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外面天色正亮。
谢孜捧着新话本正看着，看话本的同时也不忘注意谢怀今的情况。
看一眼话本，再看一眼谢怀今。
只一眼，恰好看见坐在床上的青年睁开那双黑润温和的眸子，然后慢条斯理地拢着散开的外袍。
如今已过两日。
大师兄的脸色渐渐有了颜色，不再是幅病弱的模样。
见谢怀今站起身。
谢孜扔下书也起身。
青年散着发，束发用的发带落在床脚，谢孜捡起来。
她站在谢怀今身后，踮着脚尖拢一把墨发，发丝从指缝中逃窜。
大师兄太高了，她的身高还不及大师兄的肩膀。
谢孜有些吃力，举着手略有些费力地拢发，脚尖也垫得更高。
谢怀今敛下眉眼，自觉坐在床沿上。
谢孜费力举起的手放下来。
她一手拢住发丝，一手飞快地用发带缠绕一圈，贝齿咬住发带一端打了个结。
“好啦。”谢孜松开手。
谢怀今这才站起身。
谢孜：“大师兄要出去？”
谢怀今颔首：“嗯。”
“那我也出去。”她没忘记师尊的叮嘱。
谢孜拉住谢怀今的袖子。
目光落在少女紧攥他衣袖的手指上。
谢怀今垂眸。
今日午时魂石开启。
谢怀今本就打算让谢孜一同前往天机锋，只是苦于用什么借口。
看清少女眸中的关切，谢怀今神色更柔：“好。”
天机锋。
谢孜从没来过这地方。
眼前是巍峨的黑岩，一面厚重的门。
门外悬浮一层结界。
谢怀今手掌轻旋。
一股灵力注入，结界缓缓展开，露出人恰好可以穿过的大小。
“走吧。”
谢怀今回头看谢孜。
她跟着谢怀今走进去，刚进去，结界便迅速愈合，面前这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顶上黑岩的粉尘随着门开而落下。
里面很黑。
谢孜眯着眼，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光景。
谢怀今侧目看了眼谢孜，手指微抬，烛台燃起。
二人走进去。
谢孜环顾四周。
她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一下又一下。
忽然，她的手腕被握住，止住了她抚摸脖子的动作。
谢怀今：“不舒服？”
谢孜放下手，皱着眉摇头：“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痒。”
谢怀今蹙眉，眼神落在谢孜颈侧的红痣处，眉头蹙得更紧。
这里面很宽广，随随便便能容纳上百名的第子。
四周的墙壁上是繁复的烛台，白色的烛尽数被点燃，烛芯细微的爆破声在寂静的洞内分外清晰。
“那是——”谢孜瞪大了眼。
在中央有一处圆台。
圆台上面雕刻着花纹，而在圆台上的半空中，飘荡着一块冰蓝色的小石头。
谢怀今抵唇轻咳，冰蓝色的光印他脸上，为他平添几分清贵：“那是岁涟道君留下的魂石，可保景华宗富泽。”
谢孜抱着手臂，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当她看着那块魂石时，能够感觉到一股天然的亲切感。
“孜孜。”
“啊。”谢孜回头看着谢怀今，“怎么了吗大师兄？”
谢怀今蹙眉，略显焦躁的捻着指腹。
欺骗本就是错，可将事实剖开放在孜孜面前，于他而言，太难。
“魂石能加速治愈我的伤，只是它的力量太过强盛，会使我意识模糊。”谢怀今低头，斟酌道，“如今师尊不在，我能信的人便只剩孜孜了，若是一炷香的时间我未曾醒来，孜孜便叫醒我罢。”
说完，他捻指的动作加快了些。
“好。”
几乎是没有思考，谢孜就应了下来。
谢怀今手指顿住。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
月华裙将少女修得越发玲珑娇俏，像是一汪清浅的水，她的心事很好猜，就如现在脸上不加掩饰的坚毅。
谢怀今低头，微微一笑。
他突然想到谢孜那场荒唐的表白，此刻心底竟有些期盼那场表白里的话是真的。
二人在圆台上盘腿坐下。
谢孜就坐在谢怀今的身旁。
谢怀今抬眼，看着魂石发出越来越亮的光芒，他动了动喉咙：“要开始了。”
