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忽悠小傻子
姬朝安闻言, 在竹林边停了步,满脸若无其事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道青中带银的光芒伴随风声, 朝着面门袭来,紧跟其后的是姬朝甯满脸狰狞、咬牙切齿的愤恨神色。
他虽然有七成把握能夺下姬朝甯手里的刀刃,到底不敢冒险,只想先避开了事。
谁知左手臂一紧,身子猛被扯歪,他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姬朝宜已经将他拉到身后护住。匕首呼啸划过,将姬朝宜的手背割开一条血口。
事发突然,两边随行伺候的仆人们都骇得脸色煞白,慌张惊呼出声:“少爷!”
姬朝甯却仍不停手, 一击落空,反手又挥着匕首往姬朝安脸上划去。姬朝宜未带兵器,又顾忌伤到幼弟,只得一咬牙,灌注灵力在双手,赤手空拳要去挡。
姬朝安这次不等堂兄当真碰到匕首,突然绕到两人身边, 抬脚一踹,正踹中姬朝甯大腿侧。
那小童身子一歪,踉跄着转了个圈,便跌进一丛竹子里。
虽然入了冬,百花凋零, 这片竹林却是最耐寒的品种——产自有羽最北的极寒之地风州的迎风竹,如今依然苍翠欲滴,就连叶片也是□□翠绿。
姬朝甯面朝下摔进竹丛中, 手、脸被竹叶、细枝划得横七竖八布满了殷红细伤。仆人们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姬朝甯脸上、手上又痛又痒,他何曾吃过这等苦,又气又委屈又难受,坐在地上不肯起身,哇哇大哭起来。
仆人们乱作一团,不知谁喊了声:“快去请大夫、请夫人!”
便有个小丫头提了裙子拔腿就跑。
姬朝宜见状,苦笑着叹息了一声,说道:“朝安,你先走,这里我来处置。”
抱着姬朝甯的绿衣大丫鬟狠狠瞪着二人,厉声道:“不准走!什么野东西踢伤了我家少爷,还想一走了之,异想天开!一切等夫人来处置!”
姬朝宜眉头微皱,说道:“放肆!一介贱婢,怎么跟主子说话的?”
那丫鬟脸色涨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反倒是姬朝甯跳了起来,用力推开姬朝宜,撕心裂肺地边哭边嚷:“
不许你欺负玲姐姐!”
姬朝宜顺势退了两步,愈发觉得泥足深陷,难以脱身,只能挡在姬朝安面前,心中直犯愁,不知待会儿大伯母来了,要如何应对。
姬朝安却从他身后绕出来,走向姬朝甯。两名丫鬟同两名小厮警惕地挡在他跟前,生怕他对自家少爷再下黑脚。
姬朝安便在小路上站定了,用不大不小的清晰声音说道:“方才是我生了玩心,想与七堂兄切磋罢了。不巧估算错误,用力过猛,还请七堂兄莫要怪罪。不过,恕我直言,七堂兄足下虚浮,步法凌乱,招式又用得太老,一旦遭遇偷袭则难以脱身,不仅是缺少实战之故,想必平日里的灵力修行、基本功修行也都有所欠缺。朝阳学宫甄选在即,七堂兄若不抓紧时间补课,只怕要错失良机。”
姬朝甯听他一通忽悠,连哭都忘了,忿忿道:“良机?这算什么良机?我是未来的国公妃,超一品的诰命,犯得着同一群没前程的贱民、傻子们争抢个劳什子的学宫入学机会?”
姬朝安讶然道:“七堂兄竟然不知道?若是考入学宫,就能同高世子做同窗了。”
姬朝甯呆了呆,期期艾艾道:“我、我、我自然要报名的,先、先生说我学得好,要过甄选不在话下,哪个要你多嘴多舌,胡说八道!”
姬朝安笑道:“你有名师指点,允文允武,我一介草民,如何敢与七堂兄相比?方才想必只是七堂兄让着我的。”他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说不定开了春,我也能与七堂兄做同窗。”
远处一群人簇拥着王夫人,正急匆匆赶过来。
姬朝甯冷嗤道:“就凭你?痴人说梦,朝阳学宫是什么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野鸡都能进去的。”
王夫人走近了,见到姬朝甯满脸红痕,顿时花容失色,疾步走上前来,蹲下抱住了小童,失声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来人,来人,快上药,是谁打伤了你?娘绝不放过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疾言厉色,分外冰冷。
姬朝宜低声叹气,才要开口,袖口却让堂弟扯了扯。他低头见姬朝安神色笃定
地摇了摇头,遂也闭口不言,想了想,连自己的伤口也用袖子遮掩住,只同大伯母见礼。
姬朝甯被娘亲抱住时,下意识咧嘴就要哭,却在见到姬朝安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陡然生出了斗志。
他强忍住眼泪,说道:“娘,一点小伤不碍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就连王夫人也怔愣住了,她早听丫鬟来报,明白事情原委。如今不过是心疼儿子,才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也是想借着甯儿告状的由头,才好发落姬朝安。
谁知姬朝甯竟包庇那小野雉?
那绿衣的大丫鬟忍不住出声说道:“少爷,分明是他——”
姬朝甯怒道:“胡说八道!小爷我什么修为?就凭他也能碰到我?全是我放水让他!”
姬朝安也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天真无邪道:“原来如此,我说呢,七堂兄岂会这样容易摔倒。”
姬朝甯恶狠狠瞪着他,到底还是虚荣心占了上风,咬着牙道:“少得意忘形,姬朝安,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打世子的主意?我告诉你,莫说是妾——”
王夫人急忙出声打断:“甯儿!”
然而却已迟了。
姬朝安心中愕然,却一言不发,只当听不清楚。
不等王夫人找补,就有个小厮急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世子落水了!”
