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心意一
回到简府，明悟就把屋里的女使都赶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今日出去吃席，明悟只带了萧北，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过来。
萧北心中苦恼，她知道姑娘把她支开，不过姑娘说什么她做什么，结果找到人的时候就变得不对劲。在孔府的时候，姑娘还在夫人面前装一装，一回湛露轩，就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不过她在席间看见周侍郎，姑娘和周遥小姐一块离开，回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周遥小姐跟周侍郎呆在一起，八成是周侍郎干了什么事情惹到姑娘了。
“没事，让姑娘一个人静静，叫那些洒扫的女使离主屋远些，别吵着姑娘。”
明悟一个人在房中拿着周道送得玉佛花佩发呆。
他喜欢我？他为什么喜欢我？
明悟思索了一番自己的优点。
因为长得好看？周道自己也好看。
因为会做饭酿酒？他又不是找厨娘。
因为家世好？也不对，周家不是重家世的人。
她还有别的优点吗？
“所以，二哥喜欢悟娘什么？”
“初见，先是见了她的字，一个十岁出头的姑娘，写得字已能初见气韵，很是难得。接着便见到其人，穿着旧衣，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我却能看出藏在那冷脸面具下的灵动。后来，她给我送了壶酒，才发现这姑娘不止心灵，还手巧。中秋夜，平日里总爱作出一番稳重的模样的小丫头，手足无措地在街头跑着，就开口把她救下来了。后来，你与悟娘做了朋友，接触就更多了。你应当也发现了，从前旁人夸她早慧，说得是她能早早读书识字，但我觉得她对看这世间的民生百态，才是她最机灵的地方。”
“阿宁说话时，是有几分成熟，那不是因为在紫云观长大的缘故吗，所以你和大哥一样，都喜欢稳重的。”
“错。”
“错？”
“大嫂是真稳重，悟娘，顶多是装稳重。”
“那你就是喜欢尼姑。”
周道一扇子敲了过去：“你道各个尼姑都能有此心性？”
“我懂了。”周遥点点头。
“懂什么？”
“你喜欢漂亮有头发的尼姑。”周遥说完捂着脑袋跑了，“我开玩笑的。”
周道笑着摇摇头。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明悟的，自己都说不清。等发现自己交托了一颗心时，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能感觉到，明悟对自己不是全然无心，否则以明悟的性格今日应当是破口大骂，叫他不用痴心妄想，而不是自己落荒而逃，只是她到底年纪小，这方面估计还没开化，且给她些时日想想，实在不行，那他就再努力便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悟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
琴南清洗着茶具，凑到萧北身边：“姑娘真的没事吗？”
萧北有些犹豫：“应该没事吧。”
“要不我还是去问问吧。”
“别去，姑娘说要自己静静，你一进去，恼了怎么办？”
“那这也不是个事啊，要不找人来劝劝？”
“姑娘不爱夫人过问自己的事情。”
“那要不，找侧妃娘娘来劝劝？”
琴南和萧北一合计，这个想法可行。正准备出门找人，明悟推开房门，看着她们俩。
“今天开始，湛露轩所有人都不准提起周道的名字，侍郎二字也不许。”
琴南、萧北面面相觑：“是。”
明悟前世活了十八岁没谈过恋爱，这一世活到现在，回相府之前，接触最多的就是紫云观的众人，十余年被当作小孩子养着，即便不是娇养，那也是个没开窍的脑子。
她今日耗费半日，把床都滚烂了都没想明白周道为何喜欢自己，却不曾想想自己是否喜欢周道。
周遥来找过明悟两次，也被勒令不许提起她二哥。回家和自己哥哥透露了情况，周道一脸了然：“我就说那丫头平日都装作稳重，真碰到事情不仅自己装傻，还要带着旁人一起装傻。”
“你就别评价阿宁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这几日户部还有些事情要交接，等到了日子，还要请妹妹帮忙了？”
“怎么帮？”
“不难，把她叫出来就是。”
“可阿宁那日回去后，别说出相府了，上次我去简府见她，萧北说她连湛露轩都没出过几次。”
“不然怎么会要你帮忙呢？”
“这忙自然能帮，可是我帮了二哥，二哥准备回报我一些什么。”
“我知道陆大人每月都有定时要去几处地方。”
“哪几处？”
“这就要你做完事情，才能知道了。”
“二哥放心，你这事包在妹妹身上了。”
春闱当日，周遥来简府拉着明悟一起去看举子们进考场。
明悟毫无疑问地拒绝了：“这有什么可看的。便是不去，我也知道是搜了身，对了名牌模样，再放人进去。”
