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杨粤国抬头看到如此熟悉的面容，的确心中一震，想着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但眼前的人面容英气，分明是个男子模样。
不对，既然要占自己已逝女儿的名号，那自然是个女子，这才装扮成了男儿。
霍封玄见自家恩师如此反应，不由得问：“将军先前与阿殷认识？”
杨粤国一把攥住霍封玄的手腕：“你说她叫什么？”
许是语气过于急迫，倒令霍封玄惊奇得微微侧目，“叫做阿殷。”
穆殷一看情况不妙，抬起头，努力地挺直腰板，自己回答起来：“后生阿殷参见将军。”
“怎么连名字都如此相似！”杨粤国喃喃出声，他锐利的目光直逼视着穆殷：“你与虞国车骑大将军是何关系？”
霍封玄回眸，不知怎么突然提到了虞国的那位年轻女将军。
穆殷不卑不亢：“后生与她并不相识，阿殷自小被山中寺里方丈收留，因此赐名而无姓氏。”她顿了顿，“至于将军提及的那个人，阿殷却不认识。”
她说话时，一双沉静的眸子与杨粤国对视，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杨粤国再追究，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毕竟是太子看上的人，他怎么会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杨粤国暗叹一口气，收回目光，心想自己是否太过于敏感了，毕竟当时沙场上的穆殷遇敌杀敌，与眼前这位的气质是丝毫不相符的。
“不是，老朽看错了，只觉你与那虞国将军有几分相像罢了。”
霍封玄笑着说：“将军这几句话，可是将封玄吓坏了。”
他自己也没有见过虞国将军，若是真将那位娶回来，可不亚于引狼入室。
此时事情办妥，霍封玄也不多耽误时间，他向杨粤国再三道谢后，便急着回东宫上奏章，向外发请柬宣称杨家二女儿业已巡回。
临走时，还安顿杨粤国：“将军不用过多操心，此事全权由封玄办理。”
穆殷向他福身：“谢杨将军成全。”
出了将军府，二人翻身上马，霍封玄回头调笑着看她：“你最后同恩师说的那话，是不是表明你也很想进东宫为妃？”
“什么？”穆殷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随后摆手否认：“阿殷没有，只是替殿下的用心良苦得到回报而感激。”
她此时说得倒是实话，自己是一点儿也不期望进东宫的，那样意味着要暴露到更多人眼前，也更难以脱身。
霍封玄嗤笑一声：“大话精！”
穆殷勒着缰绳的手一用力，自己的马儿停了下来，霍封玄看身边不见人来，回过头去问：“怎么了？”
穆殷却不见事情办妥的喜悦，她问：“殿下一定要娶阿殷吗？”
“你这是什么话？”霍封玄脸上的笑意敛去。
穆殷有些犹豫地说：“未必需要男婚女嫁，你我现在这样，也很好。”
此话一出，霍封玄脸上冷了下来，眸底墨色翻涌：“你说什么？”
当危险来临时，穆殷反倒无所畏惧了：“阿殷说，我们其实不必婚配。”
这话彻底激怒了霍封玄，先前以为她是男子时，二人只得无名无份地在一起，可如今，一切都名正言顺了，为何面前的人又百般拒绝？
他声音冷硬，努力压抑着怒气：“你今日一时说错了话，孤就当没记住。”
说罢，自己便驱绳离开了。
穆殷跟在他身后，等慢吞吞地回到东宫时，霍封玄坐着看兵书，看到人走进屋中，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
穆殷心里烦躁，自己心里的苦闷对面人理解不了，于是也一言不发地独坐着。
此后几天，二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冷战，霍封玄白天在朝中政务繁忙，回到御华殿时穆殷早已装作一副熟睡的模样，基本接触不到。
穆殷清晨醒来，床榻的人影已经不见，她心中的苦闷难消，只好去东宫其他地方瞎转悠。
快要入秋的天气有些寒凉，风呜咽着呼啸而来，未消的朝雾使园子里一片混沌。
前方隐约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不一会儿显出影影绰绰的几个人。
他们抬着包裹行李，朝着东宫侧门的方向疾步行来，身后跟着一身素衣的徐若衣。
这是自上次狩猎以来，二人第一次见面，但穆殷心里却不由涌上一股子怒气，她还没忘记，自己被捅上一剑、险些丢了性命究竟是拜谁所赐。
徐若衣显然也看见了穆殷，她纤细的腰杆挺直了些，仿佛还是那位东宫的太子妃。
两相擦身而过时，穆殷听见旁边传来冷冷的一声：“看到我这样的下场，你满意了？”
穆殷也停住了脚步，认真地回答：“不甚满意。”
