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穆殷醒得很早，睁开眼躺在屋中。刚从沙场回来，她的神经还保持着一种紧绷的状态。
“将军，将军！”沛莲在耳边一声声唤着她。
穆殷揉了揉眼睛，立马挺身坐了起来
等到沛莲为她擦拭去额头的汗珠后，穆殷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噩梦了。
这样的梦魇已经重复了多次，不是自己扮作男装被发现，就是在窃虎符时被抓个正着。
最后的结果不外乎霍封玄掐着她的脖子，满脸阴狠的表情，说要杀了她。
真的只是梦吗？
穆殷醒来的瞬间还在庆幸，只是做的梦而已，接着后知后觉，梦里的场景竟与现实不谋而合。
沛莲看她表情还是怔怔的，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一声，“将军。”
穆殷反应过来，“哦，我没事，人质押过来了吗？”
沛莲：“在明德堂里。”
等穆殷走进明德堂时，霍封玄瘫坐在地上，鬓角的几缕碎发掉下来，四肢都用铁链锁着，玄色衣袍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穆殷喊来沛莲：“松绑！”
身体上去掉了束缚，霍封玄也懒得动弹，眼睛盯着窗框上的青砖碧瓦看。
穆殷视线跟着扫过去，原来是一只红色羽毛的鹦鹉，爪子紧紧地攀住精致的鸟笼，叽叽喳喳地要跳出来。
穆殷皱眉看着鹦鹉，“嫌它吵的话，我让人把它丢出去。”
霍封玄终于肯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穆殷一眼：“你比它还吵，你可以离开吗？”
“不得对将军无礼！”沛莲杏眸怒视着他。
穆殷制止了沛莲，说：“你先出去吧。”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屋外冷气重，寒风打得枯枝摇摆。
穆殷注意到霍封玄的手腕处被勒出了伤痕，血干涸在上面，令她顿感心酸。
“疼么？”穆殷蹲下来，在他的伤口处轻抚。
霍封玄嘴角掠过一抹讥诮，“不正合你意？”
“以后到了将军府，我一定会保你安然无恙。”穆殷盯着他的眼眸，“我发誓。”
“保我无恙？”霍封玄反问她。
他扯开玄衣，露出一部分白皙的结实的胸膛，上面赫然是道丑陋的剑痕。
事到如今，穆殷不能否认与自己无关，她心中似揪成一团的绞痛，颤抖着双手探上去。
穆殷的手自小拿惯兵器利刃，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当她手放在霍封玄胸膛上的时候，一阵酥麻流窜。
霍封玄下意识拉起衣襟，却忽然感受到一阵温热的呼吸。
穆殷将柔唇轻轻贴在那处疤上，霍封玄心里一颤。
他没有推开穆殷，薄唇印在他的下巴处，穆殷试探着轻触摩挲。
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两行冰冷的泪水滑下，霍封玄只听到穆殷不住地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穆殷在他的下巴、脖颈处辗转流连，轻柔吮吸，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
他们二人靠得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霍封玄手从背后扣过穆殷的头，呼吸逐渐变得炽热，穆殷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
想象中的吻没有落下来，穆殷一睁眼，就见霍封玄脸上挂着一抹嘲讽，“将军这是在犯贱？”
满腔的热情顿时被浇个冷却，饶是穆殷再坚强，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汩汩流出来。
穆殷从地上起身，面色苍白，显得有些狼狈。
霍封玄缓缓阖上眼睛，面容冷峻如冰，他说：“滚吧。”
看着他直挺的鼻梁，长眉如剑，穆殷脑海如同溺死一般，感到难以呼吸，最后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穆殷回到自己屋中时，仿佛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倒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眼泪在回来的路上被吹干，此时眼睛有些干涩。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穆殷睁开眼，嘶哑着声音说：“哥，你来了？”
穆衍找了一把木椅，坐在穆殷身边，“你还好吗？阿殷。”
穆殷知道瞒不过，叹了口气缓缓道：“你都知道了？”
“今早沛莲告诉我了。”
穆衍承认，一开始听说穆殷在卫国为妃时，他怒不可遏，但随后又满腹愧疚之情，心道若不是自己无力保护家妹，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直到最后知道，穆殷又是因为自己窃取了虎符，陷入到两难的境地，穆衍充斥着心疼。
