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方才疾驰的一匹匹骏马被拉下场，第二轮比试的是射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霍封玄用帕子仔细擦拭□□时候，霍远尧就站在他的旁边。
他面露挑衅：“三哥，我会带着把大哥那份赢回来的。”
一句话说完，却没有得到回答，霍远尧回头一看，对方注意力全放在手中的弩上，连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他。
等手里的事情做完，霍封玄淡淡地看他一眼后，转身便离开了。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一般。
霍远尧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秦子嗣单薄，他是诸位皇子最小的一个，性子爱玩闹了些，平日里与霍封玄并不亲，反而更偏向霍凌君那边。
但尽管如此，作为老幺，自小很少受到谁人刻意的刁难。
将弓臂擦得锃亮后，霍封玄拿在手中掂量几下，发现手感不错、轻重适中，但与霍秦作为今日奖赏的那把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他目光扫过看台上拄着下巴无所事事的穆殷，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今日主要以步射为主，站在平地上定点射箭。规则清晰，三箭之内，先中靶心者胜。
垂直的正前方，摆放着草靶，靶心处用红墨描出。
霍封玄作为太子，理应第一个上场，为众皇子做出表率。
定了定神后，他拉开弓弦，双眸微微眯起，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看，锦袍下的臂膀显出肌肉的曲线。
然后“嗖”得一声，箭离弦飞速而去，带起呼啸的风声，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
分秒之间，欢呼声此起彼伏，箭正中靶心，箭尾的羽毛挺立，任微风吹拂。
在箭还距离草靶有些距离的时候，穆殷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一定会中。只是她没想到，平日不显山露水的霍封玄，骑射之术竟毫不逊色。
看来他临下场之前，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倒不是信口开河，随意哄自己开心的。
旁边士兵的鼓声响起，霍封玄第二次拿起□□，朝着靶心放出一箭，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冰冷的箭再中红心。
有了第一次作为铺垫，这次观众不再像那么惊奇，除了暗叹技艺高超外，就是可惜好好的一场比赛，被第一个上场的人给终结掉。
身居主位的霍秦也不由流露出赞许的目光来，瞧着太子锋芒毕露的模样，他知道从前是在有意藏拙。
穆殷的视线早在第二次开弓放箭时，就被场中那道修长的身影牢牢地勾住。
知道自己再一次射中靶心后，霍封玄回过头，鹰隼般的目光锁住穆殷，隔着半场的距离，得意地低笑起来。
触碰到他的眸光后，穆殷心里“咯噔”一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拄着下巴的手早已不知不知觉间放在腿上，揉搓着衣袍。
她有些刻意地低下头，总觉得霍封玄的一个眼神暗示，周围的人都在盯着自己，让她面色有些绯红。
也是在第三箭开弓前，她的心脏迅速跳动起来，对那把宝物□□隐隐有了极其强烈的期待。
霍封玄深谙“骄兵必败”的道理，所以这一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先是下场饮了口水，又再次找来帕子，将弓臂上残留的汗渍仔细擦去。
揉捏着小臂放松的期间，他察觉到愤恨的目光，毫不躲闪地向自己投来。
随着转过头，果然是霍远尧。他鼻翼鼓起，眉毛狠狠地皱在一起，昭示着主人此刻的愤怒。
也对，若是自己这一箭再中红心，便是毫无疑问的胜者，他又怎么出口气呢？霍封玄在心里想。
所以与霍远尧视线相对时，他目光转过，懒得与一个幼稚的孩童一争高下。
等到准备得差不多时，霍封玄闭起左眼，左眼瞳孔收缩，手上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对，就是现在！
等到位置调整得恰到好处时，他猛地松手，箭直冲靶心而去。
穆殷盯着距离靶心越来越近的羽箭，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分析落靶位置，心中愈发激动。
紧盯结果的还有霍远尧，只是他与穆殷期盼的结果不同。
眼见结果不如自己所愿时，他心中的不甘愈发强烈，终于到情绪爆发到某种临界点时，手上的动作比心中想的快了一步。
