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武运使
他便沉吟片刻, 故弄玄虚地说道:“北有灵植,向南则丰。需出城往南寻。”
原七追问道:“真算出来了?往南多远?寻人还是寻物?有什么标记?”
姬朝安眨巴眼, 还来不及编一通说辞,原七又叹道:“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试罢。正好明日休沐,朝安,我们这就出发,正好赶到南城边住一宿,一早就出城!”
姬朝安道:“等等,我还没”
原七却风风火火地跳起来,说道:“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行李!”
边说边径直走了, 一面高声唤着同窗,将圃中灵植托付了出去。
姬朝安留意到几位药师院的同窗对原七言语间颇为亲厚佩服,显然是敬他术业有专攻的缘故。而原七亦是游刃有余,在众人面前神采飞扬,隐隐有宗师风范。
不知不觉间,那个曾被养父打得遍体鳞伤、却只能躲在阴暗角落里独自疗伤的毒鸟钦原,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所。
无论如何, 重生这一遭,总算做了件好事。
姬朝安正暗自感叹,忽然听见远处接二连三传来喧哗惊呼。
他循声看去,就见众目睽睽中、昏黄阳光照耀下、开得五颜六色的苗圃中间狭长小路上,一道灰影风驰电掣地逼近, 转眼就近在咫尺。
等姬朝安看清楚时,那灰影已经腾空跃起。
驮着个小小青色背包的灰毛兔子朝着他怀里扑来,两只长耳朵随风招摇, 乐不可支叫道:“吱——!”
姬朝安急忙伸手接住,直到当真抱住了毛茸茸、肉墩墩、热乎乎的一大团时,方才如梦初醒,将兔子托了起来,“小槐树?你怎么回来了?”
小槐树柔顺放松四肢,随着他托的方向拉成长长的一条,眼中满是雀跃快活的光彩,尾巴球几乎摇晃出了残影。
姬朝安略略思考就想通了关窍,说道:“游学才走了月余,大半时间是花在路上的,哪怕日夜兼程,赶回洛京也要花费十日以上时间,我前几日才听闻你在蓬莱混得风生水起,可不像逃学的样子。如此说来,是借用了《望山河》?”
藏画殿中的望山河,自然是能通往天下任何一处曾留有墨宝的地点,不过跨越国境,则会惊动该国守军,需得到同意方可通行。
有鳞国都自然是有朝阳学宫的分院,亦留有通行的风景画,然而若要动用,则需得到当地分院长与有鳞官员的双重许可,需得慎之又慎。
高槐再是救了公主、名声大噪,毕竟只是游学的小学子,如何竟能说动分院长与有鳞官员的?
他满心疑惑,却见小槐树一个劲点头,竟当真是动用了《望山河》。
正待追问,原七已经提着个包袱走出来,见了一人一兔,先是笑道:“二少爷回来了?”继而叹道:“看来咱们今日走不成了”
姬朝安歉然一笑,就要抱着灰兔离去,小槐树却在他手里起劲地挣动起来,两眼圆瞪,吱吱吱叫个不停。
姬朝安眉心微蹙,说道:“不行。”
小槐树大急,两只前爪搭上他手腕,又一连串吱吱叫。
原七凝神听了片刻,尝试问道:“二少爷要一起去?若是不耽误事,不如同去?”
说完就同时收到了姬朝安“多事”的责难眼神与小槐树“这小子懂事”的赞赏眼神,他亦在心头苦笑,自幼跟在师父身边,为了少挨些打,卯足了心思察言观色。多年苦难磨练出的本事,如今就只剩对着兔子能用上了。
然而却比任何时候都过得顺心且快活。
两人一兔遂简单收拾了启程。在马车上,高槐化出人身,黏在姬朝安身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原七坐在另一边,扭头看着窗外,只将自己当作不存在。
姬朝安方才知晓,原来说服高槐前去游学的人,正是唐临。
一来要高槐早日独当一面,二来则给予他特许,用做悬赏的功绩换取使用望山河的次数。
约莫做上十次白阶悬赏的功绩,就能换来使用望山河往返一次。
是以这月余高槐埋头做悬赏,一攒够功绩,立刻就跑回来了,不过亦有时限,不可耽误了课业。所以今日回,隔日就得走。
又炫耀般自那小背包里源源不绝翻出各色海产灵物灵食
,塞给姬朝安,一样样如数家珍:东边的虾蟹西边的鱼,南边的蚬子北边的蚌,全是高槐自己爱吃的,各包了几份带回来。
见到姬朝安饱含深意的目光,他不甘不愿地挑出最小的一个食盒,递给原七:“给你的!”
原七受宠若惊,急忙接过,打开看原来是一盒色黑如墨的凉拌玄玉藻,根根都有银簪杆子粗细,这东西灵气虽足,却腥气略重,在灵食当中算中下品。但洛京离海远,这类海产价格虚高,如玄玉藻之类更是颇为少见,原七自然高兴,连连道谢,当即捏着根玄玉藻丢进嘴里,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高槐又献宝般自小小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圆形黑漆食盒,周围装饰着金箔珍珠,盒盖上则用火彩极好的螺钿镶嵌出一幅海上生明月、波涛连绵的画卷,显得十分精致富贵。
他说道:“这是海月楼的镇楼之宝清炖仙蛟筋,用十八味配料文火慢炖十天十夜才做出来的,弹牙爽口,越嚼越滋味十足。仙蛟越来越难寻了,海月楼如今一年只炖得出十份。我好容易抢了两份,给你留了一份。”
盖子一揭开,顿时香气扑鼻,浓而不腻,诱人垂涎,几块蛟筋宛若白水晶雕刻的繁花般整齐码放在盒中。
姬朝安示意下,就算高槐不满,也叫了原七一同分享,三人大快朵颐,只觉那蛟筋滋味鲜美无比、回味无穷,下肚后有股精纯灵气温润扩散开来,四肢百骸都如沐春风般舒坦。
只可惜份量太少,一人几筷子就吃了精光。
姬朝安等二人都吃完了,才若无其事合上盖子,问道:“你抢的时候,可曾被认出来?”
