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夜深人静，佟灿灿打开电脑，盘腿坐在床上，一会儿发出一声“靠”，连续几个“靠”后，她把电脑扔了。她能干什么呢？不会绘图，不会写作，不懂代码，动手能力几乎为零，除了吃喝玩乐有一套，什么都不会。美甲、美发、美容说起来头头是道，让自己做就是抓瞎，而且让她伺候人那是不可能的。招聘广告上说了，吃苦耐劳，就这一条，她自己就把自己pass了。培训机构招钢琴老师，可自己看见小孩就烦，况且自己都恨透钢琴了，还是不祸害祖国的花朵了吧！说起英语那就更惭愧了，去澳大利亚留过两年学，也就能环游世界的时候问个路的水平，还得拿个地图，“hello,whereisthis”多聊两句时态就没把握了。
佟灿灿给本市最大的地产公司投了简历。行政助理，不就是打杂的吗？爸爸之前的公司一个领导配一个助理，看上去蛮简单的。
面试那天她特意化了个优雅的淡妆，看起来特别知性，穿上香奈儿的套装，hermes的公文包，整个人气场两米八。
“请坐。”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女士，一套浅色套装，很不经意地瞥一眼佟灿灿的包，微微一笑说：“欢迎应聘我公司的行政岗位，对我们有了解吗？”
佟灿灿咬着嘴唇，想了想说：“你们公司的别墅我住过，我觉得很宽敞，功能合理，装修很大气，美中不足是地势比较偏远，升值潜力小，而且近两年有跟随潮流的趋势，在引领设计方面不比从前了。”
佟灿灿有些小骄傲，故意说得放松随意，像是评价一道菜辣椒是放多了还是放少了一样稀松平常，心想姐姐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哦？”对方很感兴趣的样子，“佟小姐的评价很中肯，一语中的。冒昧地问一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应聘行政助理这个岗位呢？”
佟灿灿习惯性地耸耸肩，丢一句大实话：“我在招聘网站上看到的。”
“您对行政助理这个岗位有什么认识吗？了解具体的工作性质吗？”
“呃……我认为就是打打电话、复印一些资料……接待客人，顺带照应一下老板的家事。”佟灿灿很自然地代入自己家秘书的身份。
对方很隐秘地笑了一下，抬头说：“不是那么简单的。”
佟灿灿很认真地看着这位面试官，等待她的下文。
“一个公司，可以离开任何一个人，却离不开任何一个岗位。千万不要认为你从事的或将要从事的是一个很简单的工作。再简单的工作也有人干到100分，有人只干到50分。行政助理非常重要，她掌管着领导层的日程安排，出行计划，会议信息。闹钟一次没响，错过的也许不仅是一次航班，而是上千万的生意。打印错一个数字，有可能造成谈判失败，20的vip客户流失，而他们对公司的生存是至关重要的。当然，有可能这个数字是打多了，多了一个零，那么协议谈来了，公司却要承担不可想象的成本，甚至成为压垮公司的最后一棵稻草。”
对方又笑了一下：“那么，佟小姐，您认为您即将从事的岗位还是那么简单吗？”
佟灿灿感觉屁股上突然多出一排刺，坐不住了。
“佟小姐不要介意，仅仅是交流而已。我想了解下，您的履历看上去非常优秀，学历ok，专业ok，学校也非常不错，可是为什么履历这栏是空的呢？是不是出于竞业协议或者什么，不方便透露？”
“我……我没有工作过。不不，我有的。我在自己家的公司工作……对。”
佟灿灿一紧张，头脑短路，顾不上自保，原本不想说自己的家事的，还是泄露了。
对方微微一笑，不再问了，合上简历本说：“您对别墅好像挺感兴趣？我们在城东尚水源刚开发了一批度假别墅，仅有十户，没有内部关系拿不到号的。不妨……我把我们的金牌置业顾问推送给您？”
佟灿灿慌忙摇手说：“不用不用。我是来找工作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助理将手机伸向面试官，两个人一起看着什么，再抬头看看佟灿灿，眼神就不像一开始那么纯粹，而是有点唏嘘的意思了。
佟灿灿心知肚明。本市的餐饮龙头因资金链断裂导致塌陷式破产，债台高筑，董事长至今下落不明。这样的新闻已经占据财经版面半个多月了。她的照片也算有幸上了报纸。
佟灿灿点头告辞，然后抓起包近似仓皇逃出，高跟鞋在出门的时候很不给面子地崴了一下，若不是抓着门框，人差点摔倒。
“我一定丑死了，啊啊啊！”佟灿灿在心里呐喊。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很狼狈，头一次发现一身名牌无法让她更高贵，反而看起来更傻，头一次觉得自己空空如也，再精美的外表也掩饰不了内在的空虚。
医院里。
“你有心事。”田翠芬一看见女儿的脸就知道，这张脸比晴雨表还准。
