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漠北使者竟敢如此无礼！”顾肃没能赶在归庭梧之前拦下那一鞭，此时拍桌而起，看向布尔特的眼神中似藏着刀锋，若不是身处大殿之中恐怕早就出手了。
饶是殿中大臣都是些常年混迹官场的老滑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回过神来后都齐刷刷的去看上首皇帝的脸色。
皇帝的脸色当然称不上好看，一个外邦来使不但搅了自己的寿宴，还在他眼前和自己的肱骨之臣对上了。
“布尔特，你在朕的寿宴上欲伤我襄国郡主，该当何罪！”皇帝当然不能为了一个外邦王子伤了自己与定国公府间的关系，立刻沉声呵斥。
布特尔手中攥着鞭柄但无奈鞭子的末梢还被归庭梧牢牢抓在手里，他目露凶光地与归庭梧对视，运足了全身的劲力拽了几次也没能把鞭子从归庭梧那收回来，只好放开了自己手中的鞭柄，转身面向皇帝上前两步回话。
“本王子适才见那群献舞的宫婢一个个庸脂俗粉、毫无趣味，这才想舞鞭为您助兴，只是舞鞭中匆匆瞥见了那位郡主，郡主的容颜就像我漠北草原之上盛放的格桑花一样纯洁无暇，让我一时间看得痴了这才差点失手误伤了郡主，还请皇帝陛下恕罪。”
顾霜影看着布尔特的背影心中嗤笑，好一个失手误伤，若是刚刚归庭梧没能拦住那一鞭怕是自己早已命丧黄泉了，如今虽自己毫发无伤，可他仗着漠北王子的身份一句失手误伤就能脱去所有罪责，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皇帝看顾霜影到底没有真的伤着，最多是受了些惊吓，也不好治罪布尔特，只得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几句，此事便算揭过。
布尔特转身对顾霜影挑衅一笑，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向归庭梧索要自己的鞭子。
归庭梧自然不会这么轻巧就将鞭子还给他。“王子险些杀了郡主，便连一句道歉也无？”他声音冷冽又充满了威慑，让听到的人都不由心中一紧。
布尔特当然不可能不认识归庭梧，他们漠北与镇北王府不知交手了多少回，不仅没讨到半分便宜反而从归庭梧带兵后愈发不敌，若说这大襄满朝文武他布尔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唯独归庭梧此人他需得忌惮三分。
“布尔特给郡主赔礼道歉，改日定带厚礼登门谢罪。”布尔特不情不愿地对着顾霜影行了一礼，这才再次伸手向归庭梧索要自己的鞭子。
归庭梧转动手腕将收好的鞭子朝布尔特的前胸射去，这一射看起来轻巧实则用上了八分的内力。他所依仗的是布尔特如今已经落了面子，定然不肯再让自己的武器落地，如此以他们之间的距离，他只能生生受下自己这一击。
果不其然，布尔特一动不动的受了这一下，但他没想到归庭梧的武功已经到如此地步，只这一下就伤了自己的脏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却被他硬忍着咽了回去。他显然还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这般折腾都未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待到他五脏六腑中翻滚着的痛意渐渐好转，他又再次开口。
“郡主生得花一样的容貌，胜过那些宫婢千倍万倍，不知郡主今日能否尽一尽地主之谊，让小王有幸能见到郡主表演，一睹郡主的风姿呢？”
他这番话倒是得寸进尺不要脸得紧，竟想要让顾霜影如宫婢一般供他观赏取乐。
“郡主身份尊贵。”归庭梧抬眼看向他，“本世子知道你们漠北人尚武，不如由我来与你过两招给你开开眼。”
顾霜影侧头看向归庭梧俊美又不失刚毅的侧脸，心中流过一股暖意，能得他如此爱重，怪不得自己到死都没有后悔选择他。顾霜影扯了扯归庭梧的衣袖，示意他相信自己，这才站起身也走到殿前，对皇帝施了一礼。
“布尔特王子远来是客，无忧也该尽地主之谊才是。还请陛下给无忧些换装的时间，无忧今日便献舞一曲愿我大襄国运昌盛，愿陛下龙体康健、万岁千秋。”
顾霜影走到殿外时，敛芳嬷嬷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她出来赶忙上前几步迎上来，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到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
