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穆殷正要跟到浴池时,出门便看见了沛莲。
“将军晚些时候该用膳了。”
“我已经用过了。”穆殷步履匆匆,来不及与沛莲多说。
她往前走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喊住沛莲,笑意吟吟地问:“我近日忽然在想,你今年二十有一,是不是中意哪家的少年郎了?”
沛莲愣愣地说:“没有啊。”
穆殷眼里闪过失望,“那你一定不知道如何讨别人欢喜了。”
听了这话,沛莲一下子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将军整颗心都在霍封玄身上挂着,每日想法子关照他。
“不知道就算了吧。”穆殷抬脚欲走时,被沛莲叫住。
沛莲试探着说:“将军回虞国以后,是否太强势了些?要不适当示示弱?”
沛莲随口一说的话,穆殷还真的思考了起来。
她想,先前在卫国时,自己低眉顺眼唯唯诺诺,难道那时霍封玄看上的就是这点。
穆殷怎么想怎么别扭,最后遣了沛莲,“你先回屋吧,容我自己再想想。”
说着,便带着满腔的疑惑朝浴室去了。
霍封玄走到浴池的时候,发现里面放满了热气腾腾的水,飘洒着几片鲜艳的玫瑰花瓣。
他脱下外袍,皮肉黏住衮衣,轻轻一扯伤口便撕裂了,霍封玄疼得闷哼一声。
“你当心些!”
穆殷疾步跑进来,拉过霍封玄的衣领,不让他再往下撕扯。
霍封玄向后闪身,拉起衣领遮住了胸膛:“你来干什么?”
穆殷眼睛忽闪忽闪,举起手中的东西,“来帮你拿换洗的衣服,我还没来得及出去买,这是我大哥的,你先将就着穿。”
霍封玄指了指池边的木空盘:“你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怎么可以?”穆殷惊呼道:“你从前身边多少人伺候着,如今怎么能无人照看呢?更何况你还受了伤。”
提起曾经,霍封玄咬紧后槽牙,“我从来都是自己洗的。”
穆殷见状不再强求,抿了抿嘴,说:“那我先出去了,记得脱衣服的时候慢一些,免得扯着伤口。”
她如今不敢再造次,生怕逆了霍封玄的性子。
穆殷帮他展开屏风,将里外隔挡起来,“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有事记得喊我啊。”
临走时三步一顿,她又不死心地问:“要不一起?”
“放肆!你给我出去。”霍封玄气急败坏。
穆殷乐地在一旁“咯咯咯”得笑。
在屋外守了近一个时辰,霍封玄才从里面走出来。
穆衍是武夫,霍封玄穿着他的衣服,明显大了一圈,不过整个人神清气爽,面色被蒸出了红润,总算有了人气。
霍封玄要回明德堂,被穆殷拉住,她说:“这是将军府最漂亮的一处园子,今天天气好,我们在这晒会儿太阳。”
天气晴朗,日光明媚。霍封玄被晃得眯起眼睛,他向园子周围看去,来来往往有巡视的士兵,嘴角泛起嘲讽,“好像也由不得我吧!”
穆殷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若不喜欢,我将他们撤了就是。”
她招来领军,低声吩咐了几句后,园子里的士兵便都离开了。
穆殷将霍封玄引到凉亭的石凳坐下,看到他头发湿漉,却有几分出浴美男的意味,于是顺嘴调侃道:“就冲你的皮相,我也不能轻易放手。过来,我帮你梳头发。”
她从腰间拿出桃木梳子,上面除了刻的彩纹,还有穆殷自己的名字。
“呐,我私人的木梳,是我八岁生辰时兄长从工坊里亲手做的,想不到吧,他那样粗糙的人还会做这种细活。”
穆殷絮絮叨叨地不停在说,手捧着霍封玄的黑发,自上而下地帮他梳。阳光下,黑发色泽润亮,顺从地躺在她掌心里。
穆殷稍稍窃喜,就为这片刻的祥和。
“你看池边,好像是一株春兰开了!”
霍封玄听到身边惊喜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回头去看,是一株鹅黄色的兰花,在料峭的寒风中生长得瑟瑟发抖。
穆殷见他目光被吸引了去,说:“我去帮你摘过来,你凑近些看。”
霍封玄不搭腔,穆殷不死心地跑到池边去。
水池四周是斜坡,兰花就长在斜坡上鹅卵石的缝隙中。
穆殷深一步浅一步地踩过去,勾着身体,伸长手臂去采。
她步伐站得稳当,手在池边探动,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沛莲说的话
——将军是否太强势了些?要不适当示示弱?