随即闭上眼，不忘说：“孜孜记得叫醒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谢孜点头。
霎时，二人被包裹在魂石散发出的蓝光内。
谢孜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呵欠。
她好奇地摸摸包裹住她的蓝光，手指戳上去那刻就好像戳到了一层不会破开的软膜，冰冰凉凉的，蓝光分出一丝缠绕住谢孜的手指，像是个讨糖吃的粘人小孩。
怪可爱的。
谢孜不再管它。
她支着脸去看谢怀今的情况。
一边看一边觉得眼睛发涩，然后又打了个呵欠。
奇怪，方才明明不困的。
她慢吞吞地揉着眼睛。
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圆台上的花纹是浮雕的，硌着屁股格外难受，她动了动屁股想要挪一下位置。
一边挪一边发现自己自己的视野越窄，头顶冰蓝色的魂石好像也越来越高。
谢孜：？
她看向一旁——
哦，原来是圆台突然凹陷下去了。
所以她现在就像是坐在一个不太深的洞里。
令她惊讶的倒不是凹陷的圆台，而是突然凭空涌出的水。
水一直流。
谢孜有点懵，她立刻去看谢怀今，见谢怀今面色未变没受到影响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漫延到腰处，这股莫名的水流才结束。
谢孜：？
她毫无感情地想，哇哦，真是绝妙的设计，可以边修炼边洗澡诶！
冰凉的水流并没有消退她的困意，反倒是突如其来的刺痛让她惊了下。
方才只是有些麻痒的脖子此刻竟有些刺痛，那股痛虽然并不让人难受，却始终无法忽视。
谢孜伸手想要去挠一挠，却被凶猛的困倦席卷，顿时睡了过去。
“哗啦”一声，水声响动。
少女软软倒下，稳稳落在了青年的手臂上。
谢怀今一双墨瞳渐深，乌黑的发梢溅上水，他手一颤，随即将毫无意识的谢孜扶起靠在圆台边沿。
條地。
冰蓝色的魂石光芒大盛，宛如数条游龙盘旋在二人头顶，它们骤然滑入水中，搅得水流汹涌。
‘魂石的力量能够压制玄阴之体，你要抓住机会，在它穿透封印那刻再次施加封印。既然你不愿小徒弟知晓，为师会想个借口让小徒弟去天机锋，倒是你哦，别担忧过甚，反倒露了馅。’
谢怀今时刻谨记着这段话，生怕自己忘却。
他将神识集中在谢孜身上。
那些冰蓝色的气流是冷的，这让周身的水也逐渐变冷。
谢孜的脸在冷气下渐渐发白。
她腰以下都湿透了。
谢怀今不敢看，也不敢分神，只好将目光定格在谢孜的脸上和脖子上。
少女蹙着眉，即使毫无意识，也能透过表情知晓她的不好受。
这些冰冷的气息带着凶猛的刺痛。
它们前仆后继地去贴在谢孜的颈间，那颗红痣越来越红。
谢孜的脸上渐渐密集汗珠。
黛色的眉拧做一团。
再等等。
谢怀今下移目光，不再看谢孜的脸，只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颗痣上。
再等等就好了。
滴答——滴答——
冰冷的汗珠落入水中。
就是现在，青年抬眉。
他的眸像是拢了层薄薄的雾，周身灵韵乍起，朝谢孜涌去。
灵韵混在冰蓝色的光中。
穿透那颗痣。
封印完成。
但他不敢松懈，那些蓝光仍旧萦绕在谢孜颈间，似乎做着最后收尾的工作。
谢怀今明明没有表情，却好似有几分悲悯，他伸手想要触碰谢孜苍白的脸颊。
却在最后一刻，头顶魂石的光乍然消失，像是平白无故被斩断。
“呵，谢仙君。”
谢怀今猛然抬头，魂石不见了。
谢怀今的脸上有片刻冰冷，他化出结界将谢孜圈入其中。
指尖捉住一丝黑气，手指微动，骤然碾碎，通过这黑气的气息追踪。
谢怀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洞内。
他以最快地速度追踪，青色的发带打在脸上，衣袍因为飓风猎猎作响，他手握长剑，眸色微沉，在追上黑影那刻剑意射出。
魂石落在谢怀今手中。
那道黑影散开，迅速消失。
此人修为不低，谢怀今并不恋战。
