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贺寿
秋末冬初, 万木凋零,就连王后窗外的花木也都枯萎了, 满圃枯枝,花叶凋零,一片枯黄萧瑟。宫人原本用绸缎花挂满了树枝,范王后却嫌弃假花鄙俗,下令全撤了。
才用过午膳,范王后懒懒斜倚在暖阁中的贵妃榻上,脱了鞋袜的脚搁在垫着细软绸缎的脚凳上头,大红洒金绣凰鸟朝阳图的百褶裙披垂而下,将凳子都遮得严严实实。
她依然梳着高髻,姿容端庄, 插了整齐的全套翡翠头面,眉黛唇朱,低垂眼睑,慢慢品着八宝茶一语不发。也不知是在听人说话,还是神游天外去了。
坐在她下首绣凳说话的女子保养得宜,看外貌不过三十出头,穿一身如经霜松针色的对襟褂子和松石绿马面裙, 圆润鸭蛋脸宜喜宜嗔,只是如今难掩憔悴,浮在颧骨表面的胭脂反倒显得有几分疑似病态的红晕。
她见范王后不冷不热的表情,心中有气,却只能紧紧扣住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 轻缓续道:“……抱霞仙宫平日里广结善缘,寒时送衣、荒时施粥,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平时行事温和, 不争不抢的,这次真真是被欺负得狠了,连总坛都被人炸了,这才求到娘娘姑父跟前来。娘娘,这事儿吧,说大,倒也不大,不值当惊动丞相。可说小,它也不小,仙宫与娘娘姑父,从祖辈就有交情,老侯爷……”
范王后将茶盏放进宫女手中,茶盏与底托碰撞出清冷脆响,叮的一声,打断了武威候夫人的轻声絮语。
范夫人噤了声,目光闪烁,也伸手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
范王后柔声笑道:“姑姑难得进京,可要多住些日子,昨儿哥哥还同我讲,要留姑姑和表弟表妹们在家中过年呢,就不知道侯爷舍不舍得放人。”
范夫人强笑道:“大郎有心了。”
范王后依然语调柔和,不急不徐,“姑姑来得巧,南林进贡了千篓灵花,我要为陛下做些洒花笺,正不知挑哪些花儿才好,姑姑帮我挑些吧。”
范夫人心中藏着事,哪里还有莳花弄草的闲情逸致?一时间沉吟不语。
范
王后终于抬眼看向她,分明是柔如秋水的眸光,却令范夫人内心陡然寒凉,她下意识挺直了后背,展露笑容热络道:“这点子事,交给姑姑便是。这洒花笺呀,最好是用紫藤、绿绒和绣球……”
宫人将灵花篓陆续抬进了暖阁,武威候夫人为范王后挑了大半日的花,气冲冲地离了宫。
鹅蛋脸的中年女官扶着范王后自贵妃榻起身,范王后问道:“那劳什子的仙宫,每年进贡多少?”
女官低声道:“丞相三十万,武威候十万,娘娘五万,大少爷三万,其它零碎合计两万。”
范王后哈了一声,嗤道:“好大块肥肉,难怪一出了事就着急忙慌搬救兵来了。我与哥哥,一个王后,一个正三品指挥使,加起来也不如一个武威候?”
女官低眉顺眼,不敢出声。
范王后自顾自续道:“三年不见,姑姑竟似老了十岁,每年光仙宫就有十万进项,武威候还捏着北路盐引、两座矿山,富甲一方,何至于过得这样疲惫?我听闻那武威候同仙宫圣子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莫非是真的?”
女官仍是不敢出声,范王后却已经笑了起来,“我范氏的女儿,可不能被人这样欺负了,去查查。”
女官躬身道:“遵娘娘懿旨。”
范王后手放在女官臂上,款款走向暖阁靠墙的一人高铜镜,铜镜光可鉴人,边缘装饰着鸾鸟祥云的黄金浮雕,鸾鸟眼珠子嵌着黑珍珠,尾羽上点缀着五彩宝石,造价昂贵。
一面问道:“每年都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国库去年收的税银有多少?”