她心中一凛,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霍封玄静默地看着远处,注意力并不在这边。
穆殷咬了咬牙,心里一狠,身体的动作迅速,一头直接扎进了水里。
重重的“噗通”声响起,穆殷在水里不停地扑腾,水花四处乱溅,脚下也不得闲,在水底胡乱蹬着。
一边蹬一边嘴上喊:“救命哇,救命哇!”
她半边脸在水里泡着,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
虞国靠南,池塘的冰已经完全化了,但还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穆殷扑腾了阵子,便感觉有些累了,她心想:不应该啊,霍封玄难道能见死不救?
她此刻既冷得实在想上岸,又想不能白折腾一番,就在水里像抖筛一般。
最后实在被耗够了耐性,穆殷抹掉脸上的水珠,眯缝着睁开眼睛,看到霍封玄伫立在池边,皱起眉头看着她。
“喂!拉我一把你不会吗?”穆殷从池塘里爬出来,衣服上浸满了水,哗啦啦地流了一地。
穆殷越想越委屈,眼泪混着水珠一同淌了下来,她大声的控诉:“亲眼看着我在水里溺死,你开心了吧!”
“池塘这么浅,你自己会水性,我为什么要救你?”霍封玄淡淡地反问她。
穆殷也知道是自己无事找事,但耐不住心底涌上的那份难过。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双手抱紧了自己,牙齿冷得在颤抖,偏偏眼泪滚烫得像要灼伤皮肤一般,“说什么示弱就会好,都是骗人的,本将军不陪你玩了。”
不陪你玩了。
声音回荡在耳边,霍封玄骨节捏得发白,残忍地冷笑一声:“终于说出心中所想了,穆将军,把我抓来这里,整日里变着法子地讨好,都是闲暇了玩玩的吧。”
穆殷眼眸变得有些猩红,“随你怎么想。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
她高喊一声,院子外有士兵匆匆而来,看到穆殷浑身湿着,都有些惊愕,但看到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能奉命行事。
霍封玄又被带回了明德堂,人走的那一刻,穆殷脚下虚浮,差点站不住。
一个士兵眼疾手快,“属下扶将军回去。”
回到了房中,穆殷一下栽在榻上,衣服染湿了被单,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等到有人上前去时,才发现人已经昏了过去,这才匆匆传来了府里的医师,告诉众人是感染了风寒。
穆殷这次的病,来得快,去得十分缓慢,额头发烫,整日里昏昏沉沉的,饭也吃不下去多少。
穆衍整日里看着穆殷这个样子,心里着急却不能做什么,知道她是心里藏着事,只好命人将霍封玄带了过来。
刚开始,霍封玄还不明所以,等看到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的穆殷,他才明白怎么回事。
他睫毛轻轻一颤,之后就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
穆衍呵笑两声:“看到阿殷因为你这样,也没个反应,心肠够狠的呀。”
“没有你妹妹狠。”霍封玄面无表情地说:“你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有什么事情?”
穆衍冷哼一声,忍下了这口气,“过会儿阿殷醒的时候,你让她将这碗粥喝了。”
霍封玄:“凭什么?”
穆衍咬着牙,就差将腰间的佩剑□□,最后怕吵到穆殷,还是压低了声音,“凭你现在人在将军府,阿殷顶着朝廷的压力庇护着你。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兄长霍凌君想将你赶尽杀绝。”
霍封玄闭住了眼睛,后又睁开,“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帮你。”
“你说。”
霍封玄:“整个城内不要限制我的自由,出入将军府都由我。”
穆衍有些气急败坏:“可你现在是俘虏。”
霍封玄笑道:“那又怎样呢?我会乔装好自己,而且也不用担心我不回来,毕竟现在将军府才是最安全的。”
“你知道就好。”穆衍看了看榻上的穆殷,被说动了,指着屋中侍候的人,“你们都先下去。”
霍封玄睨穆衍一眼,“你不出去?担心我对她不利?”
“我就信你一回。”穆衍撂下几句话后,便也离开了。
穆殷近日汤药不断,嗜睡严重,等醒来时,眼前还有重影。
等到她看清眼前人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哑着嗓子问:“真的是你吗?”
霍封玄没说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喝粥。”
穆殷心中欣喜,就要伸手去接的时候,想到自己掉进池塘霍封玄无动于衷的事情,撇着嘴角说:“我不喝,怕你下毒。”
霍封玄将碗往桌上一放,“那我走了。”
“欸、你站住!”穆殷扯住他的衣袖,淡笑着说:“我喝,我喝,毒死我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