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应外婆的要求，陆知南扶着顾向北妈妈一路把他们送到楼下。
打开楼门，冬夜的冷风携着寒气扑面而来，陆知南走得急，没穿外套，被冷风一浇，不由打了个哆嗦。
顾向北一看就急了，忙说：“你快回去吧，天这么冷，当心再感冒了。”
“你一个人行吗？”陆知南有些不放心。
“没事儿。”顾向北笑了笑：“我妈又不沉，我背也能背回去了。”
陆知南叹了口气：“你也喝了不少。”
“不多，才两杯，我今天控制着量呢。”
陆知南白他一眼：“53度白酒，两杯都快半斤了，你要不控制得喝多少？”
顾向北嘿嘿笑了：“你在担心我？”
陆知南：“你妈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他想到顾向北妈妈之前说的“管得严”，要是不严，顾向北得发展成什么样？
对了，他还抽烟！
陆知南摇头啧啧。
顾向北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至于这么不能接受吗？”
“没，就是觉得人生还能过成你这样，挺神奇的。”
顾向北“靠”了一声：“你这在夸我还是损我？”
陆知南面无表情：“夸你。”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就在这时，一直趴在顾向北肩上的老妈突然又发作了，一掌甩过来，差点呼顾向北脸上。
顾向北忙侧着脸躲过，同时抓住她的手把她换成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让老妈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说道：“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打我呢，你当年幸亏走了，要不然留在我家，估计得跟我一样，被她从小打到大。”
陆知南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笑了。
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还会是现在这种性格吗？会不会跟顾向北一样，也抽烟喝酒，笑得没心没肺？
“我走了。”顾向北把不断往下滑的老妈往上提了提，冲陆知南说：“你赶紧上楼吧，别冻感冒了，明天我来接你。”
“好。”陆知南点头：“路上慢点儿。”
“嗯，明天见。”顾向北扶着老妈摇摇晃晃地走了。
陆知南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人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才转身往楼上走。
回到家，外婆已经睡了，可能由于喝了酒的缘故，外婆睡得比平时沉，轻轻地打着呼噜。
剩菜还摆在桌上，陆知南站在门口看了两秒，卷起袖子收拾起来。
等收拾完，把地拖干净，又洗了澡，躺到床上的时候，陆知南觉得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以前他从来都不知道，看起来琐碎的家务活会这么累人。
“以后有时间还是多帮帮外婆吧。”心里徘徊着这个念头，陆知南闭上眼睛，一夜无梦。
第二天，陆知南特意比约定的时间早起了半个小时。所以等顾向北打电话的时候，他已经整装待发，第一时间下了楼。
“这么早！”顾向北笑着把准备好的头盔递给他。
“新学期，新生活，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看着他的笑脸，陆知南的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接过头盔戴上跨上小电驴，单手一指前方：“冲吧，少年。”
或许受这句话的鼓舞，顾向北今天骑得格外快。小电驴愣是让他骑出了摩托车的气势。两人一路风驰电掣冲到学校，最后被值班老师拦了下来。
“那谁……顾向北！说你呢，骑车不许带人。”
陆知南跳下车，顾向北懒洋洋地“哦”了一声，推着车子跟陆知南往学校里走，边走边小声说：“别听他瞎逼逼，这老头姓吴，教导处的，外号大嘴兽，整天就喜欢大着个嗓门满学校训人。”
陆知南笑了笑。
突然觉得挺神奇的。
到现在他还记得，当初得知自己接下来近两年的高中生活要在这座小城中某所不知名的学校，跟一帮完全陌生的同龄人度过时，他的内心有多抗拒和绝望。
可现在，当他真步入其中，看着周围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心里非但没有产生任何的排斥和厌弃，反倒有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而这种心境上的变化……
他偏过头，默默看了顾向北一眼。
应该归功于身边这个人吧。
按照程序，陆知南得先到教务处报到。
顾向北仗着熟悉环境，非要一路护送，把陆知南送到教务处门口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陆知南，欢迎欢迎。”年级主任是个年过四十秃顶的胖子，人有些黑，但笑容很真诚，“我叫赵宥良，管教务工作，也代课，代高二物理，你叫我赵主任或赵老师都行。”
“赵主任。”陆知南微微弯腰规矩地行了个礼。
“好好好。”赵主任忙不迭地哈哈笑着点头，他倒没多余的话，就问了几个常规性的问题，便站起身：“关于你的去向问题，学校很重视，开了好几次会才决定下来。快上课了，走吧，我带你去你的班级。”
“嗯。”陆知南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朝楼下走。
“你的教室在那栋楼，三楼。”赵主任领着他一路下了综合楼，指着左前方一栋挂着宏志楼牌子的建筑说：“高二八班！八班是重点班，也是咱们学校理科成绩最好的班。上学期期末联考，八班英语平均分排全市第十，物理差点，排十五。班长陶立然总分还进了全区前一百，这成绩跟你之前当然还是差点儿，不过学习氛围很好，师资力量也是这一届最好的，班主任是王丽王老师，很有责任心，教学经验也足……”