王夫人脸色愈发黑沉,她身边的嬷嬷呵斥道:“没规矩!谁教你这样传话的?拖下去,杖二十。”
那小厮顿时脸色惨白。
两个仆妇从王夫人身后队列里走出来,抓着小厮扯走。姬朝甯一把推开了正给他上药的医师,问道:“等等,是哪个世子?”
小厮精神一振,忙道:“是高世子……”
姬朝甯立时头也不回往小厮来时的方向跑走了,急匆匆道:“娘,我先去看看!”
小厮没了指望,灰败着脸色被拖走了。
王夫人又想追着姬朝甯去探望世子,又想借机呵斥姬朝安几句,却到底顾忌着才被婆母敲打过,拧
着眉不敢开口。
还是姬朝宜行礼道:“大伯母,侄儿们还有事在身,侄儿告退。”
随后低声道:“朝安,我们走吧。”
姬朝安察言观色,愈发好奇得很,究竟那位堂祖母看见了什么,竟似在处处维护他?
前世时,那位老人并未留意过府中多了一位过继子。四房幺子去世得早,未能留下一儿半女,只有一位四夫人守寡。老太君怕触景伤情,就连姬朝安过继到四房,也是由姬松全程操办,老人从不过问。
直到他婚后半年,老太君才同他见了第一面。
那时老太君远比眼下苍老憔悴,睁着一双已显浑浊的眼睛,仔细盯着他看了许久。
约莫是难得触动心绪,显出几分慈爱,问他在国公府过得可好,叫他若有什么欠缺,只管打发人来伯府之类,嘘寒问暖,十分尽心。
姬朝安只当她尽心尽力的表现,全是为了拉拢“世子妃”的缘故,并未往深处想。
然而今世提早见面,令得某些隐匿于深处的蛛丝马迹终于现了形。
姬朝安不由得揣测,莫非林老太君同他爹娘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他心中念头纷繁复杂,一个接一个冒个不停,面上却依然天真懵懂,向大伯母辞行。
这之后寿宴平安无事,姬朝安待到有人辞行时,便也跟着去辞行。
诚意伯姬松喝得有些高,国字脸涨成了酱红色,却依然满面春风地同亲朋好友谈笑。直到姬朝安来时,才显出几分疲态,在花厅圈椅里坐下来,揉着眉心,应道:“我这里事多,时常顾不上,倒是委屈你了。”
姬朝安笑道:“大伯父哪里话,侄儿不委屈。”
姬松叹道:“八郎,你很好,今日之事,全靠你周全。我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唉,不提也罢。你回吧,大伯父改日再去看你。”
姬朝安迟疑道:“大伯父,七堂兄说的妾,我先前不敢问,莫非是……”
姬松摆摆手,断然道:“放心,此事绝不能成,就算你答应,大伯父也绝不答应!”
他说完又喝了口
茶,压下酒嗝,突然神色促狭问道:“高世子虽然身子差了点儿,但相貌性子、学问身世都是一等一地好,洛京四杰里敬陪末坐,我那傻儿子才几岁,就已经迷得神魂颠倒,八郎莫非也动了心?”
姬朝安慌得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绝无此事!大伯父莫开玩笑!”
姬松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安心温书,旁的事莫要担忧,大伯父答应过你爹,要好好照顾你。先前不在京中,也是王命难为,如今回来了,你只管放心,一切有大伯父。”
姬朝安心中暗叹,姬松着实想得太过简单了。过完年他又要领命,前往北海查一桩赈灾粮失窃案。
不过面上仍是笑吟吟道了谢。
姬松就命姬朝宜送送他。
姬朝安趁机打听高耀落水之事。
姬朝宜神色古怪,说道:“他说自己是想事情走神,不慎落水。我问过在场仆人,说他当时似乎在往岸边一株柳树上看,面露恐惧之色,慌张后退,这才踩空落水的。”
他在袖中掏了掏,取出一块素白布帕子,打开后露出几缕灰色的绒毛,长约一寸,续道:“我在树枝上寻到了这个。”
姬朝安连着帕子一起接过来,凑近嗅了嗅,然而他不擅此道,自然什么也闻不出来。
虽然闻不出来,他却多少心中有数。
他若无其事将帕子还给堂兄,又问道:“莫非当真有东西潜入伯府了?”
姬朝宜道:“我已经派人搜查,若没有便罢了,若还在府中,断不会容那东西伤人。”
他突然笑起来,“这事多半与伯府无关,是高耀自己的恩怨。”
姬朝安心中一跳,问道:“此话怎讲?”
姬朝宜道:“我听说过些传言——高耀曾经满城搜寻某样物事,究竟什么物事,说法千奇百怪。但其中一个传言是,他所寻的,乃是一只灰兔。”
他将帕子打开抖抖,其中包着的灰色绒毛随着风散了干净,笑道:“我在秉烛司学到的首要一件事便是,莫要多管闲事。”
堂兄是在他家见过小槐树的……
姬朝安咬牙道:“回去我就教训他!”
姬朝宜却蹙着眉,低声道:“我追查的几桩命案,最终都跟高耀有所瓜葛,随即遭遇各方阻挠、还有上峰施压,只得不了了之。朝安,高耀并非良人,你千万远着他些,莫要有所瓜葛。”
姬朝安无声点了点头。
姬朝宜一直将他送到后院角门外,看他上了马车才放心离开。
姬朝安中途下车,在果脯店买了几样果品。挑着最甜的白杏干和最酸的青杏干各包了一包,这才去竹林里接了小槐树,回了槐树里的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姬朝安:大郎,喝药了。
高耀:瑟瑟发抖。
姬朝安:二郎,吃果子了。
高槐:瑟瑟发抖。
史上最强恶人姬朝安(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