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自那日霍封玄满脸气忿地离开后，再也没有来过小院中。只是将人丢在这里，穆殷一时间也拿不准他的心思。
小院里没有伺候的人，但东宫里时时有侍卫经过，逃也逃不出去。
每日里有一位固定送来饭食的婢女，是穆殷唯一能见到的活人。
这天，婢女将饭盒放下后，穆殷拉住她的袖子：“好妹妹，能联系上每日出宫的公公，叫他替我带些话本子吗？”
边说，将揣在袖口里的一串铜钱都塞给她。
穆殷也知道，宫中贫乏无趣，常有出宫的公公替里面的人带些小玩意儿，再趁机赚些银两。
婢女自然没有拒绝，拢了几个铜板在自己的荷包里，与穆殷相视一笑后便离开了。
窗外柳枝抽出脆生生的枝条，随着徐徐的微风晃动，静谧而悠远。
穆殷每日无事可干，实在是无聊得发紧，便自己搭了炉子，将门外摘下的果子切成条状，烤的紧缩发干，再放在嘴里磨牙似的嚼。
两日以后，婢女果真在怀里揣了两个话本子来，一本是鬼邪神怪的，还有一本是你侬我侬的儿女情长。
穆殷拿了本讲鬼邪的，拿在手里随意翻看几下，拓印有些粗劣，但总算在无聊的时光里有个解闷的玩意儿了。
看她没有碰那本讲男女情意的，婢女问他：“公子不拿着一本瞧瞧？”
“我一个男子，对这本有何兴趣？”穆殷头也不抬，下意识便回了她。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见婢女脸上没有异样，穆殷猜霍封玄没有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
话本子送到，婢女却没有走出去，而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穆殷问她。
婢女目光惆怅：“是呀，那些情呀爱的，本就不可靠，难怪公子不看。”
穆殷不知她怎么突然扯到这个话题，好整以暇地听她接下来怎么说。
婢女四处瞧了瞧，见门窗紧闭，才压低了声音：“公子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穆殷挑眉问她。
“太子爷要废掉太子妃，前朝正与徐家闹得凶呢！”
穆殷听后表情一震，看来霍封玄知道了，狩猎时从徐若衣失踪，到穆殷被谋害，都是她自己布下的局。
最重要的是，还害霍封玄也受了伤，依他的性子，也不会对此时善罢甘休。
倒是省了自己报仇！
婢女还在那里感慨着：“都说太子殿下夫妇鹣鲽情深，没想到最后也无法善终……”然后意有所指道：“看来终究不是良人呐！”
边说，还偷眼瞧着穆殷的反应。
穆殷心中冷笑，暗暗鄙夷这种多方讨好的手段。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将手放在嘴上，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出去吧。”
打断了婢女的话语，一听她有逐客的意味，婢女也不多敢留，福了身子就要离开。
临走前，还指着话本子谄媚地说：“公子先看着，有需要再吩咐婢子。”
穆殷摆了摆手，心说她筹码下错了地方，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太子爷的良人吧！
她每日六更时起，在院里练会儿剑，然后便拿着话本子解闷，里面的光怪陆离也无法挑起什么兴趣来，看困了便接着睡觉。
只是那婢女送饭过来，有时宫中出现了什么传闻都会讲给穆殷听。
这天，她将饭盒打开，为穆殷布好每一道菜，今日竟还添了奶白鲫鱼汤，鲜香嫩滑，甘旨肥浓。
婢女献宝似的斟一碗：“公子尝尝。”
穆殷眼瞧着她忙活，轻笑了一声：“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呀？看你这么忙前忙后的。”
“瞧公子说的，”她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婢子听说，太子妃昨日被贬为庶人了，不对不对，现在应该称为徐氏了。”
穆殷嘘溜了一口鱼汤：“徐大护国公答应了？”
“那是自然，殿下用手里的兵权威胁他，护国公自然不敢造次。”
穆殷手拂住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得罪徐家，霍封玄究竟是要闹哪样啊！
不过此时此刻，穆殷倒打从心底里希望，霍封玄近日能政务缠身，最好焦头烂额到不知今是何夕，分不出精力与自己计较。
她将书收下，朝婢女粲然一笑：“多有麻烦，以后再要什么小玩意儿，便麻烦你了。”
婢女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揽了功后连连称好。
穆殷送走了人，此后的半月，那婢女会隔三差五地从宫外带些野史书籍、鬼怪志异给她，不仅赚些铜钱，还能趁机与穆殷搞好关系。
得了话本子解闷，日子总不那么无聊，在夏日的冗长中缓缓拖过。
这天，穆殷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一边看前朝帝王的风流野史，嘴里还嚼着红薯干儿，婢女站在榻前替她扇凉。
