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是我。”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陆知南皱起了眉。
是沈若云！
之前离开陆家时，他把陆家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没想到沈若云居然特意换了号码打给他。
“有事？”陆知南问。
“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到了吗？”女人的语气一贯的不疾不徐：“你爸爸他……”
“他不是我爸爸。”陆知南打断她说：“上个月刚鉴定的，你忘了？”
女人顿了顿：“以后的生活肯定不一样了，你要有什么不适应的……”
“没什么不适应的。”陆知南说。
女人叹了口气：“小南，你其实不必这样，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咱们就算不是亲的，毕竟还有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你大可不必非得……”
“有别的事吗？”陆知南说：“没事我挂了。”
“小南，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我们……”
陆知南掐断了电话，顺手把号码扔进了黑名单。
不用猜他都知道，沈若云打电话的时候，陆明渊肯定也在旁边。更有可能，连沈若云给他打电话的机会都是沈若云好言相劝求来的。
这算什么？
最后的怜悯吗？
陆知南嘲讽地笑了笑，刚刚才稍微扬起的心情霎时又沉了下去。
手机这时却又响了起来，他烦燥地拿起看了一眼，这回认识了，尾号6639，不是顾向北是谁？
才刚走就打电话，忘东西了吗？
他耐着性子接了起来：“有事？”
电话那头顾向北愣了一秒，笑了：“你接电话都不问是谁吗？”
陆知南：“我知道是你。”
“你怎么知道的？”
“第一听声音，第二记号码。”陆知南说：“一般电话号码我看过两遍之后都能记住。”
顾向北惊叹：“这么牛逼！难怪是学霸。”
“有事说事。”心情不好，陆知南不想说过多的废话。
“呃……”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顾向北居然有点卡壳，干咳了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跟你说。”
“什么事？”
“你明天有空吗？要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带你去看看学校，提前熟悉一下环境。”
“学校？”陆知南微微皱了下眉头，他之前还真没关心过这事。
“你不会不知道你已经转到我们学校了吧？”顾向北说：“复阳二中！以后咱们就是同学，极有可能还是同班。怎么样？瞧咱俩这缘份，简直天造地设。”
陆知南：“……”
去他娘的天造地设！
他实在想不明白，顾向北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辣耳朵。
“……不了。”陆知南说：“明天我想睡觉。”
说实话，他对新学校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光新学校，更准确的说，他对这座城市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想要了解探究的欲望。
“那后天？”顾向北却锲而不舍：“实在不行大后天，反正假期还有几天，哪天想去都行。”
陆知南一阵心累。
他真想告诉这位发小，他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真不用提前熟悉环境。
可面对顾向北的热情，他又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后天吧，后天一早你来找我。”
“行。”顾向北满意了，嘿嘿笑着说：“那就说定了啊，你可不许反悔。我到时……”
“你干什么呢？”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猝然闯入，“大半夜的不睡觉，你瞎晃悠什么？”
陆知南被惊得一颤，手机差点脱手。
而顾向北也慌乱起来，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你身上衣服怎么回事？你刚回来？”女声继续质问。
“没……”
“没什么！你是不是偷偷开车出去了？”
“没有。”顾向北连忙否认。
“没有！？瞧你这满身寒气，跟刚在雪地里滚过一样，你哄鬼呢。”
“真，真没有。”顾向北继续抵赖。
“不说实话是吧？行，我看你小子又皮痒欠收拾了，你等着！”
女声忽然远了，根据顾向北突然急促的呼吸，陆知南判断，女人可能找趁手的家伙去了。
果然，下一秒便传来了顾向北的求饶声：“妈，咱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别……别打头！你怎么还换棍子了？啊妈，我可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我倒宁愿没有生你！你个小兔崽子，一天不挨揍你就难受，你说！你开车干什么去了？这么大的雪，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她每问一句，顾向北就“啊”一声，同时伴随着重物打在身上发出的闷响。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开车！不准开车！不准开车！你听不懂是不是？你非要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样……”
