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霍封玄即位以后，朝堂不稳，时常能听见立储以长的声音。
他在华阳宫中处理政事，恰巧杨振走进来，呈上一封奏章：“张太尉以死相逼，说要恢复纲常礼纪，拥护晔王登基。”
霍封玄伸手拿过，拎起来随意看了看，冷笑一声，“以死相逼？成全他便好了。”
杨振继续问：“那其他太后余党？”
“朕给他们选择，想活命的留着，自寻死路的不要心软。”霍封玄撂下手中的笔，几滴墨汁溅在桌上。
杨振的目光一瞬间也变得冷硬起来，他俯身道：“属下明白。”
新君即位，他们都知道手软不得。
“只是，还有一事。”杨振汇报完，又提起了另外一事。
霍封玄：“说。”
“是虞国，两国边界的监军头目莫家平来报，说虞国正在五里之外驻地屯兵，恐怕……”
话还没说完，霍封玄手边的宣纸便被紧紧攥住变了形，话语仿佛从牙缝中迸出来得一般，“区区一个羸弱的虞国，也敢趁机作乱？”
杨振躬着的身体还未抬起：“陛下息怒，此事您意为如何？”
霍封玄薄唇紧抿成一条黑线：“三日之内，将此事查清楚，朕再做打算。”
话音刚落，便见龙纹翻飞，黑色衣袍扫起一阵风，摆驾去了御华殿。
穆殷昨日刚行了受封礼，如今一袭浅青色罗裙勾勒着腰线，鬓边的步摇挂着流苏，清丽脱俗。
霍封玄进来时，她正手捧着兵书，滋滋有味地看着。
“殿、陛下。”瞧见人进来，穆殷福身行礼，只是一时间称呼还没有改过来，差点失了礼数。
霍封玄将人扶了起来，轻笑一声：“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累了，休息一会吧。”
穆殷点点头，抬眼一看，对面的人眼眶下方有些乌青，想必近日朝中要处理的政务不少。
她坐在长凳上，手里的兵书还未放下，霍封玄躺在她的腿上，轻轻阖起了眼。
瞧见穆殷兵书看得认真，时而两瓣红唇一张一合，好像还在默念着什么，霍封玄心里不平衡，大手一挥，堵住了她书页上的内容。
穆殷终于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两双漂亮的眼眸相对，扑棱着睫毛。
“你多看看我。”最后还是霍封玄忍不住先开口，漆黑的瞳仁闪着葡萄似的光泽。
穆殷放下兵书，忍住唇边的笑意，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然后一下一下地为他揉着太阳穴。
霍封玄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声，这才满意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什么事情都不想就好了。”
“嗯？”穆殷眼睛盯着他精致的面庞，以为人早都睡着了，没有听清刚才的话语。
霍封玄睁开眼睛，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要是能不操心朝中的事情就好了。”
穆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认真地盯着他看：“朝中的事，也就是百姓的事，你如何能轻易撒手？”
她虽然骨子里淌着虞国的血，但也明白，两国交战，血流成河，受苦的无非是百姓。
“有时觉得，你骨子里真的像一介铮铮男儿。”霍封玄静静地盯着穆殷看，目光中不无赞许。
穆殷一听见“男儿”两字，不禁回想起之前的荒诞事，脸上火辣辣的烧红，她急忙转移话题：“陛下说起这样的话，是朝中有什么烦心事吗？”
一提起这个，霍封玄忍不住捏了捏鼻梁，满脸的疲惫。
但他又不想将过多的负面消息带给穆殷，想来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只好含糊地搪塞道：“无非就是霍凌君与太后，还有虞国那堆事情。”
“虞国？虞国怎么了？”
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穆殷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音调一下子抬高。
霍封玄以为她是担心局势，立即安抚道：“不要紧，只是边关传来密报说虞国驻军，有进攻之势。”
“怎么可能呢？”穆殷喃喃地说。
对啊，怎么可能呢？如今虞国国库空虚，民生凋敝，怎么会主动挑起争端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想趁卫国新帝登基、朝堂震动时发兵，夺取胜利，但这样的机会在两国兵力的对比之下，显得如此渺茫。
霍封玄显然是和穆殷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坐起身，目光盯着窗外的虚空，“虞国若妄想趁机挑衅，朕便一举歼灭了它。”
穆殷看着他立誓时的模样，心中惊如擂鼓。
等霍封玄离开后，她立刻将沛莲传唤了上来。
“将军有何吩咐？”沛莲许久不见穆殷如此焦急的模样，立即走上前来问道。
“今早有密报传来，虞国驻军准备进攻卫国。”
