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次日醒来时,穆殷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
日光照进来有些刺眼,她被迫用手背覆住双眼,等到适应了亮度后,拿开手竟发现是自己之前的那处小院。
她试探着坐起来,低下头一看,衣着完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巧,一个年轻的太医走进来,手上还端着药盘。
看到穆殷起身,他说:“你醒了,昨日只是有些气虚,又受到惊吓,才昏了过去。”
穆殷了然地点头,见太医要走,她将人叫住问:“我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昨日有人认出你曾是东宫掌事公公,正好这屋空着,就把你送这来了。”
太医走后,她还细细思索着那些话,目光在屋中提溜了一圈,茶杯、拂尘都还是她离开时摆放的位置,没有被人动过。
看来霍封玄说,屋里住进新的太监的话,是骗她的。
她看着周围的一切,心中传来久违的熟悉感,有些异样得不适应。
想起霍封玄,穆殷也担心,不知昨日拔箭后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心里说不着急是假的,毕竟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做不到视若无睹。
蹬上鞋履下榻后,穆殷便直奔着太子寝宫而去。
门口的侍卫对她已经很熟悉了,又听说了她昨日及时救援殿下的行径,没有阻拦,就将人放了进去。
殿中清冷无人,但显然是太医刚刚来换过药,中药的苦涩味扑鼻,药盘上还有沾着血迹刚被换下的纱布。
穆殷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果然见霍封玄睡意正酣,紧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睫毛在眼睑处打下柔和的阴影,只是嘴唇有些苍白,瞧着有些气血不足。
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前,发觉温度正常,轻轻松了口气,就怕伤口感染再发烧。
探望了人,穆殷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就打算离开去院子里四处转悠,不在殿中打扰霍封玄休息。
没想到刚一抬脚转身,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摸完我就想跑啊!”
穆殷此时背对着他,心里想,刚才怎么没有趁着睡着掐死他呢?
她回过身,无奈地看一眼霍封玄:“有何效劳呢?太子殿下。”
霍封玄咽了下口水,发觉喉咙干涩,像冒烟般难受,他嘴唇张了张:“倒水。”
明明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颐指气使的口气,穆殷来到案几边,倒了杯热水给他端过去。
霍封玄抬手要接时,牵动了臂膀处的伤口,疼得他“嘶”一声叫出来。
“你别动手了,我来吧。”
实在有些于心不忍,穆殷将杯沿贴在他嘴边,打算给他喂进去。
霍封玄于是就着她手上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嘬着水。
吞咽的时候,还抬起眼睛来看她,病态苍白的面容熏染得黑眸明亮,彷佛有一汪水在其中打转,让人不敢直视。
偏偏霍封玄喝过水后,嗓子终于清润一些,笑着说:“真甜。”
穆殷心中的不对劲又开始涌现,她有些慌张地起身,“我去放杯子。”
只是突然像受到了什么阻力一样,回头一看,霍封玄没受伤的半臂撑在榻上,压住了自己的衣袍。
他有些歉意地看着穆殷:“还是有点渴,没喝够。”
穆殷只好又将杯子递过来,霍封玄的喉结上下滚动,倒是喝了个痛快。
看着他的面容逐渐有些血色,沾着水渍的双唇有点像滴水的玫瑰花瓣,穆殷莫名地也感到口渴。
她发现,昨日马场受伤后的霍封玄怎么今天这么勾人呢!
穆殷清了清脑海中莫名的思绪,回身将紫砂茶具“砰”得一声磕在桌上。
又担心别真的砸坏了,拿起来细细端详一番后,发现没有破损,才放心地将东西放下。
霍封玄发出促狭的轻笑,“就冲你昨日救孤的那股子心意,这杯子磕坏了也不要紧。”
穆殷冷声回他:“哪股心意?救人是本能好不好?”
霍封玄:“好好好,本能。”
他也不戳穿,笑着顺着穆殷的意思往下说。
饮过水后,霍封玄平躺在榻上,脑袋还不老实地偏向穆殷那一侧,自顾自地找话说。
“昨天在赛马场的时候,孤好看吗?”
穆殷随声应答:“不好看。”
“骗子。”
霍封玄擒住她的目光,了然于胸地肯定道。
穆殷坐着无聊,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水,烫洗其那副典雅古拙的紫砂茶具来。
她没有理会霍封玄的质疑声,只是望着杯中的清水折射出自己的面容,微微出了神。
她记得,昨日赛马时,霍封玄骑在高头大马上,衣袍随风飞舞,他挽髻执鞭,策马跑得飞快。
好像是挺夺人眼光来着。
心中被事情充斥着,一下子忽视了手上的动作,热水漫过水的边沿也不曾察觉。
“啊!”直到被烫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霍封玄头伸过去急忙问:“没受伤吧?”
见没有大碍,他才目光揶揄,笑着调侃她:“想什么呢?那么专心,别不会是我吧。”
要说在进东宫的前一个月里,穆殷都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实的霍封玄,会调笑打趣,也会死皮赖脸。
当然这话穆殷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腹诽一番。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说:“六殿下已经被收监了,就等你处理。”
听见这个话题,霍封玄的面容严肃起来,他想了一阵,然后缓缓开口道:“在天牢里关上几日,给个教训便放了吧。”
穆殷听见这话也愣了愣,“你说什么?”
