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佟兜兜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不对劲。
先是牙膏在稳稳拿住的前提下噗呲一下挤出来，水样膏状物直接喷在新买的毛衣上，很快和毛絮粘成一团，只好脱下来当场清洗。
男人已经出门了，不知道他今天是去公司视察还是外出谈业务，男人要求她一律不要问，只负责美美地出现即可。于是她美美地换了一套蓝绿色的丝绒长裙，套上简约利落的黑色西装外套，开门刚走第一步，却发现高跟鞋的鞋跟掉了一半，像一个秤砣一样拖在后面，差点崴脚。
气鼓鼓地出门，打辆车去学校，今天毕业设计老师安排现场指导，只有获得老师的签名，才能提交毕业设计。
邪门了，星期二的上午十点，等了十五分钟，居然没有一辆空车。远远地看见一辆车子减速，佟兜兜高兴地招手准备提起裙摆上车，结果车子突然加速从身边的水坑呼啸而过，佟兜兜挥着手呆在原地，低头一看，美美的裙子上已经都是泥泞。
“shit！”佟兜兜只剩下翻白眼的功夫，“今天真是倒霉透顶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接到同学的电话，“老师走了！”
“走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幼稚了吧？都是走穴的，我们商量好回头一起请他吃个饭，再送点东西，不然他不会签字的。幸好你没来，他今天提了好多意见啊！他nnd！我都怀疑他是故意使坏，就是想让我们送礼，还有意无意透露他的房子正在装修，想买一张美式的橡木床。什么意思？恶心死了！”
“那你们真买啊？”
“是我们！难道你不买？除非你不想毕业了。我听说每年的毕业季他能收十几万的礼物，外快赚得不要太多哦！没办法，现在我们的前途拿捏在人家手里，破财消灾吧！”
佟兜兜脸色很难看地出现在田翠芬的病房，身上也很狼狈。这个世界就是这么黑暗，权利才是最大的筹码，你要么拿钱换权，要么拿美色、事业、劳动等一切等价的东西换钱，而你还不是那个制定度量衡的人，怎么换，换多少都要有权的人说了算。
这是男人最近老给自己灌输的理念，等价交换。
“大家各取所需，等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你就知道等价交换是一件多么简便多么美好的事情。”当时佟兜兜还不信，只是趴在男人的大腿上听他滔滔不绝。
有很多次，男人都像上课一样流利地娴熟地灌输他的生存理论，每当这个时候，佟兜兜就很小鸟依人地偎坐在他腿上或者腋下，闻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仔细咀嚼每一个看似浅显的道理，虽然她根本没有心思听进去。
“宝贝，给我倒一杯茶过来。”男人亲昵地摸摸佟兜兜的头发。
“嗯。”佟兜兜穿上睡衣，很乖巧地爬下床。
一个月前，同学带她参加一个聚会，据说都是美术界的大佬，还有投资人，万一被看上，说不定就撬开了开画展发财的大门。等佟兜兜去了才发现，一水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女孩们大都20出头的样子，在成熟而有钱的男人面前幼稚得像一个个玩具。这些人开口都是几千万的生意，然后在午夜的魅影里各自醉意浓浓地搂一个姑娘离去。
男人送兜兜回学校，很绅士地邀请她下次再聚，递上了自己的名片，还帮她贴心地带上帽子。
“喂！竟然是赵总送你回来的？佟兜兜你可以啊！想找他的人很多的！”宿舍的人羡慕不已。
“刚认识而已。”兜兜不以为然，疲惫地卸完妆就匆匆睡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放一束999只的盛大玫瑰在门卫阿姨处，阿姨一面打电话给佟兜兜一面抱怨：“赶紧下来拿走！我花粉过敏！华而不实的东西。”然后十分钟后用半分鄙夷半分羡慕似笑非笑的眼神目送佟兜兜上楼。
佟兜兜下个月22岁整，在前20年的岁月里，她并不是虚荣到那种需要人仰慕的女孩，她什么都不缺，论家庭实力、父母地位、亲人的陪伴，可以说应有尽有。
中年男人玩的伎俩，她也是见识过的，从父亲为数不多的带自己出席晚宴的时候，有些号称是长辈但眼神中掩饰不住对女性的觊觎中，她觉得男人都是好色的存在。
好期盼一段纯洁的爱情。你拉着我的小手指就有电流经过的感觉。
那个男孩真的出现了。欣长的手指，葱白得连关节都无法看见，干净的领口和袖口，洁白的牙齿，别说拉着手指，就是看他一眼，兜兜的心脏都像通了电一样快乐。
晚自习后的长椅上，男孩抱着兜兜，亲亲她的头发，摸摸她的下巴，惊讶于眼前的女友像一座崭新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雕像，而雕像此刻闭着双眼，嘴唇微嘟，浑身只为他散发着柔媚的光芒。他亲吻那软软的嘴唇，周身燃起充满阳刚之气的小太阳。
