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为什么？”霍承看着属下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一字一顿地反问道，“你们共事的这些年里，姜周是没有帮过你们，还是给你们拖过一次后腿了？”
他这一问，倒是直接把人问愧疚了。
警局工作和别的岗位不同，尤其是他们这种干一线的，处的都不是同事情，而是革命感情。
换成别的岗位的人可能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姜周给供出去，可是他们只要想到大家一起熬过的大夜，蹲过的废墟大楼和那些钉在白板上的行动计划，这些话就跟千斤重的坠子般吊在嘴边，却吐不出去。
最后还是刘校硬着头皮问了句：“我们确实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可是任务怎么办？而且要是申卡这边和联邦讲了，我们这都算是知情不报，也要进守序局的，前程什么的还在其次，这些年小队挣下来的荣誉可都要打水漂了。”
霍承一时也没接上话来。刘校提的确实是难点，最重要的是，他们是两眼一抹黑地来到申卡，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要活动都没法活动开，真要跟地头蛇正面刚，可是丁点胜算都没有。
有个警员小声道：“姜周，你要不跟我们说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我听那两个人说的意思，好像是你杀了一个人才让记恨上的。要是这件事真是你的过错，我们底气可能也没那么足。”
和平社会里的警员就是这样，总觉得对错是能靠道德和法律区分清楚的，却不知道申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法律，道德也崩坏，这里所有的人都凭本能行事。
在申卡，没有对错，只有立场。
姜周一时想不到该怎样开口，霍承帮她下了定义：“这件事涉及姜周的隐私，细节不要多问了，总而言之，就是养成，囚禁，姜周做的只是反杀和自保。”
那些警员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各个张着嘴巴却合不上。
后半夜，实在困到不行，霍承出去买咖啡，姜周追了出去。
看他付钱，服务员像是根本没把之前的枪击放在心上，面对还是狼藉一片的大堂，从容不迫地煮好咖啡，收银，然后交给霍承。
霍承递了杯给姜周，姜周觉得咖啡的滚烫，简直要从掌心烫到脸颊，她道：“霍队打算怎么处理我？虽然这样说显得我有点虚伪，但是直到遇上林司之前，我都没有想过他们会有这样的能量。”
霍承道：“不算大能量，他们也不敢把事情闹大，不然那个赵想也不会在紧要关头叫住林司。”
姜周道：“可我确实给小队造成了麻烦，副队说得很对，这次的任务非常重要，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拖累小队，本来我也不该来的，都是因为那件麻烦事……所以霍队能帮我，我很感激，但也不想给队员惹更多的麻烦，所以，还是让我脱队吧。”
霍承皱眉：“脱队后你能去哪里？姜周，他们是真想杀你的。”
“其实回到联邦，我也不一定能有个好结局。”姜周道，“杀就杀吧，至少我过了八年的自由人生，我至死都是自由的。”
霍承顿住了脚步，会议室近在咫尺，可他不想立刻回去，有些话，他总觉得现在再不和姜周讲清楚，就没有机会了。
他道：“难道你还在为傅玉延的死而感到愧疚？”
姜周道：“没有，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杀了他。”
她否认得太快，让霍承准备的许多话都没了用处。
霍承用不容置疑地口吻道：“我会帮你的，你无需担心，明天和队员们待在一起，我发誓，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切的麻烦都会解决掉了。”
他说得太笃定，好像之前讨论的困难都不在，姜周眨了眨眼，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可又发现，因为做出承诺的是霍承，她愿意相信这个连续两次在绝境中拉过她一把的alpha。
等到半中午，霍承在吩咐完刘校看好姜周后，才从酒店离开。
他要去拜访的是一位女alpha，是申卡新任的外长，当时就是她负责和联邦政府做了对接工作。
霍承与她有过几次短暂的视频会议，敏锐的他察觉到这位外长性子比较温和柔软，为人感性，是个可以被打动对象。
他在门房处说明了来意，很快就被带了进去。
申卡的外交工作还没有开展，顾牵每天的工作就是发呆，见到有访客来，而且是工作范围内的访客，高兴得不得了，亲自下楼迎接霍承。
一同带下来的还有她的胞妹，一位刚分化出来的omega顾翩。她与霍承印象中所有的omega一样，怯懦害羞，躲在姐姐的身后，腼腆地对霍承笑。
霍承礼貌应答后就再也不关注她了，只回答顾牵的问题。
看起来这位外长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一直在问霍承来到申卡有没有不适应，酒店招待得怎么样，按照行程他们本该在警署怎么忽然来了，是不是那帮不会说话的大老粗得罪了霍，如果真是如此，她代他们向霍承及其队员赔罪，等等客气话。
霍承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对顾牵道：“确实是有些事情，不过是我的私事，骤然来麻烦外长还有些难以启齿。”
他说这句话时，三人刚刚走到顾牵的办公室，这里也没了不相干的外人，顾牵就道：“有什么事，说来就是，我们一定让客人宾至如归。”