女官回道:“娘娘,去年收了税银四百二十万。”
范王后略停了脚步,愕然问道:“偌大的有羽,只有这点?”
女官道:“娘娘,历年来都是如此,出入不大的。”
范王后柳叶秀眉微微蹙起,站在铜镜前,望着自己纤毫毕现的倒影,抬手抚了抚平滑小腹,柔声道:“这可不成,要多攒些家底给咱们的孩子。”
姬朝安见过了县主婶婶,带着县主赐的礼物——一套上品的
纸墨笔砚回了家,为掩人耳目,久违地将小槐树塞进了背篓里背回去。
离开书铺半年有余,返回时除了屋外槐树从初绿变作枯黄,来往路人加厚了衣衫外,槐树里仿佛凝固时光中,除了四时不同,祥和热闹的气氛从没有任何变化。
在街口扫落叶的魏老头见着他,慈祥笑道:“哟呵,这不是姬小安?回来了?”
姬朝安扬起脸笑道:“魏老伯,我回来了。”
卖热汤面的易掌柜在店门口推着风箱,见姬朝安走过,擦擦额角的汗珠,笑道:“哟,小安回来了。”
姬朝安笑容愈深,应道:“易大婶,我回来了。”
他一路走到书铺门口,相熟店铺的掌柜、伙计纷纷同他打招呼。
书典之祸经过三四年沉淀,往日留下的阴影已逐渐消散,往日里对他敬而远之的街坊邻居再度释放善意。
这其中……也不知里正大人孔随、姬朝宜夫妇,做了多少努力。
姬朝安掐指一算,他自皇城炎上那日重生而来,眼看就满一年了。
然而直至当下,他才恍惚生出了归乡的真实感。
他往上托了托沉甸甸的竹篓,望着永诚书铺黑底红漆的新牌匾,低声道:“小槐树,我们回家了。”
竹篓随着灰兔晃来晃去。
两日后,冬月初三,伴随槐树里最后一片落叶被风卷走,姬朝安收到了一份请柬。
红底富贵牡丹烫金的请柬,是姬朝宜亲自送来的,另还带了一套宝蓝绸缎的衣帽鞋袜、一个黄梨木雕花木盒。
他亦是神色无奈,说道:“祖母明日七十整寿,大伯母打听到你回来了,软硬兼施叫我给你送请柬来,衣服也是她预备的,我看过了,倒也妥当。”
姬朝安便都收了,笑道:“堂祖母大寿,我做晚辈的,合该去贺寿。”
姬朝宜又指指黄梨木的盒子,说道:“大伯父也是这么说的,他替你备好了寿礼,就不必再破费了。你若是钱不够用,千万莫要硬撑,要同哥哥说。眼看着离学宫甄选不足二十日,你明日拜完寿,就莫要出门了,专
心读书修炼,我每三日来看你一回,若有疑问,就同我探讨。”
姬朝安苦着脸应了。
姬朝宜又叹道:“说好了三个月回来,却拖了这许久,拜名师已经来不及了,请先生你也不肯……朝安,这次学宫甄选机会难得,下一次要三年以后。如此蹉跎三年,未免太过可惜,终归要试一试。”
姬朝安无精打采道:“堂兄放心,我心中有数,这次甄选不在话下。”
姬朝宜皱眉道:“朝安,妄自菲薄固然不妥,过于轻狂却也不是好事,朝阳学宫万里挑一,殊不易进,切莫轻视。不过……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好在你年纪小,实在不成,在悬空书院读三年再试,也来得及……”
姬朝安被念得脑仁疼,只得替了茶壶给堂兄殷勤倒茶,转而问道:“我这次远行,每日都读书修炼……对了堂兄,当初你说大伯母派了人,我却从未遇到过,后来怎样了?”
姬朝宜道:“说来也怪,前头几个月尚有书信回转,后来不知不觉就没了消息。也不知是受大伯母指示终止了,还是怎样。”
姬朝安道:“几月开始没了消息?”