佟灿灿用力削着苹果，恨不得将苹果一刀劈成两半。“我面试没过，还被人嘲笑了。”
田翠芬忍着笑，故意说：“是吗？我这么聪明好看会打扮的女儿，竟然有人看不上？你就等着他们后悔吧！”
“您就别调侃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就是个笑话。”佟灿灿赌气说。
“唉！妈早和你说过，花钱无度，自断后路。你这身打扮过去，人家一看就不是正经工作的人。有钱人谁上班挣死工资啊！下一期手术费我再想想办法，不要你操心，只不过现在把钱从卡里拿出来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所以说我怎么也得找个工作，现在发现花销真大，稍不留意就出去了，房租、水电、电话费、兜兜的学费……”佟灿灿掰着指头数。
“房租？自己家的房子哪来的房租？”
灿灿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还不是你姐！雁过拔毛！人家跟我们要一半房租，房子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田翠芬僵住了，半天不作声，过会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叹息：“唉！患难见真情，这话一点不假。旁人我管不着，就是你们姐俩，兜兜以后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帮，不然我就不会原谅你。”
“放心，我什么人？为了我妹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哪个像你姐啊！”
一个礼拜后，大型人才交流会上出现了一个活跃的身影。她身穿白t恤，牛仔裤，背一个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双肩包，手里拿着一摞简历，见坐着的人就发。
“您好，我叫佟灿灿，这是我的简历。”
对方一身西装，像经理模样，看着简历笑了：“您这名儿……挺洋气的啊！”
“我想应聘这个采购员的岗位。”
对方扫一眼简历说：“干过两年大型压膜机采购专员，不错不错。我问下啊，采购的六大目的你知道吗？”
“……”
“没事没事。已经离职了是吧？你说一下上一家公司的采购流程是什么，供应商有哪几家？”
“嗯……就是……查114？还有……”佟灿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对方很友好地笑了，说：“不急不急，公开招标怎么操作的，懂吗？”
“……”
经理笑着摇头，把简历放下了。旁边一个小青年立刻挤上来，您看下我的，您刚才问的我都懂！两人立刻聊上了，佟灿灿尴尬至极地被挤到一边。
再找地方。
“您看下我的简历。我想应聘这个薪酬岗位。”
女西装并不接简历，问：“干过薪酬吗？”
“干过。您看下。”简历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什么岗位都干过，应聘哪个递哪个。
还是不接，“宽带薪酬，懂吗？”
“啊？薪酬和宽带也有关系啊？”
“下一个！”
佟灿灿灰溜溜地出来了。
接着转。
“您看下我的简历……”
“走走走！你都转好几天了！前天说自己是室内设计师，昨天是理财经理，今天是什么？”
佟灿灿的脸通红通红的，几乎是仓皇而逃了。
佟灿灿逃进一个苍蝇小馆吃面，太饿了，早上啃了一个包子，一上午一口水没喝。
蓝不同电话来了：“灿灿，你的工作有眉目了！”
佟灿灿一高兴筷子都掉地上了，天无绝人之路啊！
“一个医药公司，你肯定不知道，但是上网一查都有，上市公司！规模很大的。为了你，我动用了我老爸，老头现在还在追问是哪个女朋友，没办法，我只能把你带回家了……”
“真的？太好了！”
蓝不同一脸甜蜜。“这么急不可耐见公婆啊？”
“不是！那我能去上班了吗？明天能上班吗？”佟灿灿急切地问。
蓝不同不说话了，略有些失落地说：“可以。你的资料已经审核过了，我联系一下，你明天就去。”
“真的？太好了！”
蓝不同小心地问：“那跟我回家的事……”
“回什么回！你随便挑一个追你的女的带回去不就得了？咱俩搞到一块儿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你五岁时光屁股的照片还在我家墙上挂着呢，哈哈哈哈！不过我说真的，你现在不要结婚，我没钱，只能给你一个小小小小的红包，到时你就亏大了！等我发财了再结不迟，记住啊！”
蓝不同的表情很受伤。她永远不懂他，或许，始终在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