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元宵
新年对于朝中官员来说最是忙碌,朝廷放了官员三日假期,结束以后事情都累积到了一起,更是焦头烂额。又赶上外放官员入京述职,吏部考察各个官员的政绩,明悟前阵子去了郊外还没什么感觉,这些日子是真的感受到了平京比往常更热闹许多。
简夫人也是嘱咐她少出门,免得被不长眼的冲撞了,便是出门访友也要把相府的牌子挂在马车上,路上不许下来。
明悟缠了简夫人许久,又去找简殊求情,才得了允许和周遥一起去紫云观过元宵。
周遥和明悟碰了头,毫不留情地放弃了自己的马车,去和明悟同乘一辆。
“你母亲的病,你哥哥的伤都好了?”
“我娘从庄子回去的时候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哥哥那只是皮外伤,养了两日就好了,爹怕他在家呆下去心思又野了,已经丢回书院让夫子管教去了。”
“你哥倒是愿意?”
“不说由不由得他,爹爹的冷钉子和夫子手板子,你说他能选什么。”
“哈哈哈,懂了。”
“姑娘,姜柔小姐在前头。”萧北敲敲车窗说到。
“快请她上来。”
“阿柔姐姐怎么还下山来了。”
“你说你要来,我肯定要来接你啊。满慧事忙,我便一个人担此大任了。”
“什么大任不大任的,你可莫取笑我。”
“我叫人给你和周姑娘留了紫云观最好的客房,你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放进去了。”
“我住从前的屋子就好,何须如此。”
“你从前那床都快被满慧折腾散架了,眼下你想住都不行。”
“那厮我一走,也就观主管的住她。”
下了马车,明悟打了一个哆嗦。
从前不觉得紫云观的冬日这么冷,在相府日日呆在房间里,地龙烧得旺盛,如今冷不丁在山上这么一站,还真有些不适应。
姜柔拍了拍明悟的手:“今日元宵,观里忙得很,晚些时候,等师傅们讲完经,我带你去拜会。”
“也好,让她们先忙,我就不这时候去扰她们了。”
“那你先回去歇会,我去忙了。”
“好。”
琴南走过来说:“姑娘先回屋歇着吧,炭火都烧热了,屋里暖和些,仔细冻着。”
周遥在明悟屋里蹭吃蹭喝,已然十分熟练。
“我还记得当初在紫云观看见你,周姨还给你求姻缘,还写了红绸。”
“你可快些住口吧。这不就是去岁的事,你如今和去岁的我一个年纪,你是不是也该写根红绸求求姻缘。”
“我娘可不急。”
“不急?听闻你母亲这些日子带你去陆府,是相看他家表少爷还是他家的嫡子。”
“混说什么呢,我母亲和陆家出嫁的那位姑奶奶是手帕交,带我去看望罢了,人家刚刚回京中做官,房子还没置办好,住在陆府罢了。”陆氏的丈夫前几日已经在京中领了职务,进了吏部做侍郎。
“你可有看到过陆家公子的长相,听闻是一副女相,好看得很。”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在我哥哥手底下做事啊。”
“是哦,你哥哥是户部侍郎,陆钦是户部主事,他就没去周府议过事,你一次都没瞧见过?”
“没有,之前我在你家庄子上住的时候,他倒是来周府拜访过,可惜我不在,没瞧见过。”
“我也只远远见过一次,看身形应当是长得不错。只是阿遥,这京中的俊俏公子不少,你怎么就对他好奇?”
“谁说只对他好奇的,我对俊俏的公子都好奇。”
“你呀,让周姨听见你这话,非得好好教育你不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二哥说陆大人扮作女装甚美。”
“你二哥又怎知?”
“这倒是没说,想来应当是长得太过精致,叫人想想就能变作美貌女子吧?”
周道还有这癖好?明悟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两个哥哥,还有你自己不都长得好看,你还看得上外头的。”明悟曲起食指点了点周遥的额头。
“你这怎么和我二哥染上来一个毛病,不许打我,也不许点我,长不高了你们谁能负责啊。”周遥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继续说到,“就是家里的美人看多了,才要去看看不同的美人。我当初一开始就对你心存好感,也是因为你是个美人啊。”
明悟想周遥放在后世就是妥妥的外貌协会会长。
用过午膳,满慧过来接她拜会各位师傅。虽说不曾被收入门下做弟子,但也算是真心疼爱了十年之久,几位师傅送了明悟几卷开过光的经书和佛珠手串,细问了她的近况,才安心放人离去。
“明悟,你现在回了自己的家,以后是不是就要嫁人了。”
“也许吧。”对于明悟来说这件事情还太过朦胧。
“从前你都给香客拿红绸求姻缘,不如今天我替你拿一根。”
“大可不必。”
“为何?”