高槐嘿嘿一笑,说道:“放心,绝对没有。若不是怕被认出来太麻烦,十盒我都一起抢了。”
刚刚躺回座椅的原七顿时觉得方才吃下去的珍馐美味在肚子里翻腾,竟见姬朝安还轻松点头,夸高槐做得干净,他慌张坐直了问道:“二少爷说的抢,莫非当真是抢了就跑?”
高槐奇道:“自然抢了就得跑,难不成还站在原地等挨打?”
原七道:“可、可你异国游学,不好好念书,在别人国
都公然抢劫”他忧心忡忡,转头又道,“朝安,这恐怕不妥。”
高槐神色得意,说道:“我做事妥帖得很,那日海月楼的蛟筋炖好出锅,分装食盒公开拍卖,楼里人山人海地挤着,我趁人不备,冲上去抢了两盒,顺带一脚踢翻桌子,楼里又要抢救剩下的食盒、又要阻拦浑水摸鱼的客人,哪里顾得上追我?”
原七愈发愁容满面,姬朝安不忍,终于点了点食盒盖子,那幅海上生明月图的月亮底下,赫然有个况字的铭文,他说道:“你同原七哥说说,海月楼是谁家的?”
高槐脸色一沉,说道:“蓬莱况氏。”
原七不懂,姬朝安好心为他解释:“持国公的岳家。”
原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二公子,是你姥姥家?”
高槐怒道:“你姥姥!”
原七噎得说不出话来,更可恨姬朝安丝毫不以为意,反倒火上浇油问道:“那你可曾见过姥姥?”
高槐皱着眉,满脸厌恶之色,“姥姥不曾见过,舅舅来过几次,怪我恃强凌弱,欺负表弟,原来余子成是我表弟?我一看他就烦,哪里愿意欺负他。”
原七又茫然问道:“余子成?是二少爷表弟?”
高槐道:“那小白脸说,是我哪个姨生的,我同他们不熟,什么拐弯抹角的亲戚与我何干?凭什么要我照顾他?他也配?那小白脸仗着是我舅舅,每次颐指气使训话,少爷我都忍了。他来训一次,我就去况家的店里抢一次。”
姬朝安道:“冤有头、债有主,不可牵连无辜。”
高槐打开食盒,抓了块不知什么肉干恶狠狠地啃着,说道:“这个自然,我是谁,说揍他左眼绝不误伤右眼,他们至今以为是友商捣乱。”
啃到一半,才回过神来,赧然将剩下的肉干塞到姬朝安手里,“这是海猴子干,也是难得的佳肴,朝安你尝尝”
姬朝安从善如流,三人悠悠坐着马车,将高槐带来的食盒全都尝了一遍。
原七只当自己又哑又聋又瞎,让吃就吃,让喝便喝,再不管高槐如何语出惊人。
饶是如此
,下车时仍是听了满耳朵的秘辛,譬如有鳞的张侍郎养了外室;郭御史好赌,早已负债累累;西乡侯的夫人私下里在放印子钱。诸如此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琐事。
原七努力记在心里,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少爷莫非效仿崔先生,也在蓬莱买了情报?”
高槐鄙夷道:“这还用得着花钱?我变成兔子满城跑就成了。”
原七再度噎住,半晌才叹道:“二少爷如今不会迷路了。”
翌日姬朝安三人出城,半是为寻人,半是权当踏春,说说笑笑走了一路,最终顺利将宋立丰请到了药师院中看顾灵植。
说起来,请动这位账房先生,最大功臣竟然还是高槐。
原七许他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姬朝安许他丰厚酬金、受人尊敬的药师地位,宋立丰皆不动心,直喊着乡野粗人不懂精细活,送客送客。
直到高槐自称朝阳驻蓬莱游学院武运使,又是持国公的次子,许诺“他日我为大帅,任命你做副将”,才使得宋立丰两眼放光,当场就要誓死追随高公子。
回宫路上,原七低声问:“武运使是个什么头衔,闻所未闻。”
姬朝安亦低声回:“虽然第一次听说,不过我先生养了只灵龟,你可知晓?”
原七点头,“那灵龟十分聪慧,又有蕴养宝器的天赋,十分难得,记得名叫素素?”
姬朝安将声音压得更低,“素素在学宫中也是有职位的,唤做文运使,地位比我们学子都高。”
原七脸色复杂地看向一脸傲气的高槐,也不知道该嘲笑他抑或羡慕他才好。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高槐返程的时刻,灰兔重新背上小背包,垂头丧气跟着姬朝安往藏画殿走去,一步三磨蹭,只差原地生根。
姬朝安劝了又劝,最后只得道:“若是想我了,就多多写信回来。”
灰兔耳朵微微颤动,“吱?”
姬朝安道:“我不嫌弃你字丑。”
灰兔高高仰起头,“吱!?”
姬朝安道:“写什么都可以,我不挑剔,错字也不处罚。”
又许诺了一
堆,好说歹说,总算将兔大爷送进了画中。
眼见得灰毛隐没白墙里,姬朝安方才察觉异样,用力按了按胸口,只觉心底莫名空落落了一块,颇不是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高槐这辈子大概会成为喜剧明星。(不是)
下章就长大了!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