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穆殷猜得不错。
这边彩雀怀里抱着衣服，急匆匆地跑进伙房，结果碰上几个厨子还在忙活，说是要提前准备明早的点心。
她脑海里始终记得阿殷公公安顿给自己的话：不要让旁人知道。
于是迅速转移地点，打算到东宫的后园子里，自己生些火，再烧了这些晦气的衣物。
没想到经过御华殿宫门前时，被太子殿下瞧了个正着，听着屋内传来的一声“谁”，彩雀吓得肩膀都抖了一抖。
但是此后不知为何，再也没了动静，太子殿下也没有追出来，彩雀放下心来，奔着后园子里跑了。
“抱够了？”
更阑人静的殿中，烛火砸出黄晕的灯团，偶尔传来殿外的一两声蝉鸣。
穆殷像是被点击到一般，赶紧放开了紧抱着的胳膊，一脸无措。
霍封玄转过身来，看着她这副小脸绯红的模样，殿外发生了什么，早已被抛之于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他轻轻捏起穆殷的下巴，用眼神勾勒她的眉眼，问：“刚才怎么了？这么激动。”
说话间，语气透出来难以察觉的得意。
穆殷心知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只好蹙着眉头，一脸泫然若泣的模样：“只是想起先前那段日子，怕殿下又将阿殷抛下不顾。”
这是自穆殷到东宫，霍封玄第一次看见她示弱。
不论是面对杨振手下的作弄，或者孟楚楚一次次的刁难，这小太监始终是一副狡黠倔强的模样，从来不肯真正低一回头。
此时却瞳仁水汪汪的一圈，满脸地委屈，带着对他的抱怨。
霍封玄再也绷不住了，放开了捏着人下巴的手，转而将人揽进怀里，“以后都不会了，你信孤这一次。”
“我信的。”
穆殷轻轻将头靠在他的怀里，满脸的柔弱——做戏要做全套。
心里却开始暗暗谋划，眼下只要能稳住霍封玄，在东宫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她从霍封玄怀里出来，一脸疲惫地说：“殿下，阿殷累了。”
听了她的话，霍封玄想到这不老实的人儿奔波了一天一夜，估计早已经筋疲力竭了，索性将人放开，说：“睡吧。”
赶在穆殷的前面，他提前上了榻，侧卧在上面，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和孤一起睡。”
这次穆殷倒不再忸怩，主要是如今自己这的无处可去，处处要仰人鼻息过活。
等躺到榻上后，穆殷下意识地背对着他睡。
霍封玄：“转过来。”
穆殷默默叹了口气，霍封玄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
感觉到在腰间流连的大手，赶在事情没有太坏时，穆殷开口转移他注意力：“彩雀说是殿下护住了她，她才能在东宫继续待下去。”
霍封玄沉吟一会儿，仿佛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这件事情也不是她的错。”
听了这话，穆殷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一下子来劲了，用胳膊将自己身体撑起来。
语气有些着急：“这么说，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是被冤枉的？”
霍封玄嗤笑一声：“孤又不是傻子。”
“那你还……”还说要赐我剥皮之刑。
后面的话穆殷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听起来就像是自己骄蛮的抱怨一般。
霍封玄笑了笑，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刻意解释。
他调笑道：“你这是跟孤讨说法来了，”随后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会给我们阿殷一个交代的。”
其实她也隐隐能猜出些什么来，霍封玄想拉拢孟克给霍凌君一击，就不能在那个当口上得罪孟楚楚。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清明的眼神，穆殷“嗯”了一声后，乖乖地将脸埋在霍封玄的胸口处，咕咕哝哝地说：“殿下，阿殷累了。”
今天这一日，霍封玄的心都是不停在空中漂浮着的，难得眼前的人如此乖巧，肯顺着自己。
他想：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下去，其实感觉也不赖。
临入睡还残存着一丝意识时，穆殷听见身侧传来朦朦胧胧的一句：“你以后就跟在孤身边吧。”
刚开始穆殷以为霍封玄说的“为她讨公道”云云都是随口说说的，但直到次日清晨，孟楚楚闹到御华殿时，穆殷才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临近立夏，泛暖的日头高悬着，来来往往的婢女奔走忙碌，经过御华殿门前时都要驻足偷瞄一眼跪在殿前的人。
孟楚楚一身素衣，不着簪饰，哭着哀嚎：“求殿下顾惜旧情，莫将楚楚赶出东宫。”
