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穆殷清晨转醒的时候，头疼欲裂，昨晚的梦光怪陆离，让她此刻还是心悸不已。
正巧婢女用紫砂壶沏了茶水端上来，穆殷小口抿着，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她问婢女：“昨晚陛下可曾来过？”
婢女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回道：“还未曾。”
穆殷伸手抹了抹床榻的另一边，上面没有丝毫褶皱，泛着冰冷的气息。
她翻身起床，刻意没有用胭脂点唇，脸上便是掩盖不住的苍白，随后去了伙房。
清晨的伙房只有来来往往的几个婢女，站在炉灶前准备正午的饭食。
看到穆殷前来，她们急忙问候，“娘娘是饿了吗？饭食一会儿便好。”
穆殷：“不是，本宫只是想亲手为陛下做羹食，你们忙自己的活吧！”
几个人听后，这才各自散开，做起了手中的事情。
自小混迹在军营之中，穆殷哪里会烹饪，将厨具弄得叮哐作响，婢女想要搭把手的，都被她给拒绝了。
“陛下与娘娘真是伉俪情深。”有胆大的婢女感慨。
穆殷浅浅笑了笑，并未作声。
她自知厨艺不高，只是拿了些糯米、莲子等物，准备做桂圆莲子粥，食材备好后，就用大火慢炖几个时辰。
什么吃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穆殷在心里暗想。
将锅中的粥倒进陶瓷罐中时，婢女瞧见端的颤颤巍巍，喊了一句：“娘娘当心！”
结果一嗓门直接给穆殷喊了个胆颤，手上一抖，一些滚烫的粥便倒在了手腕处。
婢女被吓坏了，急忙跑过来，“婢子该死，婢子该死！”
穆殷咬牙忍着痛，将剩下的粥倒进了罐中，看到自己没有白白浪费这几个时辰，才松了一口气，随即感受到了手腕上的刺痛。
婢女早已经拿来了手帕，替她擦拭去了手腕上沾着的粥，昔日白皙的皮肤上被烫红了一片。
穆殷望着手腕，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她吩咐婢女：“你去将宋太医找来，吩咐他备好药酒与纱布。”
婢女领了吩咐后转身离开，临走时，她心里还直泛嘀咕：娘娘平日里也不是个娇气的人，今日烫伤个手腕，便要摆出这样大的阵仗！
但是作为下人，她也不敢多说，只是按话去照办了。
等宋太医前来，为穆殷处理好了伤口，已经是差不多是巳时了，她算好了时间，端着食盒去往御华殿。
穆殷到的时候，霍封玄正巧在给边关将领莫家平写昭谕，听到了脚步声后他抬眸，目光直直地盯着穆殷裹着厚厚纱布的手腕。
“以后这些下厨的事情少做些，免得再受伤。”
相比起昨日，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
果真不出一个时辰，消息已经传到了霍封玄的耳中。
穆殷颔首：“谢陛下体恤，今日也是臣妾的一番心意。”
说着，便将陶瓷罐中的粥盛进碗中，粥清爽澄凉，莲子雪白软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穆殷盛粥的时候，霍封玄一直紧盯着她，似乎想要从那副精致的面容上窥得到一丝欺瞒，但她此时神情专注，鬓边细碎的发丝被阳光照得金黄。
因为那个婢女沛莲的刺青，霍封玄连带怀疑起了穆殷，尤其是昨日清晨杨振带人去找狱卒问话，却连人都找不到，这让他心中的芥蒂更多了几分。
可如今看到穆殷就这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亲手做羹，霍封玄心里甚至在想：只要她对卫国没有威胁，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又有那么重要吗？
他拉起穆殷那只受伤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摩挲，“疼么？”
“疼啊，当然疼，”穆殷将手轻轻抽出来，露出小女儿似的娇嗔，“所以陛下要将阿殷熬到粥都喝掉。”
她将白瓷碗塞进霍封玄手里，“这粥清热败火的，多喝些。”
“哦？你觉得朕今日火气很大吗？”
穆殷：“两国交战，您又怎么可能平心静气呢？”
听到穆殷提到交战，霍封玄手指微屈，手里的瓷勺掉在碗中。
他说：“你消息倒灵通，只是我卫国兵力强盛，朕并不需为此操太多心。”
穆殷打断他：“对于战事结果自不必担心，可陛下可曾考虑过两国交界的百姓？”
霍封玄眼皮轻微一跳，他抬起头静静看着穆殷。
“虞国主动起兵一事本就有待商榷，此时卫国攻势猛烈，百姓被困城中，食物无法运送，生灵涂炭，想必这一定是您不愿看到的。”
霍封玄问她：“所以你希望朕退兵？”
