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春狩四
“奴婢就是来这守着，碰碰运气。姑娘，奴婢好像做错事情了。”
浣西这话把明悟吓了一跳，这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不是在相府。
明悟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昨日午时，奴婢看女眷营帐附近有个小太监来来回回，走近一看是个女子，一冲动把人打了带回了营帐。”
明悟太阳穴抽了一抽：“先回去看看。”
回到帐中，那女子没被五花大绑，也没被口中塞布。只反绑了双手，倒是不吵不闹地在一旁躺着。
虽然眼下情况比较窘迫，不过应该是个识时务的人，气度也好，看着不像是杀手，昨夜到现在，没有哪家官员出门找人，说明也不是官眷。
“给她松绑。”
“是。”澜东上前把女子手上的布条解开。
女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澜东的手法很巧，没有绑出红色的印子，她只是一个姿势久了，手腕有些麻。
明悟盯了女子的手看了一会。
“你是，昭华姑娘？”
看到女子神色一变，明悟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们俩出去守着，别叫人靠近。”
“是。”
等澜东和浣西出了门，明悟拿过一个椅子坐下。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是我先问姑娘的，你该先回答我。”
“我来找人。”
“找谁？”
昭华没有回答，明悟笑了笑：“找周迢将军？”
昭华的神色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放心，我对你没恶意。我和周遥是好友，不会害周家的，现在你能具体说说，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了吗？”
“你先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圣驾此次出宫并未带任何嫔妃，如今这边营帐能出现的女子只有三类人。”
“哪三类？”
“一类，宫中女官和各家女使；一类，各家女眷；还有一类，就是女刺客。你显然不是刺客，若是女眷，一晚上找不到人，大帐不会如此安静。至于女官和女使么，你不是那些娇惯的女使，手掌白嫩，你的手上有茧，但显然不是干活留下的，而是弹琴留下的，所以也不是粗实女婢。我昨日拜访我的师傅郭娘子，她说起自己的一位和乐琴师生病了，所以找了明月坊的姑娘来应急。师傅是要在圣上跟前演奏的，选的自然是最好的琴师，明月坊之中，还有比昭华姑娘琴技更好的吗？”
明悟说得有些口渴，给自己倒了盏茶，继续说道：“昭华姑娘乃是前礼部尚书之女，自幼学习礼仪礼节，通身的气度，便是在明月坊良久，也不是那些普通的世家女子可比的。”
郭娘子找了昭华来应急，昨日明悟看见周遥的脸色就有猜测，没想到这位姑娘胆子这么大，敢在围场内扮作太监找人。
“那么昭华姑娘现在能告诉我，找周迢将军有何要事了吗？”
昭华看着眼前一身骑装的姑娘，在笃定她的身份时，自信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气势。
罢了，反正对方真要为难自己，也不至于戳穿了她的身份还私下里给她藏起来。
“准确的说，我是去找开源。”明悟想了想，开源好像是周迢身边的小厮。
“我知道他昨日进林子围猎了，我肯定找不到他，但他今日出来，肯定要先回营帐更衣，所以我想找开源给我带句话。”
“什么话？”
昭华住了嘴，没往下说。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把话带给阿遥，让她传话也方便。”
“明月坊的女子从来没有被赎身的先例，泽元前些日子与我想办法和皇帝求恩典。我过了一日才知道他的恩典来源于何处，春狩的第一名可以和圣上提个要求，只要不是忤逆作乱的请求，圣上都会答应下来。”
“这不好吗，周将军很喜欢你，愿意为你花心思，你不想离开明月坊吗？”
“我想，但我不希望泽元去和皇帝提。周家功高震主，皇帝心里不是不忌惮他们。于他，今日他不过是求一个明月坊的姑娘；可在皇帝看来，他是要开先例里，那就是在试探君威。就算皇帝不说什么，心里难道就不会记上一笔吗？”
“所以你是想传话，让他不要救你？”
“是。”明悟想起周遥之前说要和她细说这两人之间的故事，她秉持着不八卦的原则，十分潇洒地说不必，现在倒是勾起好奇心了。
“可是有没有你，圣上的心里都忌惮着周家呢。能把你救出来，想来周将军心里也会高兴，上头的忌惮哪里比得上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
“我不需要他为我如此。”
明悟没有说话，她想到了周家的未来。如果昭华真进了周家，如果周家真的像日后一样出事，周迢的心里肯定会后悔带昭华出明月坊。但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她做不了决定。
