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清晨第一抹阳光洒进屋中时,穆殷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随意地翻身,带着胳膊朝旁边砸过去。
“啪!”
手好像拍到了什么,掌下的触感有些柔软。
回过头,霍封玄躺在她身边,也睁开了眼睛。
最要命的是,他捂着侧脸颊,眉头拧在一起,有些错愕:“你打我?”
细细看过去,上面依稀还有些红印儿。
穆殷被惊得什么瞌睡也没了,她竟然把太子爷给打了。
只好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是真的,平时自己睡不说,按理这个时候霍封玄应该去上朝了,怎么会还躺在榻上。
无缘无故被打的霍封玄放下了捂脸的手,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委屈,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咬着牙槽说:“不碍事。”
婢女很快端着早饭进来,恭敬地放在水曲柳木桌上,目不斜视。
——这些日子以来,她们都对穆殷逗留御华殿见怪不怪了。
望着桌上软糯的糖糕,穆殷望着霍封玄的脸色,讨好地给他夹去一块。
霍封玄被她乖巧的模样给逗乐了,明明是狡诈的狐狸,偏偏吐着舌头装憨厚的小哈巴狗。
他敲了敲碗沿:“不会因这个罚你的,快吃。”
穆殷放下心来,往嘴里塞了一口,问道:“昨日皇后娘娘找殿下何事?”
她自从昨日知道了些内幕,便无法压下心中的好奇,选择置身事外。
霍封玄听了,揶揄她:“你何时能过问孤的事情了?”
这话穆殷一听,心中便不乐意了,又想到自己无名无份地呆在东宫,还是个“男子”,瞬间明白了自己的逾越。
她抿抿唇:“殿下若不喜,阿殷便不问了。”
霍封玄看眼前的人生气,知道是自己的话被误会了。
他认真地回答:“皇后唤我过去,求我放弃霍凌君手里的大半兵权。”
穆殷“奥”了一声,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粥,表示自己知道了。
霍封玄瞧她这副模样,“啧”了一声,开始解释:“没有怪你多管闲事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何时这么在乎孤了。”
听了这话,穆殷成功地被噎了一下,心想这人也太过于自信了些,盲目揣度别人的话语。
明知自己不该问,穆殷还是没忍住,斟酌着开口:“那殿下觉得,阿殷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来过问您的事情?”
问完之后,她便埋下头继续喝粥,不敢看霍封玄的表情。
“你想是什么?”霍封玄问。
这一问便把穆殷给问住了,自己此刻不仅是个男子的身份,还是个被阉的,怎么可能有能见光的身份呢!
霍封玄显然也这样想,他沉吟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就这样待在孤身边,每日都相见,不好吗?”
碗里的粥已经有些冷了,穆殷在心里想:果然连个外室也不如啊!
她机械地放下勺子,装作没有受影响的样子:“挺好的,我饱了。”
自己此时究竟在做什么,穆殷也想不清楚,霍封玄的话分明是对这段关系最好的概括,但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不舒服。
料峭的春寒很快过去,转眼夏天便在悠长的岁月中来临。
卫国自开国时便重“六艺”,要求皇室子孙骑射之术不可懈怠,每年的七月初七小暑这一天,按例要办赛马会。
穆殷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因为皇家赛马会降至,杨振替霍封玄去挑马,自己才有机会进东宫。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一年过去了。
霍封玄一向对此兴致缺缺,但今年因着自己殿中的这位,他一早便开始准备。
等到当天,他牵着一匹毛色纯正、脾气温和的骏马跑到穆殷跟前,邀功似得地告诉她,赛马会可以一起去。
穆殷近日本来心情郁闷,一想到自己在御华殿蹉跎岁月,便十分无奈。
今日听到赛马会,眼睛亮了亮,去年以自己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观摩的,没想到今年却有了机会。
她决定不再纠结于烦闷的心情,到赛马山上纾解自己的情绪。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探测卫国骑射技艺的好机会,以后若有机会回到虞国,都是重要的情报。
赛马会赶在清晨开始,马场空阔,周边的看台以砖瓦构成,侍卫分列两边,擂着轰隆隆的战鼓。
穆殷坐在霍封玄身边,她今日没有戴上斗笠,将整张脸暴露出来,总觉得周围人探究的目光刺在她身上,带着探究的目光。
估计也都在好奇,前些日子还跟在霍凌君身边的人,转眼又成了太子的帐下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穆殷有些坐立难安,身边的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你是孤的谋士,不必心虚。”