姬朝宜道:“约莫八月、抑或九月的时候。”
姬朝安沉吟,那时他一路平顺,并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妥。追踪者要么跟错了路,要么被旁的事绊住了手脚。
他又问道:“府中可有什么异动?”
姬朝宜想了想,才说道:“大伯母上月办赏菊宴,请了几位族老夫人,这事有些蹊跷,我们平日里极少同族中走动的。”
姬朝安轻轻点头,只道:“暂且想不明白,就不管了。明日我会早些到府上拜访。”
姬朝宜起身笑道:“不必太过担忧,我在留心着。到了明日,再派车来接你。”
姬朝安道过谢,送堂兄出了门。
翌日清晨,他便将小槐树送到竹林里,托付给崔复照料。小槐树听说他要赴宴,顿时不依不饶地挂在姬朝安手臂上不放,姬朝安抚着他两只长耳朵,说道:“我去的是高耀定亲的人家,祖母大寿,高耀多半要亲自
前往贺寿的。若是碰上了,捉你回府,我可救你不回来。”
小槐树悲愤道:“吱!”
姬朝安捏捏他耳朵,皱眉道:“异想天开,你那便宜哥哥是什么人?被你钻空子逃了一次,还会容你逃第二次?我就要考试了,事关重大,莫要节外生枝。”
小槐树嘤嘤松了爪,落到地上,被姬朝安一把按住,呼噜后背绒毛,说道:“你好生待着,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小槐树眼巴巴蹲在大门外的栓马桩顶上,看着姬朝安上了马车。
诚意伯府外,马车络绎不绝,排出长长的队伍。大门开敞,迎宾的是二堂伯姬枢与妻子袁夫人,两个子女跟在身边,正是三堂兄姬朝宜同六堂姐姬存祾。
姬朝宜见马车靠近,两眼一亮,忙从人群中挤了过来,领着姬朝安走到大门内,与他父母见面。
姬朝安向二伯父一家规规矩矩见礼。
姬枢笑道:“朝安啊,常听朝宜提起,好,好,同你父亲一样精神,得空多来看看你二伯母。”
袁夫人亦笑道:“我新得了个厨子,做云州菜是一绝,你得空了过来尝尝。”
姬朝安忙道:“侄儿哪敢劳烦二伯母……”
一旁穿着粉荷裙衫的娇俏小丫头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她比姬朝安高半个头,微微躬身,捏了捏姬朝安的脸蛋,旋即被母亲扯开了手。
她嘻嘻笑道:“堂弟莫要同我娘客套,她同襄西侯夫人争赢了那厨子,巴不得逢人便炫耀……”
姬枢沉下脸道:“存祾,不得无礼。”
姬存祾不甘不愿地收敛笑容,摆出了淑女架势,对着一对刚下车的贵妇母女迎了上去。
姬朝宜道:“爹,娘,孩儿先带堂弟去见祖母。”
姬枢夫妇含笑应允。
姬朝宜领着姬朝安避开人群,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一道顺着侧院回廊往内院走,说道:“大伯父说,先领你见见祖母,一会儿人多了,可就顾不上了。”
姬朝安微微错愕,问道:“堂祖母当真要见我?”
姬朝宜失笑,随手捏小堂弟脸蛋:“还骗你
不成?”
姬朝安板起脸,只可惜稚气未脱的脸蛋显不出凶悍震慑之气,反倒逗得姬朝宜哈哈大笑,气得姬朝安肝疼。
二人转过一片竹林,行人渐渐少了,姬朝宜示意仆人后退避开,才敛了笑容,低声说道:“族老们都来了,还带着不知哪房的十四堂叔夫妻俩,我估摸着,是冲着你来的。”
姬朝安立时转过弯来,皱眉说道:“难不成要过继?”
姬朝宜下意识止住了脚步,静默少倾,仍是叹道:“言之有理,多半就是了。纵要过继……倒不如过继给我四叔,往后你肩挑两房,住在府中,兄弟姐妹间倒也亲近,我也好照看你。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十四堂叔算什么?朝安,这事不能成。”
上一世是大伯父出面,将他带回府中,之后过继给四房的事,也是大伯父姬松一力操办的。姬朝安那时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莫非当初王夫人也打着这样的算盘,要给他塞对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便宜继父母?
