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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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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间的挂饰叮当碰撞作响,随着人的喘息声传来,穆殷感觉自己像是在移动。

    痛!

    自从她逐渐转醒后,脑中便只剩下了这一个字眼。

    终于恢复意识后,穆殷才感觉到自己被人倒扛着肩头上,脑袋着地,有些缺氧充血,目眦欲裂。

    不仅如此,自己的腹部抵在硬邦邦的肩膀上,随着步伐传来撞击,怪不得身上没有受伤,却生生地被疼醒了。

    他们究竟要将自己带到哪儿去?

    穆殷被颤得胃里有些翻江倒海,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到地上还有几双鞋履跟着一同移动。

    目测还是那五、六个人,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打赢的可能性。

    不知走了多久,总之是没有出这片山林,带头的那位停下了步伐,他朝身后的人安顿道:“就这里吧,手脚干净点!”

    随后,穆殷就感觉自己被重重地扔在地上,像砧板的死鱼要任人宰割。

    听了那句话后,她心里已经暗叫不妙,看来这些人真的要对她下死手。

    一个小喽啰上前,细细簌簌地动了半天,也没有实质性的举动。

    最后,穆殷听见他小心翼翼得问旁边的人:“大哥,真的要人的命吗?”

    仔细听去,还有些于心不忍。

    最后一道粗哑的声音呵斥:“别废话!既然敢收宫里头的银子,就把事情处理利索。”

    宫里?

    穆殷捕捉到这个字眼,开始细想究竟谁要大费周章地害她。

    小喽啰听了领头人的话,见穆殷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见转醒,所幸快刀子结束掉,也免得人少遭些罪。

    长剑劈下来的时候,带起了一股子迅疾的风,穆殷感觉时间差不多后,朝旁边急速翻滚一圈,堪堪避过即将砍在胸口的剑。

    顾不得衣服上沾满的泥泞,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拔腿便跑。

    一群人反应过来,带头的一声令下,便追了过去,便追嘴上还不住威胁。

    雨天山路湿滑,加上雨水滴在眼睛里,迷糊住视线,穆殷跑起来极其危险,稍不注意就要摔上一跤。

    “站住别跑!”

    她听着后面的疾呼声,更是拼了命不顾一切地逃。

    前方一节树枝被风刮倒,穆殷没有迈过去,一下子绊倒在原地。

    几人也在须臾之间追了上来,看着要追杀的人被摔得坐在泥里,两腿蹬着向后退去,做着无谓的挣扎,几个人都露出了猖獗的笑。

    前面站着的那个劝穆殷:“别躲了,过来挨这一下便什么事也没有了。”

    穆殷听得心中恐惧,她还没有回到故国,怎么能就这样身首异处!

    她警惕的目光望着不断靠近的刀,屏着呼吸手微微向后探去。

    不行!无论如何保命要紧!穆殷在心里这样想。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她猛地抓起横在地上的树枝,用了自己极大的力气向前挥去,一瞬间,站在最前面准备动手的人脸上多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用手抹了一把,血污沾满了手指。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声,所有的人便再次向穆殷冲了过去。

    她手里没有别的武器,握着的树枝瞬间被人砍断,身前没有东西护着,腹部被人插上一刀。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一霎那,穆殷眼眶瞪大,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是浑身血液倒流,手脚都开始冰凉起来。

    自己还不能死!这是穆殷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最后一刻,她用手紧紧捂住腹部,不让血流出来,卯足了劲转头边跑。

    追赶的人像索命的幽灵一般,追着穆殷跑过山腰,来到一处陡崖边。

    幸亏穆殷反应极快,一脚蹬住泥土,及时刹了下来。

    她捂着腹部,感受到手都要被血水濡湿了,心里一阵哀嚎,莫非老天真的要绝她的路!

    脸被树枝划破的那人指着穆殷,模样凶神恶煞:“再给爷跑?今日你非死不可。”

    穆殷嘴唇煞白地开口,气息微弱:“究竟、究竟是何人要取我性命?”

    她只是想着,人之将死,好歹要清醒一点,弄明白这幕后的侩子手。

    想不到这人还是不肯说,只是踏着步子,慢慢逼近穆殷:“人都快下地府了,知道了没用!”

    一边说着,还朝地上啐了一口。

    “你敢过来,我从这里跳下去!”穆殷尖利的声音响起,脚下踩上崖边松软的土质,几颗石子滚落了下去。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跳下去正好,免了我们动手。”

    穆殷心里暗道:自己真是被吓傻了,竟然拿跳崖威胁这些人。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里一狠,仰身便跳了下去。

    崖上的几人显然没有想到穆殷敢这样干,他们朝下一看,几近于垂直的陡峭山壁,地下的光景看不清楚。

    “大、大哥,这么高跳下去人应该死了吧?”一个胆小的望着山崖吞吞吐吐地说。

    前面领头的人想了想,也觉得没有生还的几率,便领着一群人回去复命了。

    穆殷身子失重的那一刻,心里完全被恐惧的网给包裹住,渐渐收紧,令人无处遁形。

    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周围便真的开始密不透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后来入目皆是一片透明,穆殷意识到,自己真的掉进了水中。

    ——崖边石子掉落的时候,她便隐隐听到了水声。

    只是下落的一瞬间,她的身体重重地拍在水面上,脑袋都快要失去了意识,余光之间腹部的血水流出来,染红了一隅的清水后又消散了。

    最后还是出于求生的本能,穆殷双腿蹬起双腿浮出了水面,岸边成了一处生的希望。

    她不知道是怎么在扯着伤口的情况下游过去的,只知道摸到粗砂的一霎那,身上的力气尽数流进,只想缓缓阖上眼,不去想任何事情。

    穆殷闭起眼睛,朦朦胧胧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儿时,跟着父亲与兄长在黄沙漫天的营地练兵的场景,后来父亲病重离世,敌军黑压压的一片全冲了上来,兄长也不见了,自己无助地抱头蹲在原地,突然对方便鸣金收兵了。

    穆殷抬眼望过去,城楼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逆着光看不清脸,只有黑色龙纹锦袍随风飘拂。

    那人走到穆殷跟前,拍了拍她的脑袋,薄唇张合之间,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阿殷!阿殷!”

