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戚镇
“和离？怎么会？看柳大人的态度即便是辞官也不像是要休弃柳张氏的样子。”
“柳张氏看柳大人要辞官回乡，还要把之前挣的银两都还回去，当晚卷了细软想跑。被我的人抓回去了。”
明悟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知道到底图什么，就图那些身外之物吗？多不值当。柳大人就算以后，不能像当官一样为其敛财，但是官府年年给的银两也足够花销了，比之现在一无所得好多了。
周道也将头枕在臂上，与明悟对视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便是如此。”
“那位柳姑娘呢，我看她行事乖张，过惯了知府家大小姐的日子，往后怕是不习惯吧。”
“人有手有脚，只要肯干总能活下去。你提她做什么。总归于你我无关。”
“与我是无关，不过我看人家倾心于你的样子，猜想起来问问。”
周道将两人的椅子并到一起，凑近说：“悟娘，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谁吃醋了，你别笑，笑什么。”
“你知道柳府今早遣散下人，结果还出了些别的事情。”
“何事？”
“柳姑娘房里藏着两位貌美的男倌，不肯走。后来还是柳大人请我帮忙才送走的。”
明悟张大嘴半日后憋出一句：“真生猛。”
“话说回来，既然柳大人辞职，那后面由谁顶上，京里可有消息？”
“湖州地处江南，其水道连接江南各县镇水乡，湖州知府算是个肥缺要位，不论来人是谁，身份肯定不会简单。”
“还有一事，再过两日我便要回去了，出来的日子太久，哥哥也已经会带平京，我再不回去，爹娘也势必会怀疑。”
“好，我到时候让十二送你回去。”
“不用，我。”
“悟娘，你在湖州的时候，这处处是我的人，不让十二跟着，我也放心。可是你第一次离开平京，又独自回去。我知道你身边跟着两个会武艺的侍女，可是只有十二送你回去，我才放心。那小子自幼跟着我，学得是我周家的本领，也随我上过几次战场，他送你回平京，才是最安全的。”
“那我脚程快一些，让他尽早回来。”
“悟娘，十二是我的贴身长随，但还不至于离了他我什么都做不了，你不必太着急。”
周道日日忙着官府的事情，明悟在湖州看完相府的店面，审查了店面的账簿，感慨江南经济之富庶，其繁华程度快赶上京都了。
明悟离开湖州的时候，湖州城门刚刚打开，周道亲自送她出城。
“你快些回去吧，听说昨日书房亮了半夜，早晨又起早送我，这眼底的乌青我看着都瘆人。回去小憩一会在去衙上。”
“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些，赶路累了就歇会。我买了好些点心都让人交给琴南了，饿了就吃些，够你这一路了。”
“周子瑾，我真走了，你记得一定要看顾好自己，凡事不要逞强，适度示弱也无妨的。还有，别像今日穿得这么单薄，春日早上冷得很，你即便身子骨好，日日如此，又操劳政务，会撑不住的。”
“如今真是过完年，愈发成熟稳重起来了，这话说得像我母亲一般。”
“周子瑾，我没和你说笑，你听进去些。”
“是，我都记住了，明日我就再多套一件披风可好？”
“一会回去就套上。”
“是，谨遵悟娘叮嘱。”
“那我走了。”
“嗯。”
明悟走上马车，刚刚掀开帘子，就听见周道的声音：“悟娘，等我回去。”
“好。”
琴南看明悟心情落寞，劝道：“姑娘其实再晚两日回去也不妨事。
明悟摇头道：“再不回去，爹该怀疑了。”
“可是姑娘和周公子的事，相爷迟早都会知道啊。”
“但不是现在。”
“姑娘是想等周大人做出成绩，好说服相爷？”
明悟摇头。
“我就知道周道在屋中藏人了。”马车外声音响起。
“柳姑娘想做什么。”十二拦住柳茹。
“周大人在湖州一副清官做派，原来也是偷偷收女人的浪荡子罢了，装的倒是好，可还是被我发现了。”
“柳姑娘，慎言。”十二沉声道。
萧北皱着眉头看向明悟：“姑娘。”
“柳姑娘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随意污人清白，怕是有失教养吧。”
“果然是你，先是冒充周道妹妹，又在邵家门口看见你，现在偷摸地让周道送你出城。你究竟是何人？”
“我说了，我是周大人的妹妹。”
“你胡说，谁家妹妹来家里，藏着掩着，深怕人知道的。”
“这就不必告知于你了。”
“你信不信我去湖州城里宣扬周道在家与女子私通，到时候一查就知道周道的妹妹有没有来湖州。”
