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夏日的夜晚,月光如隔一层薄雾般朦朦胧胧,晚风从窗缝吹进来,书桌上的纸页随风拂动。
在某一个瞬间,穆殷猛地睁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后,她试探着起身。
身边熟睡着的人呼吸平稳,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旁,钥匙被遮盖在下面。
穆殷屏住了呼吸探过身子,轻轻地伸出了手,在指尖将要碰到衣衫时,霍封玄咳嗽了一声。
她被吓得手指一缩,急忙再次躺在枕头上,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等到几分钟过去,旁边的人再也没有了动静,穆殷缓缓侧过头,见他眉头微微皱着,还沉睡在梦乡里。
还好刚才只是虚惊一场!
她再一次起身,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另一只手努力伸过去,掀起了衣物的一角,钥匙露了出来。
夜幕之下,银色的钥匙泛着光泽,令穆殷心中咚咚如擂鼓。
指尖再往前一探,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穆殷回头望了眼沉睡的俊颜,出现了片刻的犹豫,最后还是狠下了心,一把捏起了钥匙握在手心中,不让它发出一点儿声音。
将掀起的衣角抚平后,她躺回了原处,钥匙紧紧地攥在手心中,手掌被压出了一道白色的印记。
她呼吸平复后,将钥匙放进了自己衣物的口袋里,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才勉强睡了过去。
——卫军持续进攻,虞军殊死抵抗,元帅穆衍身负重伤。
穆殷清晨食过早饭,刚回到自己的寝宫,就收到了霍凌君的字条。
她看完后将它愤愤地扔在地上,心想霍凌君还真是心急,一大清早就逼着她动手。
尽管知道这是某种意义的威逼,但穆殷承认,如今兄长与虞国的安危确实是她最在意的。
蛇打七寸,霍凌君倒是死死掐住了她的命门!
穆殷尽管心中愤恨,却也知事到如今,选择都是自己做出来的。
她拿下自己的一只耳环丢在花盆里,又赶往了御华殿。
门前的侍卫看到穆殷,问候过后说道:“娘娘,陛下此时在早朝。”
穆殷:“本宫的耳环早上落了一只在这里,过来再找找。”
侍卫为她打开了门,急急忙忙地帮着找耳环。
穆殷先到床榻周围假装摸了摸,看到侍卫在外面忙活着时,趁机潜进了书房。
书桌后摆放着红木书柜,上下夹层众多,霍封玄再有半个时辰就会下朝回宫,穆殷不敢耽误时间。
她急急忙忙地掏出钥匙开始从第二层开始试,结果连续试了两层,钥匙都与锁眼不匹配。
这时,正好侍卫走了进来,“娘娘,外面都找过了,没见您的耳环。”
穆殷慌张地转身,说:“哦,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出去吧,我再继续找找。”
侍卫也知道皇帝的书房不是自己能轻易涉足的地方,俯身说了“喏”,人便出去了。
人走后,穆殷提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她愈发开始焦灼,尽管手里拿着钥匙,却找不到正确的抽屉,昨日分明听见是靠上的声音。
穆殷正着急时,眼角的余光瞥到第二层的抽屉,顶部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缝隙。
她试探着将手伸进去轻轻晃了下,结果发现其中竟有一层暗格,顿时心里狂跳起来。
果真不出所料,将暗格打开后,里面便是黑色锦帕,里面包裹着极具分量的物件。
穆殷将锦帕打开,铜铸虎符便静静卧躺在她的手心中。
虎符虽被一分为二,但两半却都在这里,其中一半便是当时霍封玄从孟克手中夺来的。
手中的东西沉甸甸的,她仿佛握着的是整个卫国。
穆殷还在纠结,她想现在将虎符放回去,也许还不晚,是自己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
但是转念又是兄长身负重伤的模样,他自小性情刚烈,受了伤从来不说,只是自己忍着,但对自己却爱护得发紧,长兄如父,穆殷自小便能体会到这句话。
下唇被她咬得发白,最后还是将虎符放进了衣袖中,若无其事地锁好了抽屉。
离开时,侍卫还在关心穆殷的耳环找到了没有。
穆殷抹了抹耳垂,略显失望地说:“没有找到,只好多留意下相同的款式了。”
回去的路上,穆殷的步伐渐渐加快,甚至连婢女问话也来不及回应,急匆匆地赶回了寝宫。
沛莲在殿前见到她这副模样,急忙端上一杯茶水。
穆殷大口灌了两下,等到气喘匀后,她言辞色厉:“去准备纸墨。”
沛莲看穆殷神情严肃紧张,自然是不敢耽搁,急忙拿来了笔墨,摆放着桌上。
穆殷捏住右臂宽大的衣袖,开始奋笔疾书,然后她将黑色锦帕包裹着的东西递给沛莲。
“将书信和锦帕里的东西拿到晔王府,记住,需要你亲自去。半个时辰以后到东郊巷尾处,我会收拾好行李一同过去。”
穆殷此刻所言不容置喙,分明是极度慌张的时候,她还能保持着十足的镇定。
追随穆殷多年,沛莲心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便从后院悄悄离开了。
人走了以后,穆殷重重跌在椅子上,开始放眼打探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心中充满了坎坷与虚无。
她有时也在想,自己和霍封玄之间既然有情,为何又因立场而隔着一条深深的鸿沟,无法跨越。
有婢女看穆殷脸色不好,关切地问:“娘娘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婢子端些药膳来吗?”
