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
许眉坐在食堂里,从人声喧嚣到只剩下工作人员收拾餐具时偶尔响起的碰撞声。
“闺女,想啥呢”一位阿姨过来收拾桌子。
许眉回过神来,“没有,只是走神了。”
“快走吧,马上关门了”
“好。”把餐盘交给阿姨,出了食堂。
漫无目的地晃荡,上市研究所这几年没怎么变,只是食堂的灯好像换了新的,北边的空地上新修了体育馆。
许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里其实很麻木。
没什么感觉,因为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父母在这儿没待几年。
现在她又来了,或许也待不了几年,最后还是会离开。
回到宿舍,整个人很空洞,心里就好像出现了一个空白区域。在西部时,每天的时间被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实验填充,还有身边那几个总是问题很多学生,总是填满每一天的角角落落。
倒了杯惹水,握在手心里烫得发疼,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身上痛一点,心里才会充实一点。
手机响了,许眉放下水杯,接了电话,“喂,老师,你的桌上的花被人碰到了地上,花盆碎了,我给重新换一个吧?”
“出什么事了?”那盆花是四年前段温来封闭室看她时,留下的花。
段温是国家机关里的人,在封闭室里每周会有人来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最后一个月来的就是段温,段温带来一盆花,她一直养着。
“老师,你走后有新教授调任过来,你的办公位置就,就挪给他了。”秦轻有点忐忑,毕竟老师刚走,位置就让人给占了,有点说不过去。
“好,麻烦你给它换一下花盆。”那盆君子兰其实她没怎么用心照顾过,据说这种花很娇贵,养殖时要很注意的。
花在她的办公桌上一直活到现在,她养得很潦草,有时记得,有时十天不浇水,但是就这么顽强的活到了现在。
“嗯嗯,老师放心,我会给它换个美美的新盆的。”秦轻其实很喜欢花,他的外婆家养了很多的花,像许眉的这盆君子兰,是很名贵的品种。
“好,谢谢。”许眉隔着双层的玻璃看着窗外,声音低低沉沉,辨不清喜怒。
“那,老师你忙,我去给花选个花盆。”秦轻说完,就听到许眉同他,“好,再见。”说完就挂了电话。
窗外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梧桐树,斜斜的阳光有地穿过叶子,有的留在叶子上,最后在地面上留下斑驳的光与影。
许眉就这样安静地在窗前面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手上杯中滚烫的水再也感受不到灼热温度。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回到窗前开始工作,西部的工作交接已经接近尾声,只是需要每天固定的回复,到下个月这项研究了四年的项目,就再也和她没关系了。
来到上市研究所,这边的项目她其实了解不多,国家方面的保密措施,她就算被调过来了,但是目前没接触到多少信息。
g9计划她还是挺陌生,之前最近的接触也是四年前,原先的研究生导师是计划带她进组,据说是g9计划中的某一分支小组。
当时接触的是量子极限方面的研究,大体方向是宇宙极限,普朗克长度的最高极限再探索。试图通过该研究,来证明或者否定时间的存在。
这回回来许眉接触到的信息完全不同,多数资料都指向新物质的发现与研究,许眉并不确定是否同她西部研究发现有关。
新的物质?是什么,研究方向是什么?作用于哪项领域。研究领域有多宽?突然把她调来,是什么原因?