神情悲恸，路过的婢女太监无不同情感慨。
穆殷此刻呆在殿内，听着门外的动静，烦躁地捂了自己的耳朵。
她好想跑出去，告诉孟楚楚：“你的太子殿下上早朝去了，不在殿内。”
但是自己本就是秘密回东宫的，而且彻夜宿在太子寝宫，传出去无异于给自己惹麻烦。
想了想，自己还是不能露面，穆殷便继续找了个离殿门较远的地方，缩在那里不出去。
殿外的呼号声一浪高过一浪，穆殷透过门缝也知道孟楚楚是怎样一幅惨状，除了感念帝王家的无情外，她也不想多做评判。
毕竟以孟楚楚的为人……也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何况还留着条命，尽管孟家此时势微，但凭借着过去残余的显赫，养个女儿还是不成问题的。
何必守在东宫里，将大好的年华枯死在这围墙内！
图什么呢？穆殷实在难以理解，出了东宫分明又是一派逍遥自在。
过了一会儿，殿外的声音似乎小了些，穆殷将头探过去一看，原来是徐若衣来了。
她一身杏色千褶百叠裙，头戴银白步摇，一如既往的端庄典雅。
倒真是有未来母仪天下的风范，穆殷暗暗想。
徐若衣身后带了几个侍卫，先是对着孟楚楚晓之以理，告诉她东宫门前撒泼有损仪态。
后来孟楚楚也失了理智，根本听不进去劝告，直接吩咐侍卫将人带走。
穆殷耳边终于落了个清净。
处理完事情后，穆殷看到徐若衣的脚步朝自己走来，估计是要顺道儿进御华殿看看。
穆殷心里大惊，一边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一边打算着找地方躲起来。
奇怪？自己戎马半生，光明磊落，何时这样见不得人了？
穆殷尽管唾弃着自己，身上动作却不停，就要把自己往衣柜里塞去。
她动作停到一半，就听到门口的侍卫将徐若衣拦住了，“殿下有命，不许人进去。”
尽管话说得干脆，但语气十分恭敬。毕竟眼下东宫孟楚楚倒台，便剩下了太子妃一家独大。
“殿中是有本宫不能看的吗？”徐若衣问。
侍卫对答如流：“殿中放着朝中机密奏折，不易被人看到。”
徐若衣笑了笑，不失风度：“本宫明白了。”
倒是也没做令自己掉面子的事情，转身便离开了。
到了中午，霍封玄下朝后回了御华殿，摆上了一桌美食佳肴，他将筷子递给穆殷。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穆殷没有接过拿双筷子，想了想说：“阿殷身份低微，不应该和殿下同桌食饭。”
霍封玄轻笑道：“阿殷尽管身份低微，但已经和孤同床睡过觉了。”
穆殷脸被烧红，接过了筷子，不再说话了。
“今日孟楚楚来闹过了？”霍封玄状似无意地问。
看来他一回东宫，便有人禀报了这件事。
穆殷点了点头，“太子妃已经把事情解决了。”
霍封玄：“孟楚楚已经离宫了，与孟家一同流放到了边疆。”
听到这话，穆殷也是不胜唏嘘，想到那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也不过是朝堂斗争的牺牲品。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幕却被霍封玄看在眼里。
他用筷子敲敲碗的边沿，将穆殷的思绪拉回来：“吃饭吧。”
两人相顾无言，穆殷默默垂头扒着饭，忽然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穆殷放下筷子，感慨莫不是霍封玄在自己肚子里防了条蛔虫，怎么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
她抿了抿唇，问：“你假借孟楚楚怀孕，利用了孟克？”
霍封玄抬眸：“是。”
穆殷：“目的是为了扳倒晔王？”
“也不全是，还有他的兵权。”霍封玄如实地回答，“还想问什么？”
穆殷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么些天最想知道的：“霍凌君为何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你？”
她此时心中气愤，对霍凌君直呼其名也不自知。
霍封玄没有直接回答，斟了杯茶放在穆殷面前，又给她夹了一块鲜嫩的鲈鱼，“傻瓜，真当霍凌君对你是真心的？”
经历过行踪被卖，穆殷自然不会再这样认为。
她摇了摇头。
霍封玄告诉她：“如果他敢将你私放走的话，现在也应该跟着孟克被流放了。”
言下之意，霍凌君拿穆殷的自由换了自己留京的机会。
穆殷“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她与霍凌君本就没有浓厚的感情，何况自己被发现女子的身份，他更没有理由帮自己。
霍封玄看她神色怏怏，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沉声说：“孤和他不一样——”
就在穆殷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补充道：“孤不会弃了你。”
穆殷狠狠地咽下一口菜，心里想：我求您尽早弃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