如果忽略随时悬在脖颈上的头颅，这日子过得倒是好不自在！穆殷舒服得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昏昏欲睡。
几乎快要失去意识时，耳畔的凉风突然停了下来，转而扇子被猛烈地一扇，穆殷浑身被吓得一抖。
“轻点。”穆殷咕咕哝哝地抱怨了一句，睁开了眼睛。
窗外暖烘烘的阳光被阴影覆盖住，她眼前恢复清明时，眼睑一颤。
嚼着红薯干儿的嘴秃噜了几下，穆殷问候：“太子殿下万安。”
霍封玄高大的身躯直直地立在榻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像索命的阴间使者。
他冷哼一声：“你倒是活得滋润！”
枉费自己为了她近日茶饭不思，怀疑了近半月的人生，总算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真的被人骗到以为自己喜好男子。
而罪魁祸首，本打算将她撂在院子里晾上几日，可此时这人离了他，净也无半分的难过。
当真是个没有心的！
穆殷看到霍封玄眉头越蹙越紧，一张俊脸即将全黑。
她将红薯干咽下去，放下翘起的二郎腿，急忙从榻上下来，恭谨地俯身站在他面前。
霍封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他说：“抬起头来。”
穆殷照做，白皙的皮肤，双眸如星，娇俏的瑶鼻，越瞧越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不可否认，当得知心里惦念的人是女子时，霍封玄此时心里还是窃喜的。
姑且不谈朝堂的风言风语，起码了证明自己没有龙阳之好。
穆殷瞧霍封玄盯着自己，又不知在想什么，但是面色稍虞。
她抓住时机，嘴巴扁了扁，尾音带了些哭腔：“小院荒芜，阿殷的日子并不滋润，只是苦中作乐罢。”
“不许哭！”
霍封玄低声怒吼，他生怕自己再被这谎话精迷了心智，只好硬起声来。
只是显然效果并不明显，穆殷听后泪水簌簌而下，面容更加可凄。
霍封玄指尖微动，侧过身替她抹了泪水，冷声冷气道：“别哭了，孤不凶你就是。”
穆殷这才止了哭声，被水渍浸润的眼眸漆黑明亮，直直看进了霍封玄心中。
他这才四处一看，摆设陈旧朴素。
“这里日子真过得不好？”
穆殷忙不迭地点头，“离开了殿下，阿殷度日如年。”
“你说真的？既然这样的话，”霍封玄眸色深深，紧紧盯着她：“去收拾东西。”
穆殷一下子明白他的意思，嘴上欢快地应一声：“好咧！”
霍封玄肯让她回御华殿，估摸着还是顾惜着往日的，自己能性命无虞便好。
穆殷自己收拾了行囊，顶着当空的烈日搬到御华殿，累得满头大汗。
全程霍封玄冷眼旁观，不仅自己不帮忙，也不唤婢女搭把手。
用这种幼稚的方法与穆殷置着气。
回到御华殿时，他抿着下唇，很久后嫌弃地开口：“满身的汗，快去沐浴。”
等到轻车熟路地将自己收拾好之后，穆殷从浴池里出来，发现折叠好的干净衣物不见了。
“殿下？”
穆殷隔着一堵墙，轻声问霍封玄。
结果没有得到回答，须臾之后，沿着屏风侧沿，扔进来一件衣物。
幸亏穆殷反应迅速，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它。
展开一看，竟是一件浅蓝窄袖罗裙，她心中微动，不知霍封玄是个什么意思。
此刻没有别的选择，穆殷轻轻套上罗裙，尺寸竟十分合适。银色边际镶边，水芙色纱带绑在腰际，随着步伐摇曳。
她心中涌上一股子说不出的感觉，毕竟自到卫国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换上女装。
“还没好？”
许是在里面磨蹭久了，霍封玄传来不耐烦的一声。
“快、快好了。”穆殷又低头理了理衣襟，急忙走了出去，不敢再耽误时间。
等看到人的那一刻，霍封玄的眼睛明显呆滞了一瞬。
面前的人儿不施粉黛，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浅蓝色罗裙衬着绯红的皮肤，勾人得发紧。
此时的身影与当时长身玉立、头戴玉冠的小公子重合，又是别的一番风味。
霍封玄一开口，嗓音已经沙哑：“过来。”
穆殷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接触到那道饿狼似的目光，直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但此时又不敢忤逆他的性子，只好颠着碎步，走到了他身边。
霍封玄伸出胳膊将人拢了个满怀，随即将人抱坐在椅子上。
穆殷被吓了一跳，胳膊下意识地揽住霍封玄脖子，两人目光对视一瞬，气氛是不似平日的暧昧。
霍封玄嗅了一口穆殷沐浴后的香气，接着狠狠地一口咬在她的颈窝处，像野狼的獠牙般还摩擦撕扯几下。
穆殷疼得“嘶嘶”直喊。
她估摸着皮起码是被咬破了，伤口处泛着血丝。
霍封玄咬够了，才抬起头，猩红着一双眸子，恨恨地说：“这就是你骗孤的惩罚，记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