穆殷摆了摆手,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娘娘,马上要到午时了。”婢女说:“您今日过御华殿用膳吗?不过听说陛下会约见杨振将军。”
穆殷“嗯”了一声,说:“不过去,你先下去吧。”
杨振今日去御华殿,不用说便是去拿虎符的,到那时发现东西不见,卫国宫中定又是一阵骚动。
她像平时一般去后花园中锻炼,用炭火烧几根地瓜条,叼在嘴里躺着看天上的云卷云舒。
太阳终于高悬在了天空,穆殷食过午饭后照例午睡,婢女也都回了自己的屋中,不再打扰她。
察觉到时间差不多,穆殷再一次换上宽大的太监服,她都忍不住自嘲一声,兜兜转转还是和初入卫宫一样。
拿出早已经打包好的衣服,穆殷走的时候,特意再环顾了一眼自己久居的寝殿,她能体会到心底浓重的不舍。
临走之前,穆殷甚至在想,为什么没有给霍封玄留下一封书信。
但是她转念一想,书信是用来决别的,他们此后一定还有机会再见。
心里这样想着,穆殷便转身离开了。
她在卫宫中待了将近两年,哪一条林道上往来的稀少,对此都了如指掌。
穆殷将行李揣进怀里,一路上边走边将太监帽檐往下压,像宫里一个最平常忙碌着的太监。
不出所料,宫里有重重叠叠的禁军把守,她一路上掐准时间,东躲西藏,总算没有露出太多的马脚。
走出后宫时,前面的两个官兵挡住她:“出示令牌。”
穆殷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出宫令牌,压低声音道:“出宫办事,替昭仪娘娘置办翡翠耳环。”
官兵瞧了眼令牌,确定是真的无疑,才放了行,目送着步履匆匆的太监远去。
穆殷走走停停,身上已经快要被汗水浸湿时,终于到了宫门口处。
她躲在宫墙的阴影处,悄悄注意着前方的动静。
大概半个时辰以后,穆殷的腿酸得几乎快要站不住时,前方的宫门处似乎出了些事情。
禁军拦下了所有想要出宫的人,前方的头领喊道:“宫中遗失重要物件,从此刻起,只许进,不许出!”
随后,便调集了许多禁军组成队列,开始在宫中四处巡视。
穆殷将身体贴紧了墙壁,等一队人马走过来时,她慌得冷汗直流,还有几个人的交谈声。
最后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渐行渐远,她依旧控制着呼吸,不断地计算着时间。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架白色的马车,看守宫门的禁军看到来人,即刻行礼:“晔王殿下。”
霍凌君探出头来,明知故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门前怎会如此慌乱?”
一个官兵说:“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只知道宫内遗失了重要东西,不让无关的人出宫。”
霍凌君点点头,再问道:“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去打扰陛下了。”他说着,就要上马车原路返回。
官兵注意到了什么,说:“晔王殿下,您这车辕松了,来回路途遥远,还是修好再上路。”
霍凌君看了一眼,惊奇地说:“是吗?那可否麻烦二位帮个忙,我的车夫今日腿脚不便。”
官兵一看,那马车夫的腿上果然裹着纱布,里面还渗出了血迹,于是二话不说,都跑到了马车后面帮着修理。
穆殷盯着前面的状况,瞧准了机会,疾步跑过去从马后上了轿辇。
一切发生在官兵的视线盲区之外,他们只是在敲打车辕时,感觉马车轻颤了一下,也没有过多怀疑。
等到马车修理得紧实牢固后,车夫赶着马朝宫外行驶而去。
穆殷坐在里面,此刻还没有缓过神来。
霍凌君看着她这副模样笑道:“想不到我们配合得依旧如此默契。”
穆殷幽幽的眼神看他一眼,倚着便懒得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