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剥骨之刑、剥骨之刑……
寥寥几个字,在穆殷耳畔来回游荡,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想说明自己的冤屈,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偏生孟楚楚听了霍封玄的话,情绪更加激动起来:“殿下说得有理,整治东宫就要用些严刑才行。”
她将头转向皇后:“母后,您意下如何呢?”
皇后沉吟了片刻:“就照你与玄儿说的办,你们这对伉俪,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还是一副慈祥的面相,饱经风霜的脸上永远绽着一丛笑,尤其是看到霍封玄与孟楚楚在一起的时候,笑容更加明显,眼神透着和蔼。
穆殷还想为自己开口辩解,可她看到皇后与孟楚楚嘴角如出一辙的笑意,突然就像嗓中塞了棉花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此时她才茅塞顿开,从事情的开头细细梳理,明白了这场无妄之灾降临的必然。
一开始,孟楚楚想与她交好,但被自己婉拒,于是她理所当然地被当作太子妃徐氏身边的人。
此次费尽心思除掉自己,也是想着断了徐氏的左膀右臂,不让其有耳目在霍封玄身边。
而皇后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以往她在御华殿当差时,也听到几个婢女闲暇时的无聊谈话,说孟楚楚当处能进东宫,也是被皇后硬塞进去的。
从后宫推及前朝,皇后明显是偏向大将军孟克,而不同护国公徐家交好。
但霍封玄与皇后的做法又似乎背道而驰,他在新婚之夜冷落孟楚楚,与徐氏相敬如宾,应该与徐家关系更好一些。
但照理说都是霍封玄的后宫,应该两相都不要得罪才好的,这样太子之位才能坐得更稳。
真是些令人费解的问题!
穆殷跪在大殿里,一时间脑海里已经飞快地转动许久,但她没有忘记此刻的处境,即将要被严刑处死。
当死亡降临时,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婢女彩雀现在如何了?”
她不想因着自己的原因,连累了无辜的人。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自己都无暇自顾了,还有心思想你那菜户。”
霍封玄端起手边的茶杯,吹散了里面的茶叶,笑着说道。
穆殷眼睛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奴才甘愿担下所有罪责,只求放彩雀一命。”
霍封玄手里的杯子应声破裂,宫女递上帕子,他擦了擦白玉般修长的手。
他说:“既然已经认罪,那便来人,带下去。”
穆殷的肩膀塌下来,她已经放弃了据理力争。
现场谁又是自己可以诉诸的对象呢?霍封玄?
她暗暗摇了摇头,这位太子爷兴致上来的时候,会给一些虚无缥缈的暧昧。等清醒过来时,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太监破坏宫闱?
正常人尚且不会,何况是城府极深的霍封玄。
几个侍卫应声而入,腰间带着佩刀,抓住穆殷的肩膀,就要将她往出领。
临走之前,霍封玄正好抬头,与穆殷的视线对上。他从那双眼眸看到了淡漠,眼尾又处透着些哀怨。
当时的感觉无法阐述,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粘稠,心里是钝钝的郁闷。
他垂头抿一口茶,敛去了心底所有的情绪。
“今日母后的宫中可真是热闹!”
一道温煦的声音响起,穆殷心中熟悉,她腰被压得弯曲,只能努力地抬头去看来人。
依旧是一袭洁白无暇的衣袍,他身形修长,尊贵而高不可攀。
“君儿来了。”皇后是第一个起身的,她眼角的笑纹加深。
霍凌君微微躬身;“儿臣参加母后,参加……太子殿下。”
霍封玄颔首:“大哥。”算是问候过了人。
霍凌君眼光扫过穆殷,故作惊奇道:“是在审问这太监?”
皇后点头,一手拉着霍凌君的胳膊,一手指着穆殷,避重就轻:“这太监犯了宫里规矩,我们商量着给些教训。”
“哦,原来是这样。”霍凌君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穆殷。
那小太监和上次在柴房中差不多,被人牵制着,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绝望的气息。
只是那白皙的皮肤,双眸如星,长腿细腰,依旧能引得他满心躁动。
偌大的京都,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对胃口的小公子了,所以他今天听说了这件事,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霍凌君看了一眼穆殷,话却是对皇后说的:“母后,这太监不如交给儿臣来处置。”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只有霍封玄眸色一沉,但嘴边还是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大哥何时这样闲了?据我所知,已经两次了。”
他今日看到霍凌君来,心里便隐隐有了预感。从上次他出手救人后,霍封玄就怀疑他这大哥看上这小太监了。
皇后显然是知晓霍凌君好男色这点,这也是她心头的一大病,她面色有些尴尬:“这太监犯了事,押入大牢便好了,你、你跟着掺和什么呀!”
