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只要一想到能重回虞国，穆殷心里便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在卫国的这么些日子，她时刻不在思念着故土。平日里无事时，早已将返乡的路程摸了个通透，一共多少里路，路上要历经多少关卡，需要多少盘缠……心里通通都有了数，只待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清晨，当第一缕朝阳从云缝中透出来时，穆殷便迫不及待地从榻上翻身而起，她昨晚心里激动，一夜未眠。
霍凌君倒也没令她失望。
屋中传来动静后，郝婶应声而入，声音依旧沉稳：“这是殿下吩咐准备的衣衫，让你路上用。”
穆殷接过扎成四方形的布袋，解开它朝里面看了眼，都是些女儿的衣裳。
看来霍凌君对她身份的转变适应得挺快。
郝婶：“收拾好便过主屋去吧，殿下在等你。”
穆殷点点头应下了，洗漱后将自己的行李打包好，去找霍凌君。
后者也一早就在等她，见她进来，霍凌君淡淡地说：“怎么还穿成这样？”
穆殷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男子衣衫。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还是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啊，有些习惯了，再说男子衣衫路途中也方便。”
霍凌君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一般，喊来婢女，又让她准备了一些男子的衣服。
穆殷连忙摆手制止：“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霍凌君压根没有理会她的阻止，自顾自地指了指堆在桌角一隅的包裹，说：“出关文书、干粮、地图，马匹也已经被牵到府门口了，出门就能看得到。”
东西准备的齐全程度与速度令人咋舌。
穆殷也顾不得别扭，她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抱拳礼，面容严肃：“殿下今日的恩德，阿殷定涌泉相报。”
霍凌君：“走吧。”
一直到霍凌君将她送出了府邸，穆殷脑袋还沉浸在面前人的侠义中无法自拔。
穆殷翻身上了马，将包裹挨个挂在马上。
四月的清晨里，烟雾轻笼，晔王府两边的嫩柳凝聚着颗颗露珠，清风拂来，将穆殷鬓边的几缕发丝吹起。
她将马头扯着转过方向，转头再看一眼霍凌君，满眼感激：“虽然阿殷现在不能告诉您我的真实身份，但等顺利到达后，一定会修书一封，然后履行诺言。”
穆殷稳坐白马之上，在风里居高临下地对霍凌君告别。
霍凌君知道，她说的是助自己登上太子之位的事情。
他笑了笑：“趁着时候早，快走吧。”
霍凌君就着穆殷手里的马鞭，轻轻地抽在马背上，马儿应声向前奔赴而去。
穆殷最后回眸看一眼渐渐远去的晔王府，霍凌君一袭白衣，站得笔挺，还在微风中静静眺望。
等到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霍凌君闪身回到府中。
吩咐下人端来笔墨，行云流水的一封书函，他捻在指尖，吩咐自己的侍卫：“将它亲手送到霍封玄手里。”
等到事情办妥后，霍凌君坐在椅上，为自己斟一杯热茶，吹去拂着的茶叶，嘴角泛着抹若有若无的阴冷。
赶了三个时辰的路，马儿也有些疲乏了，穆殷找到个路边的茶肆，将马牵到道路对面的马厩里，准备稍作歇息。
在木头长椅上随意坐下后，穆殷喊来店小二：“两个白馒头，一碗白米粥，一碟酱牛肉，再上些茶。”
那老板隔得远问她：“客官要酒吗？”
“不用，茶就好。”穆殷干脆地摆摆手。
从坐下后，她便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怕自己的行李盘缠丰厚，被过道的贼人盯上了眼。
不过所幸，这周边倒没什么异常。
没一会儿，自己点的东西便都上齐了，穆殷开始动筷。
值得庆贺的是，霍凌君出手阔绰，盘缠备了不少，还能让她在路途中有幸吃上口牛肉。
想起霍凌君，穆殷心口便暖暖的。她自小行走军营，家父也时常教导，不论男女，最看重的莫过于“义”字。
而霍凌君此番行为，不仅对自己先前的欺瞒既往不咎，还救自己于水火，倒真堪当侠义之人。
自己先前的承诺，也并不是敷衍人的，她已经计划好了，等回到虞国，就向皇帝纳谏，出兵卫国同霍凌君会合之时，便是东宫易主之日。
心里想着这些，将桌上的饭食扫荡后，穆殷喊来店小二结了帐，将剩下的一个馒头用油纸包起来，揣在包裹里。
尽管盘缠富足，但是路途遥远，省着点用，总还是有必要的。
穆殷走到道路对面，低下头解开了绑马的缰绳，弯腰的一瞬间，她用余光瞥到拐角处的人影。
然后若无其事地上了马，挥动缰绳，沿着道路往前走去。
藏蓝色衣服，身长七尺半，男子。