赵主任一路絮絮叨叨，陆知南边走边听，对于这种跟他没多大关系，汇报式地谈话，他听得相当敷衍，可当听到班主任名字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王丽？
不应该是顾向北的小姑顾梁吗？
这个疑惑刚冒出来，一抬头，就见顾梁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挡在赵主任面前。
“赵主任，请你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顾梁今天把头发又扎成了马尾，踩着高跟鞋，往赵主任面前一杵的时候比赵主任还高出半个头。
她一脸气势汹汹的，表情像要把赵主任生吞活剥了。
“这……”赵主任被其震慑，舌头都打结了，回头看了眼陆知南，朝他抱歉地笑了笑：“陆同学你等一下。”
他拽着顾梁的胳膊，将其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顾老师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当着陆同学的面这样讲话？”
顾梁深吸口气：“好，刚才是我语气不好，我道歉！可陆知南的去向问题不是早就安排好了吗？他来我们六班，由我带着他。您怎么说变就变，一转头就把他塞去了八班给了王丽，你什么意思？”
赵主任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又怕被陆知南听见，只得把声音一压再压：“你先别激动。是这样的，刚开始校领导的确是看在你对陆同学的实际情况更了解的情况下决定把他分到六班让你带，可后来经过各方面综合考量，觉得还是八班更合适一些。而且论成绩陆同学也该去八班，你们六班虽然也不错，可成绩不如八班这点你不能否认吧，再说你们班不还有个……”
赵主任话不能明言地干咳了声，总结：“所以我和校长都赞成把陆知南调到八班。你也知道，陆同学能来咱们学校不容易。还有俩月就是一年一度的英语竞赛，五年了，咱们学校连决赛资格都没拿到过……”
顾梁冷笑着打断他：“你不就想说我们班有个顾向北么？当初我把他调到我班里可是你亲自点头同意的。怎么，现在嫌他拖后腿了？那你倒是让别的班接啊，只要有哪个班愿意要我双手奉送！再说，你怎么就肯定顾向北不能对陆知南起到好的积极的作用了？我说了，他俩认识，有个认识的同学更有助于陆同学更快融入集体，适应新环境。”
赵主任笑了：“那他还打架旷课，常年倒数呢。光上个学期他就背了三回处分，这些又能起到什么好作用？”
顾梁拧了拧眉，没出声。
赵主任叹了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顾老师，我也身为人父，理解你想照顾好自家孩子的心情。但这回真不行！别说校长跟陆同学的继母沈女士曾是大学同学，受其所托，就是咱们作为教育工作者也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随随便便耽误一个孩子的前程啊。”
陆知南站在一旁，那边谈话的两人虽说都有在刻意压低声音，可还是太近了，陆知南的听力又足够好，所以仍被他听了个七七八八。
习惯性的，陆知南边听边在脑子里整理，挑出让他感兴趣的信息。
顾向北还真是个学渣啊，而且已经渣到让人嫌弃的地步。
他还打架斗殴，光上个学期就被处分了三回。
顾向北进六班是因为顾梁。
嗯？
二中校长跟沈若云是大学同学！
捕捉到这个信息时，陆知南微微蹙起了眉。
他所有的转学手续都是沈若云代办的。
当初依陆明渊的意思，是念在往日情份上给他一笔钱，然后送他出国。以陆知南的成绩，可以选择的学校不少。在当时的情形下，确实算是对他最为有利的安排。但被陆知南拒绝了，他那时整个人濒临崩溃，受混乱的情绪影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
远离陆家，远离陆明渊，远离所有的难堪和屈辱。
起初他并没有想到要回阳城，因为对当时的他来说，阳城与国内任何一座城市无异。一样的陌生，一样的令人绝望和抗拒。
是沈若云提醒了他，说那是他亲生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告诉他那里还有一个健在，并对他心心念念的外婆。她甚至热心的表示，如果陆知南愿意，她可以动用关系帮他找当地最好的学校，让他继续接受最优质的教育。
所以就选了二中？
尽管当时陆知南仍十分执拗地拒绝了，可暗地里沈若云应该还是出了力的，否则转学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办得这么顺利。
陆知南又想到之前那个问题。
为什么是二中？
后来陆知南在网上查过，阳城共有普通高中二十六所，其中被评为市重点的有三所，省重点一所，复阳二中皆不在其列。
也就是说，沈若云口中当地最好的学校，其实连重点都不算。
这些细节陆知南之前从未认真想过，可现在当他知道二中校长是沈若云的老同学时，一切都变了味道。
她真是好心帮忙？
陆知南深吸口气，嘴唇紧抿，绷成了一条直线。
“话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如果还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办法……”
赵主任的声音再次涌入耳中，陆知南看了眼仍在扯皮的二人，朝他们走了过去。
“请问……”陆知南说：“关于分班问题，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二人神情一滞，均愣住了。
赵主任的神情尤其尴尬，干笑了两声，挠着头顶上稀稀拉拉的几根头发说：“当然，咱们学校又不是一言堂，肯定鼓励自由民主……”
陆知南：“那我选六班，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