穆殷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向周围扫视一圈,今日来地不仅有王室子弟,还有朝中的大臣,霍秦端坐在主位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只是全场却不见霍凌君的身影,穆殷想了想,也觉得霍凌君如今失了孟克这个左膀右臂,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到这种场合来。
其实说是众人同乐的活动,实质上也是各皇子展现看家本领的机会。
今年霍秦不仅亲自到场,手里还拿了把金边龙纹□□,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光芒。
他站起身来宣布:“今年骑射拔得头筹者,朕将这把□□赐给他。”
看来是十分重视的。
穆殷只是无意瞥了一眼,便被那把□□吸引了目光。
箭臂极具弹性,用牛革皮作护手,粗糙的颗粒增大其摩擦,箭弦充满韧性与透明的光泽。总之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物冷兵器。
霍封玄本来无意参加,想不如趁日光正好,陪着他的小太监品茶聊天。
但一回头竟然看见,穆殷目光直直锁在那把□□上,眼底泛着渴求的目光。
他暗笑着想:真不愧是个军事迷。
穆殷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头顶突然被拍了拍,霍封玄朝那□□处努努下巴,问她:“想要吗?孤给你赢回来。”
穆殷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点头:“想。”
话音刚落,霍封玄便理了理衣裳,他今日穿一件暗红色忍冬纹骑服,宽肩窄腰,勾勒出匀称矫健的身子来。
穆殷手遮在额头处挡着太阳,见他起身,抬头眯着眸子问:“殿下真的要去吗?”
霍封玄还在忙着往手上缠绷带,闻言转过头,笑着说:“答应你的事情,孤何时反悔过?”
穆殷抿了抿嘴巴,挣扎了许久,她也没将心里话讲出来。
主要是上次在慧音门前的小比试,她看得出霍封玄的骑术水平。
真的一般。
穆殷在心里暗暗想,但她也不好意思给霍封玄泼冷水。
望着场中已经骑上骏马的人,穆殷两指捻了个葡萄放进嘴里,好整以暇地观赛。
又是一阵战鼓擂声,随着最后一声重重地敲下,一行五匹马从起点线冲出去。
出乎穆殷意料,霍封玄今日来势汹汹,刚开赛时,便凭着迅捷的反应一马当先。
马儿踩过湿泥坑凹,带着霍封玄的衣袍随风摆起,神采飞扬。
跑过半场的时候,穆殷都在暗暗怀疑,一定是因着霍封玄的身份,皇子们都让着他。
直到六皇子的马儿紧逼上来,穆殷这才注意到他,上次游园会容器里藏金鱼的那位。
他却又不像是只想单纯地赛马,而是极力勒紧左边的缰绳,马儿径直往左边冲撞。
而他左边恰巧便是霍封玄。
也只是瞬间,霍封玄在马身上颠簸地厉害,身体左右摇晃,随时有掉下来的风险。
穆殷“噌”一下站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霍封玄,心里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在六皇子追上霍封玄的时候,他便已经感到不对劲了,平日里最爱嬉笑打闹的一个人,方才却投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
马儿颠得愈发厉害,脚蹬磨得他生疼,眼见要掉下去时,双腿夹紧马肚,轻呼一声,生生控住了马。
他瞧着超在前面的六弟,眼睛微微眯起,使了全身的劲汇聚到马鞭上,清脆的踢踏声频率加快。
等到六皇子快要越过终点线时,一人一马的身影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忍不住错愕。
自己的那一下,分明能搅乱三哥的节奏的,没想到他最后还能赶上来。
由于奔跑的速度过快,冲过线后由于惯性还被带着跑了几圈。
全场传来喝彩声,穆殷也忍不住跟着鼓掌。
瞧着场中央的四蹄翻腾的高头大马与那气宇不凡的人,她才深知与自己赛马时,霍封玄究竟让了她多少。
眼见骑术败了,六皇子气鼓鼓地呆在一边,满脸幽怨的模样。
休息时间,霍封玄走到他跟前,递过来一个用牛皮缝制的扁壶:“远尧,喝口水吧!”
霍远尧侧过身体,也不接过水,冷冷地说:“你不顾兄弟情谊,暗地里残害大哥,我不会原谅你!”
听了他这话,霍封玄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笑着问:“霍凌君告诉你的?”
霍远尧冷哼一声:“有心人都看着呢!”
见他这副模样,霍封玄从薄唇中冷冷地迸出几个字:“愚蠢至极!”
说罢,便拿着自己的壶转身离开了。
霍远尧在他身后,硬着声音喊出:“比射箭,我不会输给你的,我要为大哥争口气。”
霍封玄从身后随意地挥挥手:“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