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树林幽静,阵阵的蝉鸣格外清脆入耳。
清澈的溪边,穆殷将牛角水壶灌满水,掬起一捧水拍打在脸上,整个人瞬间清爽起来,洗涤去了连续赶路的疲惫。
不一会儿,沛莲疾步走了过来,“将军先吃一些垫垫肚子。”
穆殷一看,沛莲的衣袋里兜着大大小小的野果,她拿起一个尝了口,满嘴只有苦涩的酸味。
“将军先将就一下,村子的前面有几户人家,我们可以同他们买些口粮。”
沛莲见穆殷吃得艰难,立马心疼地说。
穆殷:“不碍事。”
牵着马前行的途中,有不少的村民出山围猎砍柴。
每当有人正面行来时,穆殷下意识将帽檐向下压了压,将自己上半部的脸完全遮盖住。
她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几日前的正午,霍封玄发现自己逃走后,就派遣了追兵。
所以此刻尽管她们二人都是男儿装,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终于走到一户人家前面,外观瞧着有些破败,门上面覆着薄薄的灰尘。
两人立马走上前去。
“哐哐哐!”敲门的声音响起。
从里面探出一个老妪的面孔,饱经沧桑的面孔上布满了皱纹,一看便是在山中长期生活的。
沛莲见有人应答,急忙用故作沙哑的嗓音问:“大婶,多有叨扰,我们兄弟二人朝南边赶路,路途遥远,能否用银两换些干粮?”
老妪急忙点头,“此事好说,二位公子先请进吧。”
穆殷双脚踏进屋中,房屋全是用茅草搭成,陈旧的木制摆件被虫子啃噬得吱吱呀呀,灰色的灶台上热着一锅稀粥。
尽管条件艰苦,老妪还是慷慨地将粥食全盛给了她们,里面还放了两个馒头。
沛莲:“多谢大婶,这些银两您收下吧。”
老妪拒绝了她们的银两,只是缓缓说道:“人和人相遇是缘分,你们一路顺风就好。”
穆殷心下感动,悄悄将银两藏进了灶台上的锅里面。
“大婶,您的家人不在身边吗?就一个人住?”穆殷说。
此地山高水恶,居住条件本就不好,徒留一个老妇人在此,日子的确过得艰苦。
老妪笑着摆了摆手,“掌柜的去世早,只有一个小儿子,两年前征兵被军营召走了,最近跟着去了虞国打仗。”
穆殷听着,心中一紧,但她却无法说些什么,立场不同,何况江山之争,从不是一兵一民可以左右的。
“不过现在好啦,”老妪接着说:“据说马上从虞国退兵,我儿也快回来了。”
“此事当真?”沛莲反应有点激动。
老妪显然没有想到,她们的反应这样大,双眼中布满疑惑。
沛莲觉察过来,表情顿时有些古怪。
穆殷帮着她解释:“哦我们的父亲也在这批兵营中,只是如今杳无音讯,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此番南下,也是寻找家父去的。”
老妪听着她的话,悲从心中来,浑浊的双眼望向屋外:“就盼着亲人能够平安,不过现在好了,卫国一退兵,你们的父亲和我儿便都能回来了。”
穆殷:“那您知道卫国什么时候会退兵吗?”
“我儿说不出五日,不过信是三天前收到的。”
穆殷低声喃喃道:“那也就是这两日。”
拿了些粮食,攀谈了许久后,二人以赶路为由,先行告别。
老妪还要留她们在屋中暂住一夜,穆殷与沛莲对视一眼,齐齐拒绝了老人的好意。
如今的境况,她们自己身份败露事小,但是不能连累了无辜的人。
走出了老妪的房屋,眼见夜幕快要降临,沛莲赶紧捡了些枯柴,但林中潮湿,前几日又刚下了雨,火怎么也生不起来。
快要入秋的夜晚泛着丝丝凉意,坐在木墩上,裹紧了身上的外衣。
在尝试了几次生火失败后,沛莲气得将枯柴踢到一边,“这个霍凌君!拿了虎符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人影。”
穆殷淡淡道:“不过,看似如今他退兵倒是真的,而且,霍凌君如今本就应该销声匿迹的。”
“什么意思?”沛莲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穆殷:“当初我答应给霍凌君虎符,就是因为他承诺可以率领三军从虞国撤兵,平安返回封地后会将东西物归原主。”她接着道:“如今,该他趁着有兵权在手,朝封地撤退了。”
“原来如此,”沛莲听后,又察觉到不对劲,她犹犹豫豫地说:“那万一、万一霍凌君骗了我们怎么办?”