“不是听说孔家公子也要去？你作为世妹不去送送？”
“我与孔大哥是有些交情，但还没有到要送他进考场的地步。”
“那你兄长呢？再过几年便轮到你兄长科考了，你先去熟悉熟悉，送人进考场是什么感觉。”
“哥哥？父亲会直接给他安排官职吧。”
“以你兄长的性格，你怎知他不会想自己试试科举。”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周遥不给明悟反悔的机会，拉着人就往门外走：“那走吧萧北，去备车，我与你家姑娘要出门。”
萧北站在门口，看向明悟。
“去备车吧。”
得了明悟的肯定，萧北转身就走。明悟突然觉得自己这女使好像一副笃定她要出门的样子，刚刚看他的样子仿佛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到了考场外，除了门口的考生，附近一片的街道都围满了送考生来考试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方爷爷，马车就停在路外头，把里面的地留给举子家的马车，我和阿遥走进去。”
车夫将马车赶到了街角一个不显得位置，明悟戴上帷帽，在萧北的搀扶下下了车。
“姑娘，咱们不进去吗？”
“远远地看看，是怎么个进法便是。你看今日那些举子的家人，在这人堆里伸着脖子巴望着，目送到一直看不到为止，我们就不要进去无端阻人视线了。”
明悟看着附近的亲属，有年迈的父亲，也有幼弱的弟妹，这些人都将希望寄托给自己的孩子，盼他们能榜上有名，光宗耀祖。这番景象让她突然想起后世的高考，考场外也是一群等待孩子出来的父母，考场内是苦读十二年的学生。
明悟感慨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什么？”
“没什么。”
明悟从前就是孤儿，读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就进了雇主家工作。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幸，雇主工资开得高，又不严苛，工作闲暇她还能去雇主的书房翻阅书籍，生活也算有滋有味。
不过，泰然接受是一回事，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能和旁人一样经历正规学习去学校交友的怅然，眼下看到旁人殷切地送自家孩子进考场，唤醒了她的一些神往。
“阿遥呢？”回过神来，明悟发现周遥人不见了。
“周姑娘好像看到了谁，跑过去了。”
“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周姑娘说了，您可能没听到。”
明悟怕周遥出事，跟着人群往前涌动。
明悟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宽厚的肩膀，来人将她扶正站稳：“简二姑娘？”
“成三公子？”
“简姑娘，我已经不是成国公府的人了。你怎么在此处”
“陪着好友来的，她跑开了一下，我正找她呢。你呢，是来科考？”
“是啊，宋某读书十余年，不指望家族可以给我谋一官半职，只想靠自己能在朝廷有一席之地。”
“宋？”
“我离开了成国公府，也改作了母姓。”
“宋珏？”明悟面带思索。
“是，简姑娘以后就唤我宋大哥吧。”
“啊好，那你以后和哥哥一样唤我阿宁就是。愿宋大哥金榜题名。”
“承阿宁吉言。”
“姑娘，我找到周姑娘了。”萧北此时跑了过来。
“那我就先走了。”明悟对宋珏示意地点了点头，正要离开。
宋珏叫住了她：“阿宁。”
“嗯？”
“若我有机会能得中状元，阿宁可否来看完御马游街？“
一旁的行人听了好笑：“这位公子是否托大了，此时说这话，也不怕脸疼？”
宋珏没有搭理旁人，只是看着明悟。
“宋大哥一定可以一举夺魁，到时候我定会给宋大哥送上贺礼。”
“好。”明悟第一次看到宋珏笑，想起了史书上那句“宛若冬日桃李开”。
宋珏，后朝的开朝宰辅，史书上对他在大景的描写始于参加科举成为状元，无人知为何再往前没有描写他是如何寒窗苦读，原因怕是他自己抹去的。他对成国公府的厌恶和恨，竟深至此。
“阿宁。”萧北把周遥带了过来。
“你跑哪去了，一转眼就见不到人。”
“我看到陆大人了，他送孔家公子过来，我就去打了个招呼。”
“你呀，就不能矜持些。”
“矜持做什么，矜持又得不来男子的喜爱。”
“行了，人都走了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别呀！”
“嗯？”
周遥捂着肚子：“我在这人群中挤了半天，可费了一番力气，饿了，我们去屿楼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屿楼确实离此处近，楼中的厨子做得菜是平京的贵人最喜欢的口味，只是那价格么。
“你不是一向说屿楼的吃食又贵还一般？”
“我饿了，我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