然而快乐是短暂的，现实总会出难题。兜兜不美了，兜兜颓废了，兜兜脸上总是挂着眼泪，整日都在逃课。据说兜兜家里出事了，爸爸被抓了，妈妈姐姐据说也被抓了，据说她家的债务庞大到让某银行全体职员不吃不喝不睡连数9天的现钞！
男孩退缩了，很快便消失了。电话打不通，人也不出现。
那段时间，兜兜在少数的上课时间总也发呆，在去医院的路上差点被一辆电动车撞飞。姐姐总是云淡风轻地说：“没事，咱家这么大产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担心什么劲儿！”
兜兜觉得没有那么容易，妈快死了！这个打击太大了，比什么产业存款残酷多了，但什么能救妈妈的命，好像只能是钱了。绕来绕去，还没想明白的功夫，她发现房子被收走了，姐姐去上班了，她们成了无处可住的流浪儿。
有一次走在学校的小路上，后面几个人对着自己的背影窃窃私语：“就是她，前首富的女儿。”“啧啧……警察还没找她？”“人家又没犯法。”“我爸说经济案全家都跑不了。”“可惜了，我其实还蛮喜欢吃她家的米线的……”
同宿舍的女生善良得近似拙劣，居然学小时候妈妈的样子给自己挤好了牙膏，买奶茶都要给她带上一杯，小心翼翼地问她几点钟熄灯，然后集体商量好护送她一起上下学。
“我没想自杀。”佟兜兜张张嘴，还是没说出口。她在她们的簇拥下焦急地下楼打饭。
过段时间，佟兜兜发现自己幻听了。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后面也有，四面八方的声音，转头看一下就安静了，什么人都没有。一回头，声音又窸窸窣窣地出来了。
佟兜兜变沉默了，不爱说话了，一周都看不见笑一次。也许孤独是最好的排遣，她拒绝一切活动，关闭了微信朋友圈，手机经常静音，甚至不去医院看妈妈。她迷上了看小说，整日在图书馆里看书，把自己幻想成书中的样子。
正当一个被现实毁掉的妙龄女郎即将滑入深渊的时候，一束巨大的玫瑰拯救了她。那束花有999朵，烫金的，若是以前的佟兜兜，会觉得好俗好俗，只有暴发户才会说着不着调的土味情话，拿着土俗的玫瑰，试图在你面前单膝跪地。爱情，一支足矣，再来一支就变味了。
可惜，柏拉图式的神圣的爱情观在世俗面前不堪一击。从门卫室出来到上楼，短短一小段路，佟兜兜收获了近百双羡慕的眼神，有人张大嘴巴惊讶着直到佟佟兜走过，有人则跑过来叽叽喳喳地欣赏。
“听说是赵总送的？就是搞房地产那个？”艺术学校有天生的优势进入有钱人的圈子，艺术生也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地靠近那个圈子，并以此为荣。因此，美院常来的几个熟人，譬如投资人、捐款人、赞助商，大家都有所耳闻。
“兜兜，你好厉害啊！赵总很冷酷的！人家是老校友才赞助的，以后你的作品能出展了，好羡慕哦！”周围都是或赞叹或艳羡或酸酸的眼神。
“普通朋友而已。”佟兜兜淡淡地答。
其实，内心里，佟兜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种报复的快感在心中升起。
“让你们小看我！”她狠狠地快意地在心里反诘，嘴角也在演绎着复仇者的角色。在如此巨大的对比下，佟兜兜突然发现原来自己非常在意别人的目光，在意那些曾经不以为然的东西，尤其在意那些失去的东西带来的名望等附加价值。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回到原来的生活，这个念头早已隐藏在身体的某个地方，只等一个诱饵的出现。
“我值得这些，不化妆，不打扮，不主动，还有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就是天生的气质。”佟兜兜不再去图书馆看书了，她决定活在现实的花花世界的图书馆里，这个图书馆才更加精彩。
第二次见赵总，他们就确立了关系。
失而复得的佟兜兜有种超脱年龄的洒脱，她果然办了画展，虽说自己的作品只占了一小部分，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画展可不是哪个人都能做到的。艺术，在你没成名之前，都是靠钱在砸，所以投资人在这个领域神一般被人追捧，潜规则之类的，真的不算什么，多少人脱了衣服想被潜，却苦于无人爬上她的床。
那些名贵的包包、衣服、项链，胸针，佟兜兜似乎现在才明白它们的好处。绝版老花的lv皮包，厚重中带着久经沧桑的磨砂感，一个没有沉淀的人，一个没有故事的人，一个没有内涵的人，绝对无法衬托这种低调的高贵。简洁如月亮一般的卡地亚手表，举手投足中勾勒着手臂的线条，让整个人顿时清新高雅。物品是为人所用的，也是烘托人的最快速最有用的办法，好东西就是这样，单看起来毫不张扬，默默无闻，配在身上却能立刻改变一个人的气场。
于是，当被生活改造过的佟兜兜仰着白皙修长的脖子，拎着水果店买来的进口车厘子走回病房的时候，她的心情格外明媚。这个宋院长，看起来也是有能量的，姐姐真是好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