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次日天刚破晓，顾霜影就在暗香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杏黄色裙装，额间点缀着正红色的花钿，衬得她明眸皓齿，愈显娇俏。
“咱们郡主自幼生得天仙似的容貌，淡妆浓抹总相宜呢！”江嬷嬷瞧着镜子里顾霜影的容颜笑着打趣着，手上的功夫也没耽误，旁人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只是三下两下一个精巧无比的发髻便叫她绾成了。添上几个钗环后，江嬷嬷又从妆奁最下层取出一个蝶戏花间步摇为顾霜影簪在发侧。
江嬷嬷自幼跟随楚月皎在宫中服侍，后又跟随她嫁来国公府，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也是人精一般了。以顾霜影如今的年岁在宫宴那等场合定然会遇到许多心思叵测之人，想要尽可能化解这些问题除了靠顾霜影自身的应变，上位者的立场往往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楚月皎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但自己的遗物如果还能保护自己的女儿，想来在天之灵也心怀安慰。
可上位者的心思又如何会因为一位早已逝去的故人、一段早不知消散在何时的记忆而改变呢？不过是个物件罢了。
顾霜影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这支步摇，坠着玉珠的流苏与围绕在花旁的蝴蝶都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发出悦耳的轻响。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江嬷嬷红了眼眶。
大概她母亲也曾做过这样的动作吧，顾霜影执起江嬷嬷枯瘦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见她转泣为笑这才进宫去了。
顾霜影来到太后宫中时恰好赶上太后起身，就顺理成章的接手了敛芳的活计，仔细周到地伺候着太后净面、漱口、穿衣。一切收拾停当后搀扶着太后移步正殿接受后妃的请安。
看到殿中乌泱泱跪着一地的人顾霜影心中也不无震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的请安。
平日里能来给太后请安的不过是品级较高的几位后妃而已，而今日是皇帝万寿，无论是位份低微的妃子还是不用去学堂的皇子公主都聚集到了殿中，让原本宽敞的正殿变得无比拥挤。
这些妃子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施了些香粉，许多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立时变成了十分呛人的味道。
顾霜影眼看着太后借着喝茶的由头用宽大的袖子掩面实则是用帕子拭了拭鼻子，心中不由暗笑。
太后最终还是端着端庄威严的姿态挥退了所有后妃，由顾霜影陪着回房用早膳。
还没走到房门口顾霜影就见到了在门口候着的五公主楚欣彤，她手中正剥着一个橘子，听到脚步声连忙朝这边跑过来。
“皇祖母！无忧！”楚欣彤向太后简单施了一礼，手中还捧着个没剥完的橘子，样子十分滑稽。
她这滑稽的样子倒是逗了太后欢心，也挽了她的手叫陪着一起用早膳。
“这些嫔妃聚在一处香得好生呛人。”用罢早膳楚欣彤将刚才剥好的橘子放回果盘里说道，“险些害我请安时打了喷嚏，在皇祖母面前丢人。”
“你这丫头平日在哀家面前丢丑还少吗。”太后笑骂，“这橘子你不吃剥它作甚？”
“剥来解解鼻子里那股香味，这才能闻到祖母房中的佛香。”楚欣彤俏皮一笑。
“都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怎得还如此顽皮。”太后状似嫌弃的睇了她一眼，又欣慰道，“好在你同周家那小子自小打闹惯了，旁人哪里受得了你这性子。”
“哎呀皇祖母。”楚欣彤红着一张小脸撒娇，又将话头推到了顾霜影身上，“您怎么净打趣孙女，无忧只比我小了半年，您也关心关心她。”
太后听了她这话当真将视线转到了顾霜影身上，虽然面上笑意不减，但眼眸中却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为难。
当年自己捧在手中的宝贝女儿为了稳定皇室与顾家的关系毅然决然的嫁顾寻为妻，虽然婚后两人也相敬如宾，但她过得并不快乐。否则何至于年纪轻轻就因为忧思过重而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她心中对女儿是有愧的，她更不想让自己的外孙女走了女儿的老路，可皇帝已经动了要用顾霜影笼络镇北王府的念头，又当如何是好。
“无忧可有中意的人？”太后试探着问着。
“并无。”顾霜影面上一片泰然，她知道太后心中在顾虑什么，但自己的目的本就是被赐婚给归庭梧，自然要顺着皇帝的意思，“无忧的婚事自然由外祖母和皇帝舅舅做主，只希望日后能像爹娘那样相敬如宾、生死不弃便好了。”
太后显然没有料到她在这个年纪能说出这番话来，微愣了几秒才点了点头道：“夫妻之间能够如你爹娘那般便是极不错的，哀家的无忧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定能心想事成的。”
到了傍晚京中五品以上的外臣才带着身有诰命的家眷陆陆续续进入皇宫。得太后爱重，顾霜影和楚欣彤二人得以同太后一道进入大殿。
定国公府的席位就在几位已经开府封爵的皇子及异姓王的下首十分好找，顾霜影待太后入席后就迅速回到了定国公府的席位处，顾肃的身侧已为她备好了座位。而她身侧正是镇北王府的席面，顾霜影向归庭梧微微点头示意才匆匆入席。
宴会开始便先由内监唱外邦进贡的寿礼，再是各位皇子王爷一一上前进献贺礼。
一道视线自顾霜影同归庭梧一道进献贺礼后便一直凝在她的身上，起初她还能装作毫无所查任那人打量，期望那人看够了就能将视线移开。但在她的无动于衷之下是愈发肆无忌惮的炙热目光。
她终于抬眼对上那注视自己良久的目光，那是个穿着动物皮毛做成的服饰，头发编成细密的辫子全部拢在脑后，生得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必想也知是从漠北来的使者。
男人见顾霜影朝自己看来，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向她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顾霜影并不理会他，径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下一刻耳边便传来归庭梧的声音：“那人名叫布尔特是漠北十六部中实力最强部落的王子，为人狂悖且睚眦必报。他敬酒你却置之不理，想来不会善罢甘休。”
“多谢世子提醒。”顾霜影浅饮一口以示感谢。
顾霜影没想到他就是布尔特，也就是说顾肃登位后就是他趁着襄国朝局未稳举兵来犯，归庭梧带兵前往漠北御敌，这才给了七皇子逼宫的可乘之机，也就是在这次宫变中自己死于七皇子剑下。
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顾霜影说不定还能不与他计较，而今既然还有这一层缘由在顾霜影还不想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呢。
就在她思索之际，一曲歌舞已毕，其他人纷纷连声称赞所见舞蹈是多么美轮美奂，只有布尔特起身走到殿前，对上首的皇帝行了一个漠北的礼，用略显生涩的汉语开口道：“布尔特愿代漠北为皇帝陛下表演助兴。”
“准！”皇帝当然十分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漠北第一部的王子在他的寿宴上表演助兴更能凸显襄国的强盛。
布尔特右手从腰间一把拽出了一条长鞭，握住鞭柄猛一甩手，皮质的鞭子抽打在地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而后他摆开架势，正式开始表演，那长长的鞭子在他手上舞得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知何时就要对人发起致命一击。
而下一刻，他手中的鞭子就携着夺命之势朝顾霜影的面门抽来。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归庭梧与顾肃同时出手，归庭梧到底是自幼在战场上长大，身手比顾肃快上几分，牢牢抓住了鞭尾。
那鞭子就停在距顾霜影眉心一寸之处，那一鞭带来的气流将她额前的碎发扬起。
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