其实仔细想象，徐若衣被贬为庶人，但依旧是护国公家的千金，日子不会贫瘠到哪里去，更多是名声上受些损。
“你不要欺人太甚！”说话的时候，她声音颤抖。
穆殷转过身：“欺人太甚？你将我逼上山去要我性命的时候，怎么不曾说过这句话？”她逼近徐若衣：“嗯？徐庶人。”
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击溃了徐若衣，她强撑着一股子气不让自己倒下。
穆殷很少这样落井下石，近日也是宫中的险恶与霍封玄的擅作主张，将她的情绪逼得爆发。
徐若衣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不想你害了他……”
这样看去，她近日面容憔悴，如今因为身份的原因，卸下了发簪宝珠，衬得一张脸越发惨白。
她嘴里一边念叨着，抬起步子向前走去。
穆殷瞧着她走出的东宫的背影，心中涌上莫名的悲哀。
她想，不论徐若衣如何，对霍封玄倒是真的，起码比她那被谎言充斥着的要真的多，像未被蒙尘的珠子让人艳羡。
穆殷与霍封玄互不言语了几日，最先找过来的是杨振。
他先是将一纸奏章摔在桌上，穆殷接过来一看，上面书写着寻回小女云云，请陛下赐予名分，落款是杨粤国。
但穆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意思。
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看向杨振：“你来找我也没用。”
话下之意，穆殷自己入了他杨家的族谱，也不是自己能决定得了的。
杨振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硬着声气道：“我知道。”
“那将军来所为何事？”穆殷语气不善，语中逐客的意味已经很强，虽然杨振现如今是她名义上的兄长。
杨振没有走，过了一会儿，脸上浮现了一出愧色，“所以你、真的是女子？”
“知道了何必再问。”
霍封玄的狸猫换太子也就哄骗个朝堂中人，对熟人来说还不是一眼识破，所以穆殷也没打算着隐瞒。
杨振此时得到肯定的答案，黝黑的面孔上竟有了羞愧的红色，显然是想到之前差点扒了人家裤子的事。
杨振自小是个粗人，在营中带兵时打骂羞辱都不觉有他，唯有对女子，自小便觉得那是要放在心上疼惜的。
此时面对的这位，不仅是自家主上的心尖上的人，还是名义的妹妹，这该如何面对。
穆殷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他脸上精彩纷呈的模样。
杨振使劲咬了咬牙，最后狠下决心：“要不、你也扒了我的裤子吧！”
他是个较真的人，嘴上说着，就要往长凳上趴。
穆殷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心想这人原来这么愣，正要喊他起来时，瞧见门外闪进人影，眼珠子咕噜一转，心中变了主意。
霍秦今日在朝堂上允了杨粤国的纳谏，霍封玄相当于办妥了这件事，心中喜悦，便想着今日早些回宫，同穆殷说几句软话，哄哄人。
结果一进殿中，却看见这人儿坐在椅子上笑，而自己的得力干将正趴在长凳上，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饶是他脑袋灵光，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样一幅场景。
“你们在做什么？”
既然下决心要和好，霍封玄趁着穆殷此时心情还不错，主动向她问话。
穆殷倒也没有为难他，指着杨振笑说道：“他说他要脱裤子。”
一句话，让霍封玄彻底黑了脸。
杨振一听其中有些误会，急忙从椅子上爬起来，解释道：“殿下，属下是想……”
霍封玄一记恶狠狠的目光甩过去：“你闭嘴，出去！”
杨振有苦难言，垂头拱手行礼后，说了声“是”。
“慢着！”霍封玄叫住他。
杨振回过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霍封玄：“营中的伙房缺人，你负责帮忙喂一月猪吧。”
杨振看见暗暗得意的穆殷，“属下遵命。”
等人走后，看见霍封玄转过身，穆殷才收敛住了笑意，又恢复到二人互不搭理时的状态。
霍封玄瞧着她撇到一边的脸庞说：“怎么？利用完孤就不理人了？”
穆殷继续沉默，没有搭话。
霍封玄蹲下来同她对视，穆殷不自在地将脸撇向另一边。
他伸出手掬住穆殷的脸，皱成一个白皮包子似的，竟把霍封玄给看笑了，“再不说话啃你了，长得那样招人吃。”
穆殷终于肯施舍给他一个目光，“你想得倒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