当真令人齿冷。
他点头应道:“我有三堂兄三堂嫂,才不要这劳什子十四堂叔。”
姬朝宜脸色又微红,叹着气横他一眼,却只说道:“你今日都跟在我身边,若当真要给你塞个爹,也要在寿宴之后。寿宴中途你就瞅个空子先回去,莫同大伯母硬碰硬,扫了寿宴的兴,罪过就大了。只需过今日,往后再提,就有周旋的余地。”
姬朝安应了,“还是堂兄考虑得周全,不愧是有羽赫赫有名的洞明使。”
姬朝宜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又似讥诮、又似苦涩的笑容,拍了拍姬朝安后背,柔声道:“少拍马屁。”
二人说说笑笑,便进了福寿院,穿过前院,才走近东厢房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守门的红衣丫鬟行礼道:“三少爷!”
姬朝宜微一颔首,指了指姬朝安,说道:“这位是永诚书铺的堂少爷,来拜见祖母的。”
那丫鬟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闻言瞪大了眼仔细打量姬朝安,笑吟吟地打起帘
子,“两位少爷快请进。”
一面脆生生地通传道:“三少爷和永城书铺的堂少爷来拜见老祖宗啦!”
姬朝安跟在姬朝宜身后半步,绕过螺钿镶嵌鱼戏蛱蝶的黑漆璀璨屏风,迎着熏香暖风,就见到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王夫人带着姬朝甯坐在下首,另外有四五个富态的妇人分两边落座,衣着得体,正用别有用心的目光看着他。
姬朝宜同姬朝安不约而同皱起眉来。
笑声戛然而止。
姬朝安迎上六道强烈得令后背生出警惕的视线。
其中两道来自王夫人,另外两道来自姬朝甯。那小孩只比他略大几个月,正陪着老祖宗坐在最中央的软榻上,一身浅黄的上好锦缎袍,戴着赤金璎珞圈,胖乎乎的圆脸蛋,正眼神愤恨地瞪着他。
姬朝安视若无睹,只迎上了最后两道——来自坐在主位上,伯府最高位的女主人、林老太君的视线。
老贵妇气度娴雅,穿一身古铜色万字不到头的对襟袄,漆黑头发间点缀着珍珠、碧玺、绿玛瑙的赤金累丝鸾鸟簪。贺的是七十大寿,面上皱纹却极浅,说是五十出头也有人信。
自他二人进屋,林老太君的笑容便显得格外僵硬,姬朝安在她眼中竟看到了几丝难以隐藏的慌乱与惊惧。
房中言笑晏晏的气氛一时间僵滞起来,还是姬朝宜见机得快,躬身行礼道:“祖母,我给你贺寿来了。这位是三堂叔的独子,比七弟小些,排行第八,名叫朝安,朝安,还不见过祖母?”
他将自己手里的礼盒同姬朝安手里的礼盒一并交给房里伺候的丫鬟,拉着姬朝安要给祖母磕头。
丫鬟们忙拿来了软垫放在地上,林老太君却突然出声道:“等等,撤了吧。”
姬朝宜望着撤去软垫后,露出的坚硬光滑青石地面,不禁微微愕然。
姬朝安低垂眼睑沉吟不语,王夫人却抬起茶盏慢慢品着,遮掩着嘴角笑容。
一屋子的人都等着看好戏。
林老太君已经恢复如常,慈祥笑道:“难得过次生辰,小辈
们一个个地来磕头,你们不烦,我也烦了,索性省了这些繁文缛节,大家都痛快。红袖,快给两位少爷看座。”
王夫人的笑容僵在嘴角,另外几个妇人则面面相觑,露出困惑神色。
姬朝甯不满地抱住林老太君的手臂摇晃,“祖母!那我刚刚磕头你怎么不拦着我?”