陆知南挂了电话。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他拖着行李箱，在衣柜前站了足有五分钟，才把心里那种堵得慌的感觉慢慢压了下去。
打开衣柜，里面东西不多，两床被褥，两套睡衣。都是新的，布料摸着还行，就是稍微有点儿味道——廉价染色剂混和着清洗夜的味儿。
陆知南打开行李箱，把里面仅有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挂了进去，又摸出一盒内裤，然后重新锁上，把行李箱整个塞进了柜子最底层。
做完这一切，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挂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应该打完了吧？
在陆知南的认知中，母亲这个词很遥远，但如果就沈若云来说，他这辈子都无法想象那个女人拿着棍子揍人的场景。
因此他也一样无法理解，明明教育的方式有那么多种，为什么有人会选择最为简单粗暴的那种？
莫非真以为棍棒底下出孝子？
而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顾向北和外婆的做法。
顾向北为什么愿意冒着挨揍的风险去接自己？而外婆又凭什么放心让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帮她开车接人？
越想心里越烦躁。
算了！
陆知南打消了想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的念头，扔了手机，拿过睡衣和内裤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小，目测连五平米都不到，淋浴旁边就是马桶，别说干湿分离，估计洗澡的时候转个身都能撞马桶上。最里面靠窗的地方有个洗手台，台子上放着新买的毛巾和洗护用品。陆知南打开分别闻了闻，不出所料，也都散发着刺鼻的香精味。
陆知南想起了沈若云那句：“以后的生活肯定不一样了……”
是啊，全都不一样了。
可又能怎么样呢？
扭开花洒，冒着热气的水流顿时倾泻而下，雾气很快在浴室中弥漫开来，腾腾白雾中，陆知南仰头闭目，在水流的冲刷下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说不上失落亦或是委屈，只是心里不断翻涌的酸楚和难过再也压抑不住，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求发泄的出口。
陆知南咬紧牙关，尽量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之前跟陆明渊对抗最激烈的时候，他暴怒过，愤恨过，砸过东西，骂过粗口，做尽了一切难看的事，却唯独没有哭。
怎么到了如今？
当一切尘埃落定，在他捱过所有的痛苦，绝望，迷茫，寒冷，所有事情都画上句号的如今，反倒矫情了？
“哭什么哭，傻逼吗？”他恨恨地抹了把眼睛。
洗漱完出来，外婆已经睡了。只是睡得不怎么安稳，时不时咳嗽一声，门也没关，大喇喇的敞着。
陆知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过去，帮她带上了门。
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得一会儿才能睡着，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而且这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除自己卧室之外的地方睡觉，担心无聊，他还特意从行李箱拿出本书放在枕头边，打算真睡不着的时候打发时间，谁知刚翻了没两页，极浓的倦意便淹没了他，且来势凶猛，几乎秒睡。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陆知南第一感觉就是全身难受。
脑袋昏沉，四肢乏力，两边太阳穴疼得跟针扎一样。
然后，便闻到了一阵极其浓郁的饭菜香。
几点了？
陆知南从枕头下摸出手机，中午十二点半了。
他坐起身，单手虚握成拳，敲着昏沉的脑袋。
应该是感冒了。
陆知南叹了口气，爬起身，想找医药箱先拿点感冒药吃。可是等翻完了整个屋子，才想起并不是每户人家都会备医药箱的。
穿上衣服走出屋，外婆果然在厨房忙活着，客厅茶几上已摆着几个菜盘，有荤有素，都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非常诱人。
听到动静，外婆回过头，边翻着锅里的菜边笑意吟吟地说道：“起来啦，我刚还想叫你呢，你在车上就没吃好，又睡了半天，肯定早饿了。先吃点儿饭，困的话一会吃完接着睡。”
陆知南点了点头，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道：“外婆，有感冒药吗？”
“你感冒了？”外婆一脸震惊，立马扔下锅铲，关上火，小跑着过来冲他伸出了手：“来，让我摸摸发没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