问题很多,但是目前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许眉安静地看着资料,不时标注一些问题,四年前在国检局病发,之后因为服用的药物作用,她总是容易陷入一种空洞麻木的状态里,不知道在哪,不知道干什么,不直到时间。
甚至会在这种状态里迷失自己,好像总有一天她会彻底失去自我,她不再是自己,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但是她明白,绝对不能放纵自己的这种想法,如果真的失去控制了,也许会在疗养所过完后半生,也可能没有机会进疗养所。
她会在某一次的病态中结束自己,这也是她内心多次出现想法。
很安静,外面很安静,房间里很安静。就好像再次回到了那个灰色的世界,她在一点点吞食。
其实是有感觉的,当初在这种状态中时,至少现在是这样。她身处其中,不觉得害怕,有时候甚至希望这些灰色的雾速度再快些,她其实迫不及待想要冲进其中。
但是她是许眉,她把灵魂分成两半,一半永远清醒,一半随着堕落。
她永远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能随时从灰色世界脱离,可是她不确定,还能这样清醒多长时间。
有一种感觉,她或许坚持不了多久,可能真的有一天会被大雾彻底淹没。
洛北深和小组长从食堂出来就去了实验室,他是国科大数学系的佼佼者,他在国科大任教,同时在参与北省研究院和上市研究院联名研究项目。
上市研究院他其实来过很多次,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上市参与相关项目的年终总结。
遇到许眉他其实很意外,后知后觉有点惊喜。所以他才会做出出格的事,跟着她,甚至可以说是纠缠着她进了她的宿舍。
在实验小组里开会的时候他有点分心,甚至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可是他并不想把心收回来,就像这样任由思绪胡乱想着,关于许眉的乱七八糟的事情。
会议结束后,洛北深做了很久,直到小组长过来,“喂!我们的洛大教授想什么呐,这么出神,开了三小时会,您愣是发了两小时的呆。”
洛北深的眉头皱了起来,“不好意思。”他有点羞愧。
“嗨,老弟话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过你这副样子。”组长过来笑着调侃他,言语间满是好奇。
“我想大概是因为遇见了一位很久没见过的朋友吧。”洛北深想了想,这样回答他。
“很久没见过的朋友?女的吧?”组长笑得满眼好奇。
“嗯我跟她又六年没见过了。”洛北深语气有点低沉,似乎是有点不开心。
组长看着他的这副样子心下明了,“你完了,洛教授,六年没见啊,你还想着人家,你呀算是栽在那人手上了。”
“为什么?”这时候洛北深竟然是迟钝的很。
“嗨,傻小子,这实验室里那么快的脑子,这会儿竟然转不过来。”组长恨铁不成刚。
“我喜欢她?还是时隔六年后的初见?不,不是。”洛北深口中喃喃自语着,他感受着心中念起许眉的名字时澎湃的血液,激烈的心跳。
不是,不是因为这次见面,才开始的心动。
而是早在六年前,他的心就为她而跳动着了。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当时情况又乱,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动就开始了,又仓促的被压制。
直到这次再次见到许眉,那被压制了六年的欢喜再也藏不住,可笑的是主人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他在就在六年前就喜欢她了,用了六年的时间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他想,这件事很疯狂,心中的堵塞好像瞬间打开,一盆冷水被泼上来,脑子里很清醒。
原来是喜欢,原来竟然喜欢了这么久,洛北深啊,你怎么这么蠢呢。
要告诉许眉吗?是不是得告白?
她会相信吗?会拒绝吧?
还是不要说了,不说了,她就不会知道了。
对,不要让她知道,不要给她添麻烦,洛北深你的世界肮脏的,不应该靠近任何人,你不能喜欢任何人,你是病。
会带来伤害,所有你爱的人,一旦靠进他们,就会被伤害,他们会生病,会不幸。
洛北深小时候是四处流浪的孤儿,没有福利院会收他,因为之前呆的福利院突然起火,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在,所以他就是原因,起火的原因。
他自己偷偷跑了,躲在一辆大货车的车厢里,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
不重要,哪里都好,随便哪里吧。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活多长时间,也许马上就要饿死了,这样胡乱想着,大货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
他想自己不能死在这个车上,会给司机带来麻烦,他挣扎着爬起来,又从车上跑掉了。
很饿,也许下一秒就会饿晕了吧?晕了就不会感受到饿了吧?
他晕倒在马路上
再次睁开眼,居然在床上,手上扎着针。
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张开口,发不出一点声音。
房间里没有他人,嘴里很干很想喝水。慢慢挪着靠起来,似乎是个小诊所,旁边的桌子上有水杯。
抓杯子时,手不受控制,杯子直接被打落。
“嘭”杯子在地上炸开,水流了一地,他僵住。
门外有人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小孩,你醒了。”
“这是?你想喝水啊。”
“瑶瑶,倒杯温水,这小孩醒了。”
小洛北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要,不要打我,我错了,我要走,我走,我走”
“小孩,你怎么了?”
“医生!医生!你快来看看。”
“没事,他怕人,你们先出去,我来安抚他。”
“小朋友,喝水吧。”医生没有太靠近,她只将一杯温水放在洛北深手边,随后又退开一米距离。
洛北深警惕的打量着她,等确定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便一把抄起手边的杯子,抬头猛灌。
水温正好,温温的,“呼呼呼”他喝了水情绪稍微稳定了点。
“小朋友,你是从哪里来的?”
很久很久洛北深才开口:“我不知道。”
“那你家人呢?”
“没有,我是孤儿。”
“那你想去那里吗?”
“不知道,哪里都行。”
“你还记得自己几岁了吗?”
“不知道,六岁?七岁?还是十岁?”
“你不要怕,我们已经联系了警察,他们马上就会来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