霍承看了眼没有出去的顾翩，顾牵道：“没事，我妹妹不是外人，她也不会随便往外乱讲话。而且，不是我打趣我妹妹，霍队真有事，求我可能比求她还有用呢。”
顾翩一听就脸红了，用扇骨轻轻地敲了顾牵的手臂，道：“还是没影的事，姐姐不要乱说。”
霍承便明白了，这顾翩八成是要被送去联姻的，而且对方势力绝对在顾牵之上，至于究竟是行政长官还是谁，霍承也没兴趣知道了。
他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才刚落地，林司先生便发现我的其中一位警员是omega的事，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要先把那位警员先行逮捕，然后移交给联邦政府。原本我作为行动队队长应该配合整顿纪律，只是那位omega是我的未婚妻，在她入警队之前我就知晓了她的身份，但我倾慕她的风采，想替她实现愿望，所以一直替她隐瞒了下来，更是在我调入警察总局后，借职权之便，将她调到我名下，给她方便。”
“我知道在omega工作在很多人眼里是大逆不道的事，林司先生的做法无可厚非。只是，我也有私情，对于其他的事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喜欢我的爱人工作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她加班的样子好看，蹲在马路牙子上吃盒饭的样子也好看，她和我并肩作战的样子更好看。我希望她能一直好看，一直开心，也希望能和她一直在一起。可是，如果把她交给联邦政府，她一定会死的，我没有别的请求，我只希望贵国在处理这件事时，能留她一条性命，如果为此要拿我的性命去抵，我也不在乎。”
顾翩和顾牵都听得呆掉了。
omega外出工作，这也就是发生在战乱的时候，家里实在没有alpha了，不能眼看着家里人饿死才会如此。家里但凡有点条件，都会把omega好好地养起来。
毕竟说难听点，发热期会让omega丧失理智，先不说血脉孩子的事了，就是在外面胡来，很多人家都觉得丢不起这个脸。
而霍承身为alpha不仅理解了未婚妻，还支持她继续工作，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两姐妹都觉得有点冲击自己的世界观，听到后面，霍承又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换未婚妻的命，顾翩先受不了了，祈求地看向姐姐。
没有办法，为了让omega安于室，很多家族在培养他们的时候，会给他们看许多爱情小说，让他们相信爱情，并且沉溺于爱情，只有如此，才能泡软他们的脊骨。
而顾翩，作为一个最标准的omega，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情人生离死别。
所喜顾牵还是有点理智在身上的，她道：“林司？他不是警署的人，是符先生身边的人，他怎么会出现在那？”
霍承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昨天有事恰巧住在酒店吧。”
顾牵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林司是符减身边的保镖，负责符减的安保工作，责任重大，没可能大晚上跑去远离符减的酒店住着。
可霍承拜托的也不是件小事，之前符减在开会的时候还特意和她说了，接下来要开展外交工作了，让她多查点资料上个心。
这霍家在联邦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反正omega进了警局是联邦内部的事，申卡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卖霍承一个人情。
这两边的尺度可有点难把控了，顾牵就怕林司这么干其实是有符减的授意，她贸然答应就是和符减的意思背道而驰了，这绝对是职场大忌。
顾牵笑道：“霍队的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她一面问，一面回忆着那叠警员资料。
霍承道：“我的未婚妻叫姜周，她从前是申卡人。”
“姜周？”顾牵觉得这名字是熟悉，可她也没多想，只觉得是自己前不久刚翻过资料的缘故，那姜周又是后续突然加进来的，自然记忆更加深刻。
她道：“我会立刻向符先生报告这件事的，同时，我们也会保证姜小姐的人身安全，这点还请霍先生放心。”
霍承道：“当然，日后如果两国建立起外交关系，我和未婚妻会记得回来感谢外长的，外长也算是我们的媒人了。”
双方再互相客气了几句，顾牵便把霍承送了出去，转头回来，她先嘱咐顾翩：“今晚你不是要和符先生吃饭吗？先旁敲侧击问问他的看法。”
顾翩原先见顾牵答应下来，以为不是件大事，结果看到转个背就是严肃的模样，也有点担心：“姐姐是怕符先生不赞成omega抛头露面地工作？”
顾牵道：“这倒不是，事实上也没多少人会支持，要不是这霍承不是申卡人，我也不敢帮这种异想天开的忙。omega嘛，乖乖待在家里就是了，跑出来干什么。我是怕，这姜周原本就是申卡人，她会不会和林司有过节，不然，林司怎么就发现了她是omega，而且林司能出现在酒店这件事本来就足够匪夷所思了。总而言之，你先去帮姐姐探个口风。”
顾翩乖巧地点头。
顾牵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好妹妹，加把劲，等你真把符减拿下了，姐姐这仕途就会好走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