    分明是梦里的场景,穆殷却又感觉如此真实,脸颊上仿佛覆了一双温热的大手,急切地轻轻拍了拍。

    她想睁开眼,却又感觉眼皮如此沉重,最后在半梦半醒时,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醒醒,阿殷!”

    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穆殷费力地睁开眼眸,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她抿了下干涩的嘴唇,扯出一抹破碎的笑:“殿下,你来了。”

    霍封玄与以往她看到的模样都不一样,身上披着的斗笠滴答着水,湿润的发丝掉落在鬓边,衣袍上溅满了泥点,周身的狼狈。

    他从看到穆殷身上的伤口后,便顾不得这些了,猩红着双眼,声音从滚动的喉咙里发出:“嗯,孤来了。”

    日落西山后,轰鸣的雷雨间歇,夜晚山风微凉。

    穆殷瑟缩着身子,浑身冷得止不住地颤抖,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刻不停地流逝,有些想闭上眼。

    霍封玄看到她发着抖,将人揽进自己怀中,“别睡,孤带你回去。”

    他抬头张望,静谧的湖水之上,四处都是悬崖峭壁,接近于将此地围了个严严实实。趁夜爬上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突然衣袖被人拉住扯了扯,霍封玄低头,穆殷的纤手白皙,她说:“殿下,你自己离开吧。”

    她知道,一个人爬陡坡尚且可行,但捎带着行动不便的自己便没有离开的可能了。

    霍封玄手伸过来,捏住了穆殷的唇瓣,故作凶狠地对她低吼:“闭嘴!”

    既然出不去,眼下便只好在此地想办法了。

    还好陡崖石块疏松,大风在崖壁冲刷出几个洞穴来,霍封玄挑了个较大的,将穆殷抱进里面安顿好。

    洞穴中阴冷逼仄,他在湖边捡了较大的石块,然后在木头上用力钻进后摩擦,生出一簇火苗来,扔在木头堆上,洞穴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与暖意。

    霍封玄看见穆殷腹部的伤口,瞳孔震了震,他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扒下,用火烤干,撕成了布条。

    就要掀开穆殷的衣物,裹在她的伤口处时,手上突然感到了极大的阻力。

    “别、别,让阿殷自己来。”

    穆殷按住自己的衣袍下摆,哀求着对霍封玄说道。

    谁会跟一个重伤之人计较呢?

    霍封玄没有追问原因,将布条递给穆殷,让她自己将手探进去裹了一圈后,自己只负责在腰侧打了个结。

    风打在洞穴外部,越发衬得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两人没有食物,勉强靠着水源,再加上穆殷身上的伤,二人处境堪忧。

    穆殷哑声道:“殿下和阿殷在一起,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

    霍封玄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理了理她的碎发:“碰上你,孤才是交了好运气。”

    “真的是这样吗?”穆殷无意识地喃喃道。

    霍封玄没说话,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撑过今晚,明早便会有搜寻的人来。”

    火光掩映之下,穆殷的目光变得温柔缱绻起来。

    今日命悬一线时,霍封玄冒死赶来,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甚至开始有些悲哀地想,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隐瞒那么多的话,两人的境况是否会更好一些。

    恍恍到了深夜,穆殷因着伤口发炎,发起了烧。

    霍封玄一夜未睡守着人,才及早地察觉到怀里的人像个火炉子一样。

    他低头一看,穆殷双颊滚烫通红,双唇起皮,不停地往他怀里缩,寻找着热源。

    穆殷嘴里咕咕哝哝念叨着什么,霍封玄听不清楚,他只知道温度不赶快降下来,人能否熬得过今晚都不一定。

    他用之前得外袍碎片浸了水,敷在穆殷的额头上,不仅如此,脸颊、脖颈、手臂,统统用冷水蘸了个遍。

    手往穆殷衣领探了探,身体上的温度不见转凉,一想合着水的衣服黏在身上,怎么会好转呢!

    霍封玄一狠心,手便要去解她的腰带,他知道穆殷不喜旁人扒她的衣物,大抵是阉割后有些自卑,怕伤了自尊罢。

    因着这个原因,霍封玄手上的动作十分清缓,只是在解腰带时,还是惊醒了穆殷。

    “殿下在作甚?”她有气无力地问。

    霍封玄也没有隐瞒,照实说:“你发烧了,给你擦擦身子。”

    穆殷拽住自己的腰带,怎么也不松手。

    “你究竟在别扭什么?”霍封玄被磨去了耐性,也来了气。

    他担心再不跟人降温,穆殷只怕随时会没了命,可这人自己却不理会,还拗着劲儿,坚持那些可笑的自尊。

    穆殷贝齿咬紧下唇,尽管拽着腰带,但病中人的手劲实在是小,眼见就要被人掰开了。

    她话里突然就带上了哭腔:“不论阿殷变成什么样子,殿下都会像现在这般对阿殷吗?”

    听到这话,霍封玄的心一下便软了,他低声诱哄着:“那是自然,阿殷不用怕。”

    心道果然是自己没有给这人儿足够的安全感。

    穆殷在垂死挣扎的边缘中彻底认了命,抓着浅青腰带上的手一下子松开,耷拉到了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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