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烟云轩中,古琴书画,垂挂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大殿如同她给人的感觉一般古朴典雅。
似乎是没想到今日霍封玄会来,徐若衣不像平日沉着端庄,反而透着些许激动与慌张。
她早早地便守在了殿门外,看到朝思暮想的人来,殷勤地把他迎进去:“殿下今日大驾,令臣妾欣喜。”
霍封玄“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所幸徐若衣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
他们二人对坐在桌上,徐若衣拿筷子夹起鲜嫩的鲈鱼,亲手挑去了里面的刺,然后放进了霍封玄的碟子中,笑着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殿下尝尝。”
霍封玄此前一直在走神,听到了徐氏说话,才回过神:“哦,好啊。”
正要下筷时,他看着盘里被剔好的鱼肉,上面还有一道被筷子夹过的、凹进去的痕迹,想了想便说:“我不吃鱼。”
徐若衣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强撑着一抹笑:“臣妾的筷子还没用过呢。”
话下之意,别因着这个嫌弃她。
霍封玄也懒得解释,只是皱着眉说道:“你不用帮我夹了,孤自己来。”
结发夫妻生分至此,恐怕传出去他人都不会信,徐若衣在心里暗暗感伤。
但事实就是如此,自她嫁到东宫,两年多来,霍封玄便一直是这幅冷情冷性的模样,从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片刻。
今日好不容易松了口,过来陪着自己过生辰,不想较之于从前,任何变化都没有。
徐若衣虽然心中难受,面上却不敢再表现出什么,以免惹得霍封玄厌恶自己。
她又吩咐下人摆上了一壶美酒,倒上了一盅递给霍封玄:“若衣今日感激殿下,谢谢您肯来陪臣妾过生辰。”
霍封玄接过酒,语气淡淡:“孤今日正巧得空。”
徐若衣也不想听他说了什么,在霍封玄伸出手接酒的瞬间,她柔弱无骨的手轻轻附上去,流转的眼波望着他,里面仿佛含着一汪秋水。
霍封玄一下子懂了徐氏的意图,或者说他来之前就已经明白了。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徐若衣脸上巡视一番,最后突然重重地呼出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过来。”
霍封玄心中想,徐若衣的父亲是护国公徐敬,与孟克相互牵制,倒是能灭一灭霍凌君的威风。
就在他走神的瞬间,听了他的话,徐若衣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一般,从桌边绕了过来。
她今日穿着淡白色宫装,只用流苏做点缀,淡雅处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两人此时靠得极近,徐若衣轻轻凑进霍封玄耳边说:“殿下随臣妾去榻上。”
烟云轩摆置的是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纱幔低垂,锦被绣衾,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
霍封玄感受着眼前人的鼻息就要喷洒过来时,出口便是一句:“别亲我。”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愣。
尤其是霍封玄,他看着徐氏嘴上涂的唇脂,心中就感到一阵不对劲,似乎与自己今日才吻过的唇不一样。
不施粉黛的一张面容,两半薄唇泛着淡淡的粉色,有时低眉顺眼,有时倜傥潇洒,有坏心思时像只狡猾的狐狸……
一想到那太监,霍封玄便感觉眼前的场景哪哪都不对了。
他推开徐若衣,从榻上起身,也不再委屈自个了,对她说:“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留下徐若衣一人靠在榻上,想着今日霍封玄过来,连句祝福话都还没说呢!心中难过,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而出了烟云阁的霍封玄心里也没有舒畅半分,尤其是冷风一吹,他脑袋清醒后更懊恼了。
为什么刚才没有同徐若衣进行下去,这样不就恰恰说明,他与霍凌君一样,都是断袖!
想到此,霍封玄身上一阵阵地泛冷,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万一真的是,他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一定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等到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御华殿时,他着急忙慌地吩咐下人:“去把杨振喊来,就说孤要出宫。”
虽说是深更半夜,但杨振也很少看到霍封玄这样焦急的模样,赶紧从将军府跑出来备了两匹马,护送着霍封玄出了宫。
等二人到目的地时,杨振脸色一阵难看。
这是京都里有名的一家南风馆,也就和瓦子无异,说起为什么有名,只是因着里面净是些男倌,靠出卖色相赚些碎银子。
杨振觉得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否则往日里威严甚重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种下作的地方呢!