话甫一出口,穆殷便怔忡了片刻,随即说:“家国将灭,兄长危在旦夕,我没得选。”
说罢,又暗暗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怀疑过霍凌君的意图,但如那般境况,自己不可能坐以待毙,只能手里先拿捏半块虎符,好对他有所钳制。
入夜以后,月亮高悬,伶仃俯视着寂静的黑夜,四周丛杂斑驳的树影随风飒爽摇曳。
穆殷倚着大树而眠,被入秋的寒气冻着后,缓缓睁开了眼,将滑落至肩膀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正要继续闭眼睡过去时,透过稀稀落落的树影,她目光瞥到几个燃烧的火把,睡意一下被惊掉了大半。
是几十万大军在顺着山路而行。
穆殷猫着要叫醒了熟睡着的沛莲。
沛莲警惕性高,在外从不敢熟睡,当即睁开了眼,“将军,发生什么事?”
穆殷使了个眼色,沛莲朝山那边望去,果然见大队军马,少说也有数十万。
沛莲慌张地说:“难道是霍封玄派遣,冲我们而来的?”
穆殷摇摇头:“他不是会这样兴师动众的人,而且、而且他手里如今没有这样多兵马。”
她提及霍封玄手无兵力,而自己又是始作俑者时,心里被浓浓的愧疚包裹住。
沛莲犹豫地说:“那便是……”
“是撤退的卫军。”穆殷斩钉截铁地说。
她看不清领军的人,但杨粤国背上的三棱宝剑,穆殷绝不会认错。
大概率就是霍凌君调用虎符撤兵,而杨粤国又误以为是霍封玄的意思,才率大军返回境内。
穆殷长长地叹了口气,沛莲也转过头,脸上挂着久违的轻松,“虞国如今才算保全了。”
“先不用妄下定论,明日写信给兄长,问问清楚再说。”
乌云遮去皎洁的月光,四周漆黑一片,远处行军的火把燃得更亮了些。
风声袭来,透过树木的掩映,直直钻入耳边。
穆殷眉头蹙起,扯住沛莲的衣袖就朝一旁躲去,同时捏起一粒石子弹向暗处,随即便响起了闷哼声。
沛莲反应过来,拿出腰间的短刀,挡在穆殷身前,“什么人?”
她怕惊动了远处的兵马,声音压得很低。
一开始无人回答,最后从阴影处缓缓走出一男子来,沛莲对这张面孔毫无印象。
“是你?”穆殷在一旁道。
男子皮肤白皙,身高也不高,有些瘦弱,但穆殷却对他有些印象。
霍凌君身边的心腹,她以前在晔王府时见过几面,男子叫洛平,身手是极其敏捷的。
“穆将军幸会,洛平这厮有礼。”男子拱手戏谑地说道,不似往日在宫中那样称呼她。
穆殷瞥他一眼:“不必客气,我知你来的目的,无非是想拿回另外半块虎符。”
“将军聪颖。”
穆殷:“理由呢?”
洛平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山坡,“那便是,卫军从虞国撤军,晔王殿下履行了他的承诺。”
穆殷心想,自己刚才的判断竟是对的。
“所以虎符呢?”洛平将手伸出来,跟她道。
穆殷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缓缓道:“不急于这一时吧。”
“将军也知道,没有整块虎符,殿下没有全然的把握出京都,现在杨粤国班师回朝,殿下不敢冒这个风险。”
洛平生怕出什么变数,用真诚的话语娓娓规劝。
穆殷听后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一边说,一边在自己的包裹里找着什么。
洛平眼睛直直地盯着,同时就要伸出手去接。
结果穆殷什么也没拿出来,她遗憾地说:“你这一路跟来也辛苦,但我们的干粮正好吃完了。”
洛平正要说句“不用了”时,穆殷唤沛莲道:“你到白日我们去过的大婶家再换些干粮,给洛平路上也带些。”
“真不用,将军的好意……”他话刚说了半句,沛莲已经动身离开了。
此处就只剩下他们二人,洛平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静静地望着河面,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大军已经完全离开,他们也不必再躲藏。
穆殷主动开口,和他寒暄了一阵,说起了一路的艰辛,又让他干粮备足再走。
洛平终于不好意思地开口了:“想不到您这样心善。”
说着,又要拱手行一礼。
穆殷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不久以后,沛莲便拿着几个干粮跑了过来。
她顺了几口气后说:“大婶家里粮食虽然不多,但是一直一个人,也吃不完。”
“那你要把银两给够,”穆殷接过干粮,然后递给洛平,“路上保重。”
洛平接过干粮,还是定定地看着穆殷。
“别急,我没忘记。”
穆殷笑着说,然后从包裹里拿出帕子,从外轮廓看是虎符无疑。
洛平接过去,还是有点不放心,打开了帕子,带着一股子胭脂香味,果然看到了半块光滑内敛的虎符。
他满意地笑了笑,同穆殷道别后便转身离开了。
穆殷冷眼瞧着他远去的背影。
洛平刚行进几步,头脑便是一阵眩晕,脚下一软,便跌进了旁边的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