全场没有人注意到备场的角落里，霍远尧反应迅速地拿起桌上的弓箭，用了浑身力气拉弓，想阻挡下霍封玄的那支箭。
就在放箭的一瞬间，他突然受到一股子强烈的撞击，身体侧部一痛，便开始下意识地躲闪，射出去的箭生生偏离了方向——
直冲着霍封玄而去！
他想喊话提醒，嗓子里却像被塞住棉花一般发不出声。
穆殷同所有人一样，注视着射箭的结果，但多年的沙场经验还是赋予了她不同于常人的机敏。
所以当她余光处突然闪现冰冷的光芒时，便觉察到是冲着霍封玄而去的。
霍封玄的注意力完全放在箭靶的红心处，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他正要暗自庆贺再一次中靶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殿下小心！”
那声音熟悉得发紧，只是平日都慢吞吞的，不似此刻的慌张。
霍封玄直接不对劲，下意识地跟着那声提醒转过身子，便见另外一把弓箭直直朝自己射过来。
最后一刻时，他以一种奇异的姿势避过去，羽箭堪堪避过了心脏的位置，插向左边的胸腔处。
因着惯性，霍封玄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在地。
此时场面混乱，将军整合起士兵大喊“抓刺客”，霍秦身边的大太监焦急地叫唤“保护皇上”，没有人再去关注那把正中红心的箭。
霍远尧浑身瑟瑟发抖，完全不知所措，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只能颤抖着嘴唇不停在念叨着什么。
霍封玄倒在地上，周围的人吵得他心烦，胸腔处传来的震痛让他咬紧了牙根。
霍秦看到这幅场景，吓得几近昏厥，喊来人就要将霍封玄送回宫中。
“住手！”
几人就要动手时，被一道声音打断。
穆殷走上前，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单腿跪在霍封玄身边。
她抬头问：“太医还有多久到？”
“半炷香的时间。”人群里有人回答。
穆殷嘴唇微动，在舌尖默念一遍，然后感到懊恼，发觉时间好像不太够。
她将手搭上箭把，周围人传来惊呼声，霍秦更是瞪着眼睛喊道：“你不懂医术，不许乱来，太子有什么好歹朕不会放过你。”
穆殷只觉得他们很聒噪。
她瞧着霍封玄还残存着意识，用手轻拍了拍他的脸。
“嗯？是你啊。”
霍封玄吃力地睁开了眼睛，见到是穆殷在他身边，使劲扯出一丝笑，小声地说。
穆殷不跟他废话，只是认真地对他说：“殿下，你信我这一次，阿殷替你拔箭。”
回应她的，是覆盖她手背上的大手，干燥而温暖，轻拍了两下。
穆殷心下了然，侧头向一个士兵命令道：“赛马场外南侧大概一百米的地方，是一处向阳坡，对就是你们通常洗马防风的地方，给我挖几株地榆，越多越好。”
士兵还在发楞时，穆殷的声音已经快接近低吼：“快去！”
“那么凶，干嘛？”
霍封玄的嘴唇动了下，穆殷耳朵凑近才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
穆殷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话真多，”然后低下头看他，眼眸明亮而认真：“等会儿不要怕疼，也不要睡过去。”
仔细听去，她的声音在以极小的频率颤抖。
霍封玄眨了一下眼睛，示意自己清楚了。
然后穆殷将霍封玄放平，也不理会周围人，扯下一圈自己的衣袖放在一旁备着，然后拉开他的衣领，仔细瞧着伤势。
她试探着动了动箭尾，霍封玄疼得“嘶”一声叫出来，冷汗浸湿他额前的碎发。
穆殷用袖口轻轻拭去了他额头上了汗珠，嘴上温柔地安抚着：“忍一忍，没事的……”
随后双手小心翼翼地握住箭把，深吸了几口气后，她猛地将箭拔出，血迹溅了她一脸。
霍封玄身体跟着一抬，胸腔处一个血窟窿立刻出现，随后传来沉重的痛呼声，他紧抿着唇，压抑着痛楚。
穆殷瞥过眼，不忍心看下去。
恰巧此刻士兵抱着一堆地榆过来，穆殷拿过来，用匕首拍出汁水后敷在霍封玄的伤口处。
他皱着眉头忍着突如其来的蛰痛，随后地榆清凉的触感便开始缓解火辣辣疼痛。
穆殷将霍封玄揽进怀里，等到人实在撑不住因痛昏过去时，她对周围士兵说：“将太子带进马车，记住，要抬的。”
很难见到这番遇事镇静的人，在场只有极少数人认出穆殷是曾经东宫里的掌事太监，不知是否该听她的话。
此时霍秦却开口了，声音沙哑像苍老了十岁：“照他说的做。”
几人开始着手抬人，尽量将霍封玄保持水平。
恰巧有人来报太医到了，备足了止血药物，众人跟随着去马车边。
太医号了霍封玄的脉象，给他用了正儿八经的药物，然后说：“箭拔得及时，性命无虞。”
听了这话，穆殷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开，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后怕。
还没细想，自己身体软了下来，头脑一黑，便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