穆殷在呼啸而过的风里冷静地判断，对方有几个人，目的是什么，她还不能确定。
“驾！”她将马骑得飞快，想着若能甩掉身后的人，不必自己动手，那样自然最好。
一路穿过无数条街道与当口，暮色渐沉，天空中一片橘黄的云霭，为前路映出黄昏的平静。
穆殷锐利的目光四处张望，发现没有了可疑的身影，这才将马速缓缓放慢了下来。
正好前方是一处客栈，她打算就此地将就着休息一晚，明日五更天时再起来继续赶路。
客栈里人不多，顺利地付完了银两，穆殷便挑了一间合眼的屋子，往里面住下了。
再次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包裹后，她点上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研究地图。
霍凌君心细，将出城的路线也给她清晰地标出来了。
纵观全城的各条道路，这的确是最省时的路线。
“哐哐哐！”
正继续辨着方向时，屋子的门被敲响。
穆殷心中立刻警惕起来，心想已经这么晚了，谁会到自己的屋中来。
她沉声问了一句：“谁？”
刚开始无人应答，穆殷也不开门，屋里屋外僵持了很久，门外的人终于开口：“为客官您送些饭食。”
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穆殷想到，自己的确是在刚进客栈时，便吩咐老板送些吃食到自己屋里。
她这才放下心来，走过去打开了门。
那位男子进来，手上提着食盒。
穆殷：“麻烦了。”
他将东西放在桌上，穆殷给他打赏了几两碎银子后，便出去了。
门合上的那霎那，穆殷立马不淡定了，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冷汗顺着身体直流。
熟悉的藏蓝色衣袍，与她白日牵马时看到的如出一辙。
劫财？穆殷翻了自己的钱袋检查，发现分文未少。
莫不是要等到入夜自己睡熟后再动手？总之穆殷此时心里乱成了一团，也不敢就寝，把在门边保持着清醒。
想了许久，等到人逐渐冷静下来后，她又察觉到了不对劲，抓住了心里一闪而过的疑惑。
从在茶肆门前发现有人跟踪自己后，她快马加鞭，以为将人甩远。可事实是等她到的时候，那人早已到达，还知道了自己住哪家客栈哪间房，还要了食物。
就像是，像是提前知道了自己的路线，只是在此地静静地恭候着。
桌上的地图纸还静静躺着，之前令自己感恩戴德的东西，此时看过去却让穆殷一阵胆寒。
难道霍凌君在背地里阴我？穆殷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一阵一阵的心凉。
但不论如何，这家客栈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想清楚这一点后，穆殷将行囊拾掇好，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
藏蓝衣袍的男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店小二，他将饭食放下后径直出了客栈，来到路边的一处糖水摊处。
坐在摊前的男人身形高大，一身华贵的衣服，融在深深的夜幕中，看不清他的脸色。
他拿小勺尝了一口糖水，皱了皱眉头，太甜！喝不习惯。
“霍公子。”藏蓝色衣袍的男子唤他一声。
听到人来了，霍封玄将手里的汤勺随意磕在碗的边沿，抬眸看着他：“打听得如何了，陈启？”
那名叫陈启的男子点点头：“已经能确定身份了，的确是阿殷公公不错。”
杨振也跟在一旁，他人高马大地隐在暗处，“看来晔王倒是没有骗我们。”
霍封玄轻笑一声：“他自然不敢。”
杨振心中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晔王为何将那太监的行踪泄露给了太子殿下？”
二人明明此时是水火不容的。
其实杨振真正想问的是，太子殿下究竟用了什么东西作为交换，才能让晔王乖乖将消息从嘴里吐出来。
以及，那太监是否真的那么重要，值得付出些代价将人带回宫？
只是这些话，经历过先前的事情后，杨振张了记性，都不再多嘴，免得惹怒了这位太子爷。
果不其然，霍封玄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杨振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陈启是霍封玄从军营里特意调回来的，他不懂得太多弯弯绕绕，开口便是：“需要属下继续去盯梢吗？”
霍封玄摆手：“不必了，依着他的聪明劲儿，你早就暴露了，估计会换条路走，”他无意识看着烛光下的浮尘，喃喃道：“再不去抓，鸟儿就飞了。”
陈启听了他的话，说“属下立刻去备马。”
霍封玄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着笑：“那太监，贼得很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