“你且在这歇会。澜东，浣西。”
“姑娘有何吩咐。”
“浣西，你去师傅那里说一声，她的和乐琴师在我这，我有些问题要和她探讨探讨，让师傅需要的时候再来找她回去。”
“是。”
“澜东，去和止戈说一声，等阿遥回来，让她想办法把周迢周将军带来，务必敢在晚上开宴行赏之前。”
“是，姑娘。”
昭华看着明悟：“为什么帮我？”
“我说了，我也希望周家能好。”
“你到底是谁？”
“简家二姑娘，简桢宁。”
“那位简家找回来的孩子？”
“是。”
“原来的简相的女儿，多谢了。”
“你还认识我爹？”
“当初若不是简相求情，从中斡旋，我早已是个死人，何谈在明月坊做名琴师。”
她爹还做过这等好人好事呢？明悟越来越简殊和历史书上描写的结党营私大奸臣出入甚大。
“你要是渴了就喝些茶水，我去洗漱一下。”
明悟在林子里呆了一天，一回来就和昭华费口舌，澜东给她准备的洗澡水也不知凉了没有。
换上常服，随手取了一根发带将青丝系在脑后。
“我之前去过一次明月坊，可是那日周将军来找你，我未曾见到，倒是听了墨青姑娘的琵琶，你们这坊中真是卧虎藏龙。”
“我听墨青提起过见到一位有趣的客人，原来就是简姑娘。”
明悟看昭华心神不宁，便提议道：“那日没机会听昭华姐姐弹奏，不如今日补上？”
昭华点点头，正好浣西抱着郭娘子让她带上的琴回来。
不是“梧桐”，但是周身的雕刻和镂空，也是一把名琴。
明悟原先只是想找个理由，分分昭华的心思，在听到琴声后就坐正了身体。
昭华已经修出了琴心，练了这么久的琴，虽技术还是一般，但是这一点明悟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收起了神色，两人开始探讨乐理，更多的是明悟问，昭华回答。聊了一个多时辰，彼此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姑娘，周姑娘，还有周家两位公子都过来了？”浣西跑进来说到。
“两位？”
还没等浣西回话，澜东带着周家三个人走了进来。
周道看见昭华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澜东和止戈只说让阿遥带着大哥过来，也没说原因。阿遥去找大哥的时候，他正好在周迢的营帐里。想着那小姑娘不会只是因为和周遥关系好，顺便给他这个兄长好脸色，当即决定要一块过来看看。
明悟拉着周遥就往外走：“那周将军和昭华姑娘在里头聊着，我们去外间坐坐。”
澜东和浣西把屏风张开，给二人隔出一个空间。
“你说你大哥会同意吗？”
“不会。我昨日就和大哥说过，他也猜到昭华嫂嫂是为了哪般，可是大哥说了，这天下他最在乎三样。”
“什么？”
“百姓，周家，还有昭华嫂嫂。”
“这还没入门，你这嫂嫂叫得倒是顺口。”
“昭华嫂嫂本就已经定给大哥了，要不是秦家出事，他们早该成亲生子了。”
“还有这一层呢，你具体与我说说呗。”
“你从前不是说不听，怎么眼下又想了？”
“我从前以为你大哥只是见色起意，哪里知道是痴情人的两情相悦啊。”
“你若是想要痴情人，我们家还有一个呢！”周道闻言，咳嗽了一声，笑得愈发温柔。
明悟余光看见他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说起来，你二哥怎么也跟过来了。”
周遥笑得更加开心了：“自然是翻了醋坛子过来的。”
周道一个人笑得春心荡漾，明悟就已经招架不住，还有个拱火的周遥，明悟只能转移话题：“还是说你大哥的事情吧。”
周迢年幼的时候是个皮猴，远不如现在稳重肃杀，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欺负那些惯装样子的世家子女，结果就惹上了家教森严的昭华。本来以为昭华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哭着回家找父母给自己讨公道，结果人家叫身边的侍卫把他拿住，小脸一板，伸出手给他数了五条罪状。周家跟着的侍卫早就得了周将军的令，只要旁人不是要周迢的命就不必插手，于是周迢就被按着听昭华念叨了半天。
周迢回府后，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把此时禀告了上去，这就把周将军给逗乐了，当即带着周迢上门定了个娃娃亲。周迢自然是不愿意的，结果先被昭华给退了亲，那其中的意思可就不一样了。周迢誓要让昭华喜欢上自己，自己先上了心。
周迢十二岁以后就跟着父亲开始征战沙场，偶尔回京复命，就会往秦府跑，本来一对欢喜冤家竟也处出了感情。三年后，秦家松了口，准备重新定亲，也就在这时候秦家出了事情。
秦家贪污腐败的事情是肃王查的，肃王已死，但是皇帝并没有要给秦家人平反的意思。
昭华进了明月坊，周迢还和从前一样，只要回了平京，就会去看她，只是从以前的秦府变成了明月坊，扮作小厮是昭华要求的，否则就不许他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