林老太君宠溺地戳了戳那小孩圆得鼓出来的脸蛋,“你第一个磕头的,祖母还不腻。乖孙再磕一百个头,祖母也不腻。”
众妇人哄堂大笑。
姬朝甯不依叫了声祖母,扑进林老太君怀里撒娇卖痴,眼神则偷偷往姬朝安那边瞟,一记一记地朝他飞眼刀。
姬朝安愈发莫名。前世姬朝甯又不愿到国公府受苦,又舍不得高耀其人,是以对他怀着嫉恨,多番为难欺压,尚且有个由头。
这一世姬朝安与他没有半分瓜葛,就连他娘打算塞的继父母也是对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姬朝甯为何仍对他满怀敌意?
姬朝安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着边际地瞎猜:莫非嫉妒他玉树临风、卓尔不群的形容外貌?
姬朝宜笑道:“还是祖母疼我们,只是爹娘还在外头迎宾,忙不过来,叮嘱我领着堂弟给祖母磕了头,还一起回去帮忙,不敢久坐。祖母、大伯母、诸位族伯母见谅,侄儿们告退了。”
王夫人放下茶盏,说道:“慢着,朝安,你来得好,正好有点事……”
姬朝安心底微微叹气,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他就闯出府去,往后不再同诚意伯府往来。只是……到底是要惊扰老人家的寿宴了。
林老太君前世虽然对他并无太多交集,却也并未曾害过他。甚至于多年之后,当诚意伯卷入舞弊案中,林老太君更将姬朝安逐出家谱,伯府灭门时,未连累他分毫。
即便受了恩惠,姬朝安却依然不肯受制于人,只得在心中打定主意,往后寻别的机会补偿老太太。
谁知王夫人话未说完,就被林老太君打断了,“孩子们有正事要忙,莫要耽搁了,你能有什么事?要有也等寿宴后再说。去罢,去罢
,莫让老二等急了。”
姬朝宜笑逐颜开,仿佛看不出房中人人神色纷呈,告了个罪,就拖着姬朝安溜之大吉。
直到出了福寿院,姬朝宜才叹了口气,“想不到她这样心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要动手。好在祖母……”
姬朝宜看了眼小堂弟,神色古怪,“早晨我听她们口气,祖母是答应了的,怎么见着你就改了主意?”
姬朝安也跟着蹙眉,“这事着实蹊跷。”
不说二人心怀疑虑地走了,留在福寿院中的众人亦是个个都有满腹疑问,连姬朝甯也挽着林老太君手臂,撒娇说道:“祖母,不是说好将他过继给十四堂叔,寿宴后就带他回滨州去?”
王夫人轻斥道:“放肆,大人的事,你乱插什么嘴,还不出去。”
姬朝甯委屈扁嘴,但见娘亲神态严厉,只得一赌气,跑出了屋。
林老太君又道:“大媳妇留下,你们也都出去罢。”
才张口要劝的黄衫妇人尴尬合上嘴,众妇人纷纷起身,走出了屋去。
偌大正屋里只留下林老太君同她身边的嬷嬷,也不开口,唯有屋角的青铜莲花炉里升腾出丝丝缕缕的香暖薄烟。
王夫人坐立不安,终于问道:“母亲,为何……”
林老太君直视着她,说道:“此事休要再提,他的事,你也不可再插手。”
王夫人面色突然惨白,她强自镇定,暗暗捏紧了手指,强笑道:“我也是为朝安好,他一个人,又没个长辈扶持……”
林老太君冷笑起来,眼神陡然变冷,往软榻里一靠,“若真为他好,近在咫尺的四房你不挑,非要从滨州寻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真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王夫人深吸口气,胸膛缓缓起伏,柔声道:“虽说那边递了话,可当真带着他成亲,甯儿的脸往哪儿搁?媳妇只不过想,成年之前,先将他远远地打发走,过几年那边心思约莫就淡了……”
林老太君厉声道:“此事也休提,他怎么能做妾?他岂能做妾!”
王夫人脸色愈发苍白。
林老太君这才按捺情绪,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