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春狩三
“二公子。”队内其他几个人对着周道作揖。眼神不断往两人身上瞥去，他们二公子还有这么温柔地给姑娘牵马的时候呢。想当初在军营里教周遥骑马，把自己妹妹往马背上一扔，给周遥吓哭了，还在旁边笑她。
“其他人都进去了？”
一位灰衣的男子回道：“都已经进去了。”
“那我们也出发吧。”
几个人翻身上马，明悟满眼羡慕，看人家这动作熟练的，再想想自己刚刚的样子，还好还好，没有别人看见，不是太丢人。
“外围估计被猎得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往里面走，你们先去前面开路。”
“是。”几个人策马消失在眼前。
明悟看着周道在自己跟前，两个人的马闲逛似的走在丛林之中，欲哭无泪：“我突然觉得圣上是怕自己儿子输给文官太丢人，给你找个必须照顾的拖累。”
一定程度上说，明悟真相了。她是简殊的女儿，这要是出事了，简家和周家公开打擂台，他可以说是喜闻乐见。
“我都弃戎从文了，就是不赢也没什么，我家还有大哥争脸呢。”周道笑声爽朗，而后又突然认真地别过脸：“还有，你不是拖累。”
明悟猛地想起庄子上的事情，红着脸埋下头：“不许看我，看路。”
周道在前面笑得肆意，这要不是在马上，她肯定要踹他两脚。
一路上没看见别的队伍的人，连猎物也没看见几只，就抓了两只兔子，一只还被烤来吃了。明悟看看两人的笼子，扶额道：“这么拿出去，是不是太丢人了。”
“这兔子肉还是要撒上椒盐才好吃，下次出门还是得带上些佐料。”周道一脸不在乎。
“你正经些，你真准备就拿着一只兔子出去啊。”
“这不是还有明日么，今夜在林子里头过夜，你别睡太沉，虽说这外头没什么猛兽，但是叫虫蚁咬上一口，也不好受。”
明悟听言从袖中拿出两个瓷瓶，给了周道一瓶，自己倒出一些透亮的绿色液体，擦在了手脖上。
周道本来在后悔，他没想到安元帝会把明悟弄到林子来，所以出门的时候没带驱蚊虫的药瓶，没想到人家自己拿了。
明悟接过周道撕的兔腿：“听阿遥说，过几日你父兄就要回西北了。”
“是啊。”
“那你呢，往后要日日呆在平京，会想念在西北的日子吗？”
“西北有西北的活法，平京有平京的过法。想念归想念，但是往后的日子也让人期待。”
明悟想起后世那本书上记载的周道，那是一个有抱负无处伸展的少年郎：“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平京的。”
周道放下手中的木架，抬头看着明悟，忽而笑道：“不，我很喜欢平京。”
之前离开简家的庄子，回去想了几天，他就明白了自己对明悟的心思。可是再次吓到小姑娘，耐着性子没去找她。结果这没良心的真是一点都没搭理自己，周遥说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
周道本就想着找个机会重新和明悟联系感情，没想到安元帝亲自送了机会过来。
春狩第几名有什么要紧，能跟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培养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这小姑娘在这方面迟钝得很，他有时候觉得小姑娘对自己也是有些意思的，有时候觉得她不过是没接触什么外男，所以自己误会了。
两个人吃完整只兔子，休整片刻，又继续以龟速前进。
周道没上马，而是在走在前面给明悟牵马，他自己的马跟在主人边上，迈着长腿在林中漫步。
“你这马这么听话？”
“疾雨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跟着我，后来我在战场上重伤，也是它驮着我回到军营，早就和我心思相通了。”
“我好像还没见过你穿戎装的模样。”
“你若是想看，回头来周府，我穿给你看。”
好了，明悟又开始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周道这一路都在有意无意的撩拨自己。
“悟娘。”
“嗯？”
“过些时日，我可能也要走了？”
明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感到酸涩：“你不是留在京中做官了吗，是要去西北？”
“去江南。”
“替圣上巡视？”
周道摇头：“圣上前些日子对我提的改制松了口，但是要我先在江南试试，可能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
明悟拽紧马鞭，历史上并没有提大景后期有什么大的改制，但是那本书上却提到过周道后来死于改制的事情。
没听见声音，周道回头就看见小姑娘神色戚戚。