霍凌君对着皇后歉意地一笑,话里却是不容质疑:“府中缺个打扫茅房的,怎么?母后连这么个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儿臣?”
这一听就是借口的话,皇后竟然也不生气,忙慌着解释:“怎么会呢?”
穆殷此时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人从身后拽着扯来扯去。
她注意到,皇后在面对霍封玄与霍凌君时,呈现出的全然是两种不同的状态。
对霍封玄时,她永远端着姿态,摆出一国之母的风范。
而对霍凌君,便显得亲昵了不说,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迁就。
比如此刻,她听着霍凌君不愉快的语气,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
“母后若不喜,那便算了。”
霍凌君垂下了袖子,满脸失望。
皇后一听这话,脸上立马出现了慌张,她又扯了扯霍凌君的袖子:“母后也没有拒绝你的意思。”
她边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霍封玄,只见后者面色平静,并没有什么表情。
皇后说:“既然君儿都这样说了,那这奴才便交由他处置。玄儿,你说呢?”
“全凭母后安排。”
霍封玄点头,眸子里藏着难以捉摸的情绪。
“母后,怎么能这样呢?”孟楚楚还在想,怎么不能干脆处死这个太监呢,结果收到霍凌君冰冷注视的目光,自觉地噤了声。
“走吧,跟我回去打扫晔王府的茅房!”
霍凌君将目光转到穆殷身上,眼里闪着戏谑的光芒。
他将自己带的随从喊上来,用绳子将穆殷的手捆在背前。
“母后,太子殿下,凌君先行告退。”
请辞后,他拉住绳头,像溜着条小狗儿似的往外领。
霍封玄眼无波澜地看着往出走的那两道人影,掐着佛珠的手指卡在某一处的缝隙里,指节开始泛白。
他又怎会猜不出,霍凌君将穆殷领到自己府上的目的。只是因着一个太监,再一次暴露自己的秘密,在霍封玄看来简直愚蠢。
他想,那太监被领走了也好,省得端着一副狐媚子的模样,让自己也不正常。
走了好,走了好。他在心里暗暗想。
只是此刻莫名的,呼吸有些不畅,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心中,揉得难受。
穆殷被带进晔王府时,全身被一间罩袍遮得严严实实,眼前一片抹黑,直到感觉自己浑身被抛到了榻上。
“你可以把袍子掀掉了。”
听到耳旁传来的温润的声音,穆殷小心翼翼地拿开了身上的黑色罩袍,眼睛突然收到光线刺激时,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一间典雅的屋中,靠近屋门的是方折扇屏风,上面题字作画,前方幕帘后面,影影绰绰地显出一架古琴来。
霍凌君就站在她身边:“这里是晔王府,你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
穆殷茫然地看看他:“多谢晔王殿下的搭救,还有上次那次。”
霍凌君轻笑了声,“那都不重要。”他顿了顿,凑近穆殷的耳边,暧昧地说道:“至于感谢的话,不要只是嘴上说。”
他清冽的气味渗透过来,竟是出奇地好闻。再加上温润如玉、淡雅如风的气质,与话本里的道仙如出一辙。
他为穆殷安顿好了饭食,介绍了府里的基本情况,并留下了一个小婢女照顾她,做完这一切便离开了。
穆殷坐在软榻上,又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又是前途茫茫的忐忑。
她不会猜不出,毕竟霍凌君是断袖的事情,在东宫也有所耳闻,接下去将要出现的一切,穆殷想都不敢想。
但她又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不能任由自己做抉择。更何况来到了晔王府,也就意味着出了皇宫,是否出逃更加容易些。
更何况,这霍凌君从面相看着,也比东宫那位要慈善得多。
想起霍封玄,穆殷还是忍不住的,心里一阵后怕。这样的人,先前还说自己对她存着心思,转眼便要她的命。心中的残忍无情一定是常人不可比拟的。
幸亏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哄骗,穆殷在心里暗自庆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