穆殷一只手覆盖在眼睛上，周身笼罩着抹不去的悲伤，她问：“哥，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穆衍笑了笑，“大哥没资格去指责你什么？只是希望你没有失去太多。”
他试着拉开穆殷覆在眼睛上的手，就见自家的妹妹眼尾通红，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看到穆衍脸上的心疼，穆殷情绪瞬间崩塌，泪水也如同决堤一般，“可是已经太晚了，他恨我，他说他恨我……”
穆衍顿时慌张，他将穆殷揽进怀里，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犯了错误，努力挽回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所以不晚，一点儿不晚。”
穆殷抽泣声不止，抬起头，眼里涌现出希望来，“大哥你，说得是真的吗？”
“大哥从来没有骗过你。”穆衍一遍遍地轻声劝慰，“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最后穆殷是靠在穆衍怀里渐渐睡过去的，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样红肿，穆衍给她掖好被角，轻轻退了出去。
沛莲在屋外面守着，穆衍安顿她：“记得准备些粥。”
沛莲犹豫着问：“将军她没事吧？”
穆衍：“她虽然还小，但犯下的错，还是要自己去承担。”
沛莲听后，也垂头不再说话了。
穆殷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哭光了所有力气，但心里的阴霾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些。
她看了看窗外，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夕阳映照着将军府邸，一切都像披上了浅金色的衣裳。
这时正巧沛莲端着莲子粥走进来，穆殷问她：“明德堂的饭菜端过去了吗？”
沛莲垂头回答：“还未，现在时辰还早。”
“正好，我亲自过去。”穆殷放下吃了一口的粥，“去备饭菜，对了，将药箱也一并带来，再去大哥那里取几身衣物。”
穆殷简单地拾掇了下自己，之后便离开了。
她先前让人将明德堂收拾了一番，此时进到屋里，干净敞亮，空气里弥漫着沁人的花香。
只是坐在榻上的人，身上有干涸的血迹，衣服皱作一团，邋遢狼狈得不成样子，与房中的环境格格不入。
霍封玄看见穆殷走进来，瞥了她一眼，“出去。”
穆殷将饭菜重重地放在桌上，“整个将军府都是我穆家的，我乐意去哪就去哪。”
见霍封玄不说话，她用脚轻踢了踢榻边，“你先吃饭吧。”
霍封玄将脸撇到一边。
穆殷脚步跟着踱过去，“那你想要沐浴吗？这么多天，你身上都馊了。”
霍封玄这才有了点反应，他自受伤以来不敢沾水，舟车劳顿加上流的血，周身早已粘稠不已。
先前整日沉浸在恨意中，如今被人点醒，才发现心中尽管哀莫不已，身上黏稠却也是受不了的。
霍封玄：“浴池在哪？”
听见他这样问，穆殷眼睛一亮，满脸得逞后的狡黠，“从堂屋的后门出去就是了。”
霍封玄起身就要过去，却被穆殷一把拦住，“先把饭吃了，吃完就让你去沐浴。”
“让开！”霍封玄没有理她，还是自顾自地往出走。
穆殷手上轻轻一动，将霍封玄推回到榻上。
他如今伤口并未痊愈，加上不进饭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虚弱地不着力气，根本不是穆殷的对手。
“我说了，先吃饭。”穆殷弯腰凑近他，逐字逐句地说。
她起身后打开饭盒，从里面取出清淡的饭菜，随手指了指，“大夫说了，这个是补血的，这个是补气的，要多吃点才好得快。”
穆殷将筷子递到霍封玄手上，然后就站着看他吃，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吃完就放你去沐浴。”
霍封玄狠狠地瞪她一眼，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夹了口青菜。
穆殷眉开眼笑，跟着一同坐下来，“我也没吃，一起吧。”
然后端起了碗筷，霍封玄也懒得看她。
穆殷见他吃得少，夹了块猪肝放进霍封玄碗里，“我瞧你脸色苍白，多吃猪肝补血。
霍封玄没有理会，只是将东西拨到一边。
“不吃完不给你洗澡。”穆殷说。
霍封玄心中气忿，面上却不得不照做，只是咬了一小口，一股子腥腻就直冲喉咙，他胃里难受，差点将之前吃的都吐了出来。
穆殷慌了神，连忙用帕子帮他擦拭嘴角，“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好。”
穆殷无措地看着霍封玄，心道自己好像又做了错事。
霍封玄压下恶心，随手撂下了筷子，“我要去沐浴。”
穆殷忙不迭起身，说要带他去。
霍封玄冷着脸，“我洗澡你也要跟着吗？”
穆殷：“我以为你会需要帮忙。”
“你想多了。”霍封玄冷哼了一声，自己转身朝浴池走去。
穆殷背倚门框，双手环胸站着，头偏了偏，“连换洗的衣物都不带，还不是要我给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