霍封玄知道她听见了,也没打算再重复,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按卫国律例,行刺太子是极重的罪,就算不丢性命,怎么也该废除爵位,流放边疆的。
如今却什么也不追究,就这样简单地放了霍远尧。
穆殷心里愤懑,连音量都不自觉高了几分:“放了六殿下?可是他却差点要了你的命!”
可以说,霍封玄自被封作太子的那一刻起,就没人敢以一副质问的语气同他说话。
如今穆殷虽然语气不善,但霍封玄却从心底深处感到了愉悦。
不似穆殷此刻的心情激动,他竟然还有心思调侃:“关心孤就算了,还赖着不认。”
穆殷本来处在易怒的边缘,生生被霍封玄的这句话戳破了壳,一下泄了气。
她强硬地撑着否认:“我没有,殿下想如何处置六皇子,您随意。”
赌气的话一说完,手便被捏住了,霍封玄将她带到榻边,好声好气地劝她坐下。
穆殷迅速缩回手,不敢直视他。
霍封玄叹出一口气,然后望着空气中驱不散的阴影,目光陷入了回忆。
他说:“我小时候不受皇后待见,家宴被锁在殿中没法参加,远尧每次都会从宴会上拿些新奇吃食给我。”
穆殷没说话,静静地听,但心里想:现在你们的情谊可不像你说得那么深。
果然,霍封玄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被册封太子,远尧又觉得是我抢夺了霍凌君的位置,这才和我疏远了。”他最后下了一个结论:“他自小性情纯良,不会对我下死手。”
“你倒看得挺透。”穆殷淡淡评价他。
霍封玄伤势未痊愈,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精神损耗得大,他了咳嗽几声。
穆殷急忙上去给他顺气:“先躺下休息会吧。”
她其实还想问,不是霍远尧,那还有谁想置霍封玄于死地。
但是细细一想,近日霍凌君腹背受敌,背后真正狗急跳墙的人又是谁?不仅如此,还有能力在霍秦眼皮下动手。
霍封玄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眼神失去焦距,像是蒙上一层模糊的纱网。
尽管非亲生母子,但在王位面前,情分显得如此淡薄而不值一提。
穆殷也不想再多说这件事,勾起霍封玄心酸的往事来。
她望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平日里谈笑间翻覆乾坤、执掌他人生死,真正出事时,却是曾以为的挚亲下的死手。
穆殷不知不觉间叹出一口气,上前轻拍着霍封玄,让他别再想那么多,再次沉沉进入梦乡。
正好是三伏天,带来了密不透风的燥热,令人心情沉闷。
最要命的是霍封玄中了箭伤,借机让穆殷整日一步不离地照顾他。
穆殷好言相劝:“身上有伤,殿下您还是不要沐浴了。”
霍封玄皱着眉头:“天气太热了,再不洗都发臭了。”他勾了勾一侧的唇角,揶揄地说:“不信你闻闻?”
说着,就要去用没受伤的手臂,将穆殷的头往他怀里按过去。
幸亏反应快,一个转身像泥鳅一般溜掉了,她面色尴尬地说:“不用闻,那便沐浴吧,我去为殿下喊个婢女过来。”
霍封玄一把提溜住她的衣领:“不用,就要你。”他补充一句:“孤赤身的模样,是旁人能看的吗?”
就你金贵!穆殷在心里暗嘲。
最后架不住他在自己面前开始扒拉衣服,穆殷硬生生地将人送进了浴室。
霍封玄一只肩膀还绑着纱布,穆殷帮他解下外袍,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
霍封玄轻轻倚着屏风让穆殷为他解衣衫,观察着她的表情。
他想,自己打小便因为姣好的面容得到很多艳羡,少年时联系骑射,身形匀称,漂亮的肌肉覆在上面。
他不信对面的人无动于衷,虽说两人都是男子。
霍封玄心里有些沮丧,因为他看到穆殷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
繁琐的外衣除去后,剩了一层薄薄的单衣,穆殷终于忍不住:“殿下,您自己下浴池吧,小心些别沾到水。”
霍封玄瞧她不敢抬起眼睛,脸上是热气熏染出的浅淡绯红,心中开始得意起来。
这个时候他更不可能放穆殷走了,他嘴上抱怨着:“你一走,我肩膀碰到水怎么办?”
心里却说不如干脆趁此机会,让这小子卸了心中的偏见,彻彻底底接受了男人。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霍封玄假装肩膀处伤口撕裂一痛,趁着穆殷上前看他伤势的时候,一把揽住她的腰。
手不老实地向下滑去,凑近她的耳边,嘴里暧昧着说:“之前在晔王府,书里的内容都学会了吧?”
穆殷一听,知道他说的是那本霍凌君给的下流书籍。
她心里顿时又急又气,心说原来这些日子,霍封玄脑子里一直在想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转过头冷冷地开口:“殿下再不放手,胳膊恐怕真的要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