“柳姑娘，你父亲为何辞官，你我心中都有数。你要将事情闹大，周道是否私藏女子不一定查的出来，但你父亲的事，你母亲的事，一定查的出来。还有你房内藏人的事，你当真要把自己最后一点体面都给丢了吗。”
“你。”
“十二。”
“姑娘。”
“派个人送柳姑娘回去，和她父亲分说分说。我不希望这些污糟人辱了兄长的名声。”
“是。”
明悟本就心中神伤，被柳茹一闹，就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几个女使有眼色地住嘴，在一旁陪着。
“姑娘，过了林子，再行一刻钟，应该就能看见镇子了，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休息一晚再出发吧。”
“行，你看着办就是。”
琴南拿出周道事先给她的点心盒子：“姑娘多少吃些吧，一日未进食了。”
“闷得慌，实在用不进。”
“这鲜花点心，香而不腻，口味又多。你吃些垫垫肚子也好啊。”
明悟勉强吃了两块点心，便摇头表示不要了。
她之前走走停停，悠闲得很，今日赶了一天路，一直不大舒适。这相府千金做久了，人也变得娇贵了。
“姑娘，前面就是戚镇了。”
萧北给明悟掀开帘子，镇子的城墙极低，是大景规格最低的城墙，可见镇子不大。
进到客栈，几个女使开始忙碌明悟的东西。
“把东西都放好，放在一处，今晚看紧一些。”
琴南不解；“姑娘？”
“今日城门口的乞丐可都看见了？”
“看见了，不是都被拦下了吗。”
澜东接话道：“姑娘是觉得，他们会来偷东西？”
明悟点头。
琴南吹去灯，明悟独自睡在房间，萧北趴在案上打瞌睡。一个人影从窗户爬进来，矮着身体在房间中摸索。
放包裹的地方还算显眼，人影伸手勾住三个包裹，抬脚准备离开。脚上被一根细绳拽住，人影护着头摔在地上。
萧北起身将灯点上，澜东上前将小贼的手反捆住。
琴南惊疑道：“竟是个孩子。”
明悟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眼前被捆住的小男孩。
“说说吧，为何行偷窃之事。”
“肚子饿。”
“肚子饿，你可以只偷学银钱、粮食。可你刚刚是准备把东西都顺走。”
小男孩撇过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有钱，即便给你一些也无妨，为何要与你计较？”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我这种出身高贵的小姐不会懂你们平民百姓的无奈。”
小男孩看明悟笑盈盈的样子，龇牙咧嘴的说道：“你们有钱人最是自私虚伪，你今日进城明明看见我们一群人，却连一个馒头都不愿意施舍。”
“我的钱，我愿意不愿意给你，那是我的事。我愿意施舍是我有善心，不愿意那也无可厚非。你这出道德绑架，对付别人或许有用，想必气哭过不少娇小姐吧，可惜对我没用。我从前不在我爹娘那里过活，在外面做过粗活，主家是个良善的人，给我一栖息之所，一口粮食吃。人非穷则志短，今日城门口的乞丐明明双手双脚完好健全，可是聚众出现在此处，只知乞怜讨食，却不想办法自力更生。这世界上，即便是父母，也没有道理养你一辈子。”
“想要做工，至少要有地方。可是这戚镇，能做的事情只有偷盗。”
“这话什么意思？”浣西看明悟低头沉思，出口问道。
“我今日不会放你，我若放你就是说明看你年幼又可怜，所以可行错事。将他看好了，手捆紧些，给他喂些米汤。拉撒就让十二盯着，把东西整理好，明日一早等城门开了就走。”
将小男孩带去和十二睡在一起，琴南才问道：“姑娘，是察觉了什么吗？”
“恐怕如今戚镇盗贼横行，是地方官纵容之祸。”
“姑娘是觉得官府和窃贼勾结。”
“不一定是勾结。或许是无力治理百姓穷苦之困，就纵容他们盗走客人之物，若被抓了就关进去，等客人走了谁知道还关没关着。他们不能让百姓饿死，这在政绩上不好看。百姓若是能自己做贼填饱肚子，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方各取所需。否则你以为那孩子为何浑不在意的样子，一看就是被人将胆子养大了。”
萧北愤恨道：“简直荒谬至极。”
“天不怜悯官无情，苦难皆予百姓。今日那孩子那么小，正该是端肃品行的时候，可如今这番模样，任其长大，就是下一个自比侠义实则无耻之败类。”
“姑娘是想帮他？”
明悟摇头：“我帮不到他什么，没有人可以永永远远地救济一个人。我只能想办法将消息带回京都，怎么做不是我能管的，那孩子是最好的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