大，我说一句她有十句等我！”田翠芬的拳头在床铺上猛敲几下。
“你也晓得啦？那是你，我说一句，她有一百句等我，我现在自顾不暇。再者就是去劝，人家也不会听我的。你没看见那个男的，我感觉……是个老手，骗小姑娘绝对有一套。”
话音刚落，佟灿灿看见田翠芬拿起手边的一块毛巾甩过来，正好砸在佟灿灿脖子上，佟灿灿吓得一缩头。
“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你还不告诉我！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去上班？！佟灿灿啊佟灿灿！你到底有没有心？你不是很能吗？以前你怎么讲的，家里的事你管了，我们老了靠你，没儿子你就是继承人！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跑这儿清净来了！还顺带和这么个人搞不三不四！”
田翠芬看着门口有意压低了声音，不过怒气还是让她的脖子红到根儿上，眼睛瞪得老圆。
佟灿灿感觉刚做过手术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疼，那种抽筋锥骨的疼痛每一次都在你刚刚放松的时候突然降临。她不想也不能再说什么了，母亲现在很不冷静，而在今天以前，她很少看到母亲这样激动，她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即便刚查出恶性，刚推出手术室，刚被告知化疗效果不理想的时候，她都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出任何恐惧、失望，或者绝症病人常有的对生活的愤怒。
她激动，说明她知道自己无能无力。
佟灿灿默默地把毛巾叠起来放在床头，然后和田翠芬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