“求姻缘求得不过是条红线,是个归宿,夫妻最终过得如何,还是得看二人的相处方式和那一点造化。就算能求得一个好儿郎,不是合适的人,过得也不会多快乐自在。”
“那你便求个合适的。”满慧说完就跑着去拿红绸。
满慧把红绸举到明悟眼前,也不好在拒绝,明悟接过笔,写下了许多女子所求,但是会被世人冠上善妒之名的那句名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你的字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满慧羡慕地说。
“我好久没管你了,你这些日子定是躲懒了。”
“好阿宁,你可放过我吧。我能读书认字已经很好了,又不是要考科举,我一见那书本我就觉得头晕。许久没见面,你可不要和我替这糟心的事。”
“罢了罢了,当初叫你认字写字,也是承了观主的令,为得就是让你读懂医术,开方救人,只是你这位女医的方子,怕是不能像观主的一样被人当书作藏起来了。”
“方子好不好才是最要紧的,字就算了。”满慧摇了摇明悟的手臂。
“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去给我把梯子扶好。”
满慧将梯子扶正以后,明悟利落地爬了上去,将手中的红绸寻了个枝头挂上。
“你挂高些,佛祖才能看得见。”
“佛祖神通广大,真要实现谁的愿望,才不会管是低了还是高了。”
明悟还是缠在了自己选中的枝头。
“你下来别这么快,小心些。”
“从前还爬过树呢,不至于现在下梯子就生疏了。”
“你听听你这话,是个大家闺秀所言吗?”
“我本就不是正儿八经的闺秀,套了简桢宁的名字罢了,我还是明悟。”
“是啊,你还是明悟。”
明悟回到房间,就见周遥指挥着澜东和浣西赌色子。
“你这在佛祖眼前开赌局,也算得上别出心裁了。”
“你快别说了,我的钱都要输光了。”
琴南拿了个凳子让明悟坐下观看。周遥因为习武的缘故,耳朵比别人灵敏,以前在西北借此赢了许多其他闺秀的钱。不过她爱偷懒,那功夫只能算个半吊子。澜东和浣西暗卫出身,能被派到明悟身边,耳朵比她灵光,手比她稳,不用想也知道没法比。
“不赌了。”周遥把手里最后的碎银输完以后,将色盅放到一边,颓然道。
“你就当吃了我那么多东西,付得小费吧。平日里不使唤止戈,琴南她们没少侍候你。”
“论□□女使,还是比不上你们相府。”
“对了,晚上紫云观要开坛讲法,你要一起去听听吗。”
“反正在房中闲着也是闲着,那就一起去吧。”
“阿宁,今日那位妇人说她曾经设想自己的姻缘如何如何,如今却过成现在这个样子,观主说:如是因,如是缘,如是果,如是报。那是什么意思?”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还有冥冥中的缘分,你遇到以后就懂了。”
“一合相者,则是不可说;但凡夫之人贪著其事,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
“停,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问,答案也会有所不同,只因这世上之人所遇所闻所想所感,皆各有异,若你将来有了译文,自己来山上问问观主,才能明了。有些话对旁人有用,你若不经思考胡乱应用,可能还会有害。”
“这样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何如此沉稳了,这天天在观主跟前这么听着,我的性子都能被磨平吧。”
明悟“扑哧”笑出声:“你也知道你性子跳脱啊。”
“今年的元宵挺特别的。”
“哪里特别?”
“从前在西北的时候,家里会有马球,有蹴鞠,有时就回去逛灯会,放花灯。这在寺观之中听经,还是头一回。”
“其实许多人听经,不一定是为了懂得什么道理,求个心安罢了。”
“你呢,你信佛吗?”
“我不知道。”
明悟从前是不相信怪力乱神的,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她为何会出现在大景呢?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问求佛的人,难道人人都相信佛祖存在吗?如果真的相信善恶有报,这世上又岂会有这么多恶人。大多数人不过是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寄托于那一点摸不着的佛缘,求一个解脱,求一个答案,甚至求一个不可能的结果。若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谁会把自己的命寄托给旁人呢。”
没听见周遥的回答,明悟看了一眼床榻上,这妮子已经睡过去了。
无奈地摇摇头:“让止戈把她家姑娘抱回去睡,动作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