他握紧魂石便要离开，却在走出下一步时胸中气血翻涌，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灵力又开始混乱。
“云师姐被抓了！”
“救云师姐！”
“……”
此刻，谢怀今那层温润的面具像是裂开一道口子。
他压下撕裂的痛，强行朝天机锋而去。
像是有股力量禁锢住他，将他拖拽回来。
一名弟子看见谢怀今，慌不择路地跑过来，他气喘吁吁：“大师兄！原来你在这儿，云师姐不慎被妖物抓走了，你快去看看吧！”
谢怀今抬眸，定定看着眼前的弟子。
他想告诉他，云师妹自有道君相救，管他何事。
他也真的说了出来。
一字一句，笑着说：“与-我-何-干。”
说完，喉咙上涌上腥甜，浑身像是被冻住。
那股力量竟如此霸道，连说一句这样的话都不允么？
谢孜颈间的蓝光彻底消失。
红痣淡化不少，顶端却仍旧有一点突兀的艳。
脑中想起一阵焦急的声音。
谢孜瞬间醒了过来。
系统：【触发重要剧情点，女主和女配同时被鬼域之主捉住威胁男主，一个是日夜相对的红颜知己，一个是自小疼爱的师妹，最终男主迫于无奈，只得先行救下女主，却也因此对女配心怀愧疚。】
谢孜刚醒来，本来还觉得头脑昏沉，听到这任务，彻底清醒了。
这个任务挺简单的嘛，是有史以来最简单的。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被那什么鬼域之主捉住就可以。
至于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谢孜：“……”
呵，这个任务真是太简单啦！
没想到她这个堂堂感情史空白的小废物，竟然有一天也会碰到话本子里说的选她还是选我的剧情。
莫名狗血起来了！
她迅速起身钻出结界。
传闻的鬼域之主不见踪影，她只好自己去找。
谢孜木着一张脸：好兴奋哦，我还得主动让人来抓我。
系统：【……】
从小路一路往下，谢孜突然被人拦住。
“你怎么在这？”崔廉惊讶道。
他看了看四周，“啧”了声，不耐烦说：“乱跑什么，云师姐被人抓了，你一个没灵力的凡人跑出来捣什么乱？”
谢孜打算走。
崔廉一个箭步拦住她：“算了，真是个麻烦精，你先跟着我，确保安全。”
谢孜：？
她要的就是不安全。
趁着崔廉不注意刚想偷溜，又被后赶来的卫秋拦住。
卫秋一双黑眸含着温润的笑：“谢师妹应当听崔师弟的，现在的景华宗，的确不大太平。”
没办法。
她前面是卫秋引路，后面跟着崔廉。
谢孜只好跟着他二人一道。
卫秋化出剑准备御剑飞行。
少女握住他的手腕。
卫秋不太自在的缩了缩。
谢孜：“我坐卫师兄的剑。”
崔廉：？
上回不是才说我是唯一的朋友吗！？
崔廉怒目而视，上去就要吵闹。
谢孜动作比他更快，飞快踏上卫秋的剑，霎时，卫秋御剑飞了出去。
崔廉：“……”可恶！
……
谢孜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崔廉。
突然说：“卫师兄，我们快些，把崔师兄甩在更后面。”
闻言，卫秋顿了顿：“好。”
长剑划过，在一个路口处极速拐弯，转眼就消失在崔廉的视线范围内。
“等…等，喂，你们——”
崔廉愣住。
…不对。
卫师兄去往的那处方向根本不是云师姐被抓的洞霄崖，而且与之相反的…风岩谷。
崔廉敏感地捉住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卫师兄的修为分明在他之下…，可他不仅顷刻之间消失，去往的还是相反的方向……
崔廉陡然握紧拳头，喉结艰涩地滚动。
除非——
此人根本不是卫秋！
……
谢孜拿出块糖含着。
待到了风岩谷，二人才从剑上下来。
四周静悄悄一片。
没有云师姐。
也没有任何人。
卫秋看着谢孜。
看着对方眼中露出来了然，他兴味地勾唇。
出乎意料地，她似乎并不害怕，只是静静地、坦然地站在那儿。
卫秋难得地觉得兴趣。
只是可惜，谢孜是谢怀今爱护的师妹…
既如此，那便死一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