“太后娘娘可担心您了，她老人家走不开便差了奴婢来此等您。”敛芳引着顾霜影到了偏殿，揭开了一口大箱子，“想来郡主今日没有准备舞服，现下再差人回府拿是来不及了，这些都是公主未出阁的时候穿的舞服，您与公主身形相似或可一用。”
顾霜影从箱子中拿出了一条正红色腰间坠宝石流苏的舞裙换上，倒确实非常合身。又让敛芳嬷嬷帮着换了个发髻，额间鲜红色的花钿与她一袭红衣相得益彰。
顾霜影行至大殿门口的平台上便看到归庭梧覆手而立于一旁，她扬起一个笑容向他走了过去。
未至近前归庭梧便回过身来，见她着一袭正红色广袖披纱舞裙站在自己身前不由怔愣了片刻。归庭梧自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穿过如此艳丽的颜色，若说平日里所见的她是淡雅宁静得如同一汪清泉，那么今日红衣如火的她就是一个勾魂摄魄的精灵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准备表演什么？”归庭梧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别处，不敢再继续看下去。
“说来今日这舞还与你有些渊源。”顾霜影见他如此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是《女将破阵曲》。”
归庭梧听她选的竟然是这个曲子，心中略一思索便觉得她选得甚妙，也跟着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是如此快意恩仇的性子。”
殿中舞乐声停止，几名内监将顾霜影舞蹈要用到的道具搬到殿中摆放整齐，一切就绪。
五个牛皮大鼓摆出花朵一样的形状，顾霜影手执一柄长剑站在正中充当花心的那面鼓上，对着奏乐的宫婢点头示意。
琵琶声起，笙箫相随，殿中烛火跳跃着，映照在女子莹白如玉的面颊之上。她的身子随着乐曲动作，纤细的腰肢在鼓面上轻旋，她的脚随着乐曲在鼓面上打出或急促或轻缓的鼓点。
整首《女将破阵曲》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点兵、第二部分破阵、第三部分哀思。点兵一节便是用鼓点来表现出沙场点兵的气势。
而在破阵一节，所要表现的就是女将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与敌军拼杀之态，顾霜影从身后抽出长剑，一改刚才以步伐为主的状态，绾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一段刚柔相济的剑舞便流泻而出，她宽大的袖袍与腰间垂下的宝石流苏也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翻飞着，如同盛放的蔷薇。
之后乐曲转入哀思一节，归庭梧从身后拿出刚刚自己从乐坊处借来的陶埙放在口边，随着乐曲的旋律吹奏起来。顾霜影有些惊讶的向埙声的来源看去，与归庭梧一直注视着她的视线相对，彼此心中激荡起最为复杂也最简单的情感。
埙是在漠北将士之中最常用的乐器，有了埙声的加入，乐曲更加哀婉绵长，这是得胜后的军士在缅怀战争中牺牲的同袍，也是远在漠北的将士遥在千里之外凭乐曲寄托对故乡与亲人的思念。
乐曲终了，顾霜影的舞蹈也停了下来，四周众人看的如痴如醉。一些武将更是在这一曲中回想起自己在疆场上拼杀的那些日子，猛然回过神来时，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泪湿了衣裳。
顾霜影自鼓上一跃而下，走至皇帝面前。
“无忧所舞乃是起源于我朝女将归纭的一曲《女将破阵曲》。在丈夫与儿子皆战死疆场之时，归纭以女子之身披挂上阵横扫漠北十万铁骑，是为我襄国女子的典范，此一战也开创了我襄国北境延续至今的安宁。”
这一番话出口，本来兴致勃勃欣赏歌舞的皮尔特一张脸一下子黑沉下来，他当然知道归纭在漠北打的那场战役，就是自那此溃败之后，漠北的铁骑再也没能踏过襄国的北境，这也是漠北十六部至今的屈辱。
这就如同一个没有愈合好的伤口，表面上结痂内里却溃烂化脓，如今结痂的表皮被人挑开，最不堪的一切□□裸的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的感觉让皮尔特如鲠在喉，他强忍着心中翻滚的怒意，维持着面上即将破裂的浅笑表情。
“小王想为漠北十六部迎娶这位郡主为小王的王妃，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