“只是暂时的退兵，”穆殷心想或许趁机改变他的心思，“两国使者交谈后，若明确是虞国主动挑衅，我军再发兵也不迟。”
直到此刻，穆殷都无法相信，虞国主动攻打卫国的城池，分明是自寻死路的做法。
听了这番话，霍封玄瞥她一眼：“你这样为虞国着想，很容易引起怀疑呐！”
穆殷咽了下口水，压下心底的惊慌，“不是为虞国，而是为无辜的百姓。江山之争，百姓何故？”
她想，这或许给自己和对面的人的最后一次机会。
霍封玄也不再言语，仿佛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中。
穆殷从心底燃起一抹希望，她之所以敢在此时说出这句话，也是相信霍封玄尽管身在帝王家，心底深处一定怀着悲悯。
他腕上的佛珠檀香味浓郁，折射出温润光滑的色泽。
穆殷心跳如擂鼓，立在原地等着看霍封玄的反应。
看他手上动了动，重新端起了莲子粥，用勺子细细品着。
“陛下认为呢？”穆殷试探着再次问了句。
霍封玄：“百姓若要得安生，天下不可不合，此时恰巧虞国主动进攻，担得此骂名，不论是真是假，朕为何不顺势而为呢？”
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穆殷心下顿时冰凉一片。
她强撑出一抹笑，“兴，百姓苦，此时战火纷飞，百姓怎么会再去向往以后的安稳呢？”
穆殷还想再争诉几句，却被霍封玄强硬地打断。
他说：“你先回去吧，手腕上的伤口该换药了。”
穆殷眼睫颤了颤，说：“臣妾多谢陛下关心。”
离开时，她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心思乱如一团麻，难道真的要走到兵戎相见的一步吗？
推门而出时，霍封玄叫住了穆殷。
“对了，今日的莲子粥很好喝，但并不适合你，不必在此事上多加浪费时间，免得最后伤害了自己。”
穆殷轻轻点了点头，说：“好。”
转身的那一瞬间，穆殷收敛了笑意，面上一片冰冷。
她何尝听不出来，霍封玄借着熬粥暗暗警告自己，身在卫宫，不要过多操心虞国的事情。
不过事到如今霍封玄没有拆穿她，也算是挂念着昔日的感情。
战事越发紧张，卫国的攻势愈发猛烈，穆殷心中煎熬，每一天都过得格外漫长。
自那以后，她时常去往御华殿，伴在霍封玄身侧，每日也不多谈政事，只是聊些大好山河的风景、有趣的民风民俗。
霍封玄不论多忙，总会抽出空来陪穆殷谈天，去花园中散步赏花。
一番的岁月静好，像暗藏在平净湖面下汹涌的暗涌。
那日穆殷为他磨墨时，杨振大步走了进来，满身的风尘仆仆，应该是从边关处快马加鞭返回到了卫国宫中。
穆殷从杨振的日程安排上也能推测，近日霍封玄没有再让他去深究当年天牢的事情。
杨振现是向他汇报了边关的战况，情况大好，据说已经拿下了瑶城，下一步便直捣虞国皇城。
汇报的期间霍封玄没有让穆殷回避，她却听得心中一跳。
“陛下，属下如今急需加大兵力，为剿灭虞国做最后的准备。”
霍封玄也深知此次战役的重要，他点点头，“你先回府，我调得虎符后会通知你。”
杨振领命后便离开了。
穆殷听到“虎符”二字，头下意识地一抬，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夜幕沉沉，穆殷照这几日的习惯，宿在了御华殿。
躺在榻上时，她便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衣衫被尽数褪去。
霍封玄低头吻着她，连绵的吻直到耳边，在耳里吐着浓重的呼吸，无声的话语融化在其中。
最后，穆殷懒洋洋地躺着，满身香汗，连手指都懒得再动一下。
霍封玄抱着她洗去了覆盖的薄汗，又将人抱在了床上，吹灭了蜡烛后，他又要离开。
“你去哪？”穆殷无意识地扯住他衣角，鼻音浓重地问。
霍封玄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去拿虎符，早日叫给杨振调兵。”
“哦，”穆殷说罢后，便疲惫地闭起了眼睛，对此丝毫没兴趣的样子。
瞧着她此时娇憨的模样，霍封玄宠溺地笑了笑，他喜欢极了穆殷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一步、两步，声音朝着书房行去，最后抽屉声响，红木的摩擦声和他书桌的材质一样。
穆殷就这样闭眼仔细听着，她夜间行军作战，练就了绝好的听力。
最后，铁锁的声音“咔哒”一下响起，是抽屉上了锁，霍封玄轻声走了过来，在她身边躺下，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从书房走来的路上，穆殷清晰地听到钥匙碰撞的声音，叮叮咚咚的清脆无比。
——抽屉钥匙霍封玄随身携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