“怎么不说话，是舍不得我？”
明悟气结，她为他的性命忧心，可是这人说话就是没个正形。
“非要改制？”
“眼下的情景，若是不能改制，只会拖垮整个大景的民生。平京之中，四处繁华，然地方上处处民苦。”
明悟压低声音，俯在马背上：“大景的现状就好像一团乱麻，要么有人能够细心地一点点将麻绳解开，要么只能快刀斩之。百姓真的有时间有耐心等尔等徐徐图之吗？”
周道被明悟的话吓了一跳，回头捂住她的嘴：“你这小姑娘，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
明悟想说，她不是乱说，历史就是这样的。
抬眼和周道四目相对，本来紧张的氛围突然多了些暧昧，她呼出的热气还喷在男子宽厚的手掌上。周道的手不像他的脸一样白净，自幼习武的缘故，手掌中还有拿枪留下的硬茧。
片刻，明悟直起身子：“要是不能成功，就不要太执着。”
“嗯，但是我会成功的，悟娘。”
“可知道是什么时候？”
“春闱后，等一批新的举子把位置填补上来，就该走了。”
“好。”
一路无言，等到接近围场中部的时候，周道没再前进。
“今日就在这休息吧，我去拾些柴火。”
明悟背靠在树上，手中抱着那只剩下的兔子，盯着周道烤鱼的背影。
她今日听到他说改制的事情，话语有些急了。他们不知道历史，局中之人最是看不清前路的，眼下离安元二十六年还有时间，她还有时间劝周道放弃改制。
两个人吃过鱼，周道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明悟身上：“虽说入春，晚上还是冷的很，这林间还有湿气，你小心着凉。”
“你不冷？”
“我不冷，从前打仗，穿个单衣在林间奔走也是有的。你睡吧，我在这看着，保证无人扰你。”
明悟皱眉，还是想把衣服还回去：“这又不是打仗作战，你也说了，这林间有湿气，你要是病倒了，百姓又要多苦些时日了。”
周道把衣服罩在明悟身上，伸出一只手：“真不冷，不信你自己摸。”
明悟红着脸伸手碰了一下，迅速缩了回去。
不仅不冷，还滚烫的很。
明悟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我睡了。”
明悟本来是装睡，然而听见林间的鸟叫虫鸣，渐渐呼吸就平静了下来。
周道出神地望着睡着的小姑娘，睡着的样子也这般好看。
星光照耀下，树影朦朦胧胧地映在明悟的脸上，他忍不住上前拿自己的手背碰了下埋在大氅绒毛下的脸蛋，触电一般收回了手，笑得如同一只偷腥的猫。
周道缓缓挪到明悟身边，小姑娘的头仿佛有感应一般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周道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片刻后，伸手将明悟的头在自己的肩上摆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一夜无眠。
明悟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周道手中捧着一些青果走来。左手将果子拿到自己面前，右手臂不自然地垂着。
“你手臂怎么了？”
“麻了。”
“麻了，为什么？”
“兔子干的。”
明悟看向被装回笼子的兔子，不解地看向周道，这人长得一米八几大高个，兔子能蹦到他肩上？
“你昨夜睡得如何？”
“挺好的。”
“那就好。”
话题戛然而止，两个人各自吃着果子，空气中只传来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今日到林子中部去，你跟紧一些，估计还会碰到别的队伍。”
“好。”
深入林中，见到的猎物就多了起来，周道的箭术很好，但凡射出去必有收获。
看到笼子里新增的一只鹿、两只獾和四只兔子，明悟突然觉得自己昨日担心丢人的话才比较丢人。
没有碰到其他队伍，先碰到了自己队伍其他四人。
看见人家那笼子里满满当当的分开装着的活物和死物，明悟想着，怪不得皇帝要把她丢来，有她拖慢周道的脚步，人家队伍还如此满载而归。
“清点一下，你们俩同我一起回去，你们两个去帮大哥。”
“是。”
“狩猎不是到傍晚才结束，现在就回去？”明悟开口问道。
周道笑道：“这些足够了，不至于丢人，又不至于叫旁人丢人。”
听到“丢人”两字，明悟尴尬地闭上嘴。反正她就是个凑数的，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出了林子，就看见林外转悠的浣西。
“姑娘。”
明悟回头看了眼周道：“那我先走了。”
“去吧。”
明悟下马，把马交到浣西手里：“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