“什么？”沛莲听后，也和穆殷是一样惊讶的反应，如今虞国势弱，怎么可能主动挑起争端。
穆殷给她一个眼神：“你这几日去盯杨振的行踪，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当初霍封玄让杨振三日之内查清虞国的事情，结果不出一日，杨振便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华阳宫。
霍封玄抬眸：“有消息了？”
杨振：“陛下，虞军已经开始进犯奉城，他们来势汹汹，城门已经快被打开了。”
众人皆知，奉城位于卫、虞两国的交界地带，一旦被拿下，相当于卫国被撬开了后大门。
霍封玄瞬间站起身，他对这样快的进犯速度，是没有预料到了，这虞国皇帝是疯了不成。
“确定是虞军？”他再次确认道。
杨振此时声音都显得有些火急火燎了，“千真万确啊陛下，那边关监军莫家平说，他们掀开
几个敌军尸体的袖口，上面的恶狼刺青的确是虞国的穆家军。”
“狼刺青？你再说一遍！”霍封玄一把扯住杨振的衣领，鹰隼似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
杨振看到霍封玄如此骇人的目光，只好低垂着头，吞吞吐吐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恶狼刺青是……穆家君的标志。”
话音一落，霍封玄重重地跌坐在龙椅上。
“陛下，您无事吧？”杨振急忙上前要去扶住他。
“无事。”霍封玄摆摆手，“你去，去天牢里查虞国被捕的行踪，越详细越好。”
杨振领了命，也不敢多问，便急匆匆地走出了大殿。
人走后，霍封玄抬起猩红的眼眸，双手一挥，狠狠地扫落了案几上的公文。
他还没来得及在这件事情上深思，传来的急报打断了他的思绪，一边关将士朝着大殿匆匆地冲进来。
“何事？”霍封玄懒得在规矩上追究，冷冷地问。
将士从怀里掏出了加急信，恭敬地呈上前去，“是莫家平将军的信函。”
又是他？
霍封玄烦躁地抚了抚额头，展开了信件，心中涌上一抹不详的预感。
-奉城已破，虞军直捣覃州，请陛下定夺。
果然，纸上的寥寥数语令他心中大乱。
覃州相当于卫国的南大门，一旦被攻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霍封玄对虞国来势之汹涌还持着怀疑的态度，但到了这样危急的关头，也由不得他再有侥幸心理，只得早做打算。
“陛下？”见霍封玄没有反应，将士抬头满脸的焦急。
顿了须臾，霍封玄将手中的薄纸扔在桌上，从唇中吐出字来：“出兵虞国，刻不容缓。”
“陛下英明！”
穆殷从与霍封玄清晨分开以后，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心中有些慌。
到了傍晚，她晚饭也没有进几口，目光不停地朝窗外看去。
“将军不必再等，陛下说他今日忙着处理政事。”沛莲为她盛上一碗粥，在一旁劝解道。
当私底下只有她们二人时，沛莲永远称呼她为“将军”，仿佛她们此刻身处虞国，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被她看穿了心思，穆殷也不掩饰，她此时的确希望霍封玄能陪在身边，让心中的不安能够减少几分。
但今日也是巧，他方才命人来传话，说今日宿在华阳宫，穆殷人在屋里，却也听得一清二楚。
“将军，该休息了。”沛莲铺好了被褥轻声说道。
穆殷点点头，然后走上了床榻，心脏还是无规律地胡乱跳动着，最后是沛莲息了灯，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眠。
清晨时，门框重重地磕了一声，穆殷被猛地惊醒。
一抬头，便看到沛莲已经携着一阵风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古怪的神色。
穆殷问：“怎么了？”细细听去，她声音中有些颤抖。
饶是平日行事干脆果断的沛莲，此时话语也在舌尖滚了滚，最后她抿了下唇，硬着心肠对穆殷说出了今早打听到的消息。
“属下听闻，陛下对虞国发兵了。”
穆殷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刚醒来的头脑不甚清晰。
最后琢磨清了这话里的意思后，她脸色“唰”得煞白，嘴唇张了几张都没有发出声音。
“此事、当真？”穆殷心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再次询问了一遍。
沛莲：“朝中传遍的消息，杨将军率领着部队，大军正在挥师南下。”
瞬间，滚烫的泪珠流在穆殷的脸颊上，她绝望地闭起了眼睛，残酷地切断了连成串的眼泪。
“将军，此时是该振作的时候。”沛莲在一旁劝慰。
穆殷知道这话说得有理，努力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再睁眼时，眼角还挂着晶莹，但她目光坚硬，逐字逐句清晰地说：“摆驾，去拜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