霍封玄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但他深深地感觉到,有些东西是需要挖清楚的,否则自己永远这样被牵着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杨振说:“你乐意跟就跟着,不愿意的话,就在这四周转转。”
霍封玄知道,杨振为人正派,素来不与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同流合污。
“那,属下就在候着。”杨振也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他不敢进去,也不敢多问,但又怕自己看到难以想象的场景,忍不住一把火烧了这馆子。
霍封玄于是一个人往里走去,那招呼的人看他锦衣华服,急忙走过来恭候着:“您里边儿请,雅间都有,喜欢什么样儿的呀,待会给您送进去。”
霍封玄沉吟片刻,说:“白净俊俏的,矮一点,瘦一点的。”
说完,他连片刻都不想多待,直奔着无人的雅间过去,自己能清静会儿。
给自己斟了杯茶,灌进喉咙时他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现在这是个什么事儿,就被一个太监搞得像魔怔了一样。
正自我唾弃着,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青发乌丝的脑袋探进来,等到直起身子,整张面容都露出来时,果然五官玲珑,看着清秀稚嫩,倒还算顺眼。
那小倌看见霍封玄,也是眼睛一瞬间都亮了起来。剑眉星目,漂亮的五官像刀刻一般,即使是简简单单坐在那里,浑身也散发着掩盖不住的霸气。
小倌掐着腰往里走去,然后找了个长凳自顾自地坐下来。
他眼神媚然地望着霍封玄:“公子好生俊俏,一定是第一次来吧。”
霍封玄此时如鲠在喉,靠得近了,他将那小倌上涂的白花花的粉看得清楚,身上廉价的胭脂气铺面而来。
握紧了手中的拳头,他暗暗劝慰自己:无事,自己忍得住。
那小倌却看霍封玄一言不发,只是紧绷着身躯,眼神冷得要吃人一般。
他根据以往的经验,通常第一次来的人,都会有些紧张与不适,只要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后面就顺畅多了。
想着,他也不多浪费时间,径直走进霍封玄,钻着空儿一下坐到了他腿上。
霍封玄也没想到这小倌会这么大胆,只要一想到腿上坐着这么个风尘男子,他话仿佛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
“滚下去。”
偏偏这小倌不会看人脸色,他咯咯地笑了两声,掐着嗓子说:“公子放松些,不要紧张。”
他摆出一个千娇百媚表情,轻轻扯了扯自己的衣带。
肩头上的薄薄的锦衣便顺着滑下来,露出白玉似的皮肤,勾着眼尾就要凑过去。
霍封玄压着心里的恶心,手中的拳头也终于不再收敛,把人从腿上掀下去,怼着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就是一拳。
那小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俊美的男子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脚踹翻了桌子,砸下几个分量十足的银子后,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杨振还在楼底下郁闷地站着,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主子已经疾步冲了下来。
他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便看见霍封玄去到不远处的马厩,手扶着旁边的木头柱子,躬下腰旁若无人地呕吐起来。
等杨振跑到跟前的时候,霍封玄用帕子擦着嘴角,已经收拾好了自己。
只是双眼充血似的泛红,紧紧抿着发白的唇。
“殿下,您没事吧。”杨振担心地问。
霍封玄一边拨开他,一边向前走去,“没事,回宫吧。”
杨振看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不知为何,里面却透着解脱与释怀。
折腾了一天,霍封玄躺在自己的寝宫中,此时不仅身体累,心更累。
他以为自己对那小太监感兴趣,是因为自己还未碰过女子,一时被迷了心智。
等到对徐若衣无动于衷时,他又觉得自己同霍凌君一样,天生的龙阳之好。
可今日在南风馆中的体验……怕是要给自己留下一段时间的阴影了。
霍封玄此时躺在榻上,眼神虚无地望着寝宫的房顶,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在过去二十四年的时光里,这是从未有过的,让他整日心力交瘁,活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玄缓缓阖上了眼睛,思想就这么随意漫游着。
直到某一刻,他猛得睁开眼睛,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既然病了,就要抓药,然后吞进肚子里,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痛苦。
想清了之后,他呼吸沉沉,缓缓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