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柴房狭窄逼仄,靠墙的位置堆满草垛,留个人的缝隙就那么一点儿。
穆殷此刻就如砧板上的鱼肉,蹬着腿在地上向后蹭,但却退无可退,只能任人宰割。
她顾及的从来不是面子问题,若是此时被扒了裤子,里面的场景与旁人想得大相径庭,再被禀告给霍封玄,那一定是杀头的大罪。
可怜穆殷因着恐惧,眼泪都被生生逼出来了,用眼神传达着哀求。
那二人看到此番场景,脸上的嘲讽意味更浓,“果然阉人都是一幅娘们唧唧的样子。”
他们也不敢将时间耽搁得太久,唯恐出现什么变故。嘴上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已经开始撕扯穆殷的外袍。
由于先前绑得太过复杂,此时由于绳子阻隔,衣服扒得格外费劲,他们索性连着绳子一起,猛地一用劲,穆殷左肩头的衣袍被扯下。
“唔唔……”
绳子向下脱落的时候,狠狠地摩擦出一条伤口,火辣辣地疼。她难以忍受,痛呼出了声,但又因为嘴里塞着东西,不能说出话来。
也幸亏了这条绳子,恰恰卡在穆殷胳膊肘处,只是露出肩膀后,衣服便没再往下滑落。
身上的衣物堪堪护住了胸口,没有让他们看出端倪。
可那二人瞧着穆殷皮肤细腻,香肩半露的模样,顿时精神抖擞,显然是被这风景刺激到了。
他们扬着不怀好意的笑:“没想到这太监这么会捯饬自己,竟养得这般白嫩!”
说着,便不顾地上人的反抗,继续往下动作起来。
穆殷脸被抵在草垛上,心中闪过一阵又一阵的绝望。
杨振瞧着今日暖阳高悬于天空,露出惹眼的金圈来,光华熠熠,想着一定是个好天气,否则这晔王霍凌君怎么屈尊前来呢?
同素日一样,他依旧一袭白衣,眉眼如画,瞧着如同谪仙之人般清雅脱俗,不落凡尘。
杨振却对此嗤之以鼻,身为朔方男儿,身体瘦削不说,还不擅骑射。怪不得皇室里传他有龙阳之好。
听到这一传闻时,还是他有幸受邀参加宫中宴会,期间出去醒酒时,在后花园里偷听到两个嫔妃在暗暗议论此事。
只是消息并未传开,真实性也无从考证。
虽心下鄙夷,但霍凌君好歹是皇子,所以他面上并不敢表现出来:“晔王殿下前来让这武场蓬荜生辉,不知您前来所为何事?”
只是霍凌君压根不听他这一套:“不必奉承我,你效忠于太子,素来是敌视我的。”
音量不大,语气淡淡,像春日的溪水抚了把古琴。
他不顾杨振面上的尴尬,继续道:“至于本王为何会来,怎么?卫国的演武场,我身为皇子来不得吗?”
说这话时,目光里的温煦早已不再,眼中含着一丝冷厉。
杨振只得低头认错:“属下不敢,还请殿下随意。”说完后,他也不再原地呆着,请示过后就要先行告退。
脚步还未抬起,一个莽撞的将士便冲上来:“将军,不好了。”
看到霍凌君在此,他急着拜见过后,便识相地伏在杨振耳边,悄悄地汇报着什么。
只见杨振听完,脸色大变,当下也顾不得应付霍凌君了,拽住那个小将士:“走,快去柴房。”
“慢着,本王一同前去。”
却不想他拦住杨振的步伐,就要跟着一起。
杨振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拦不住他,只能任由跟着一起去了。
柴房离着看台还有段距离,他们走了阵子时间才到。甫一靠近时,便听见里面哀嚎声、咒骂声不断,依稀可窥得其中的惨状。
“晔王殿下,不如您在屋外等候?”杨振面上带着些不好意思,自己管理的营地,怎的是这样一团糟的情景。
“不用。”
霍凌君径直走上前去,没有半分犹豫便推门而入。
柴房内的光景令他心里为之一震。
两个士兵一个捂着腹部躺在地上惨叫,另一个不停地用衣襟擦着流个不停的鼻血,看着狼狈又滑稽。
他这才注意到,草垛旁边还半躺着一个人,不久前还在茶楼里见过。那个时候,这人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跟在霍封玄的身边,长得干净俊俏,出手迅速。
可此时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身上套着宽大的太监袍,外袍里衫已经被扯下些,露出的皮肤光滑细腻,更显得绳子勒出的红痕触目惊心,眼中满是惊恐,白皙修长的脖子随着呼吸起伏,献祭似的在诱人品尝。
彼此眼神对上的那一刻,霍凌君望着她眼中的不甘,浑身就跟火烧着了一般,连着呼出的气息都变了味。
“你们还不走吗?”
他对着那两个士兵说,虽然是问句,但含着难以抗拒的威严。
那两人屁滚尿流地走后,杨振也匆匆赶上,正要开门时,听见里面传来的一声清冷的“出去”,脚步便被钉在了门外。
此时屋里只有他二人,霍凌君缓缓走近穆殷,替她松了绑,然后摘了嘴里紧塞着的布条。
手上没有束缚后,穆殷第一件事就是拉好了衣袍,女儿身没有暴露,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注意到面前白袍胜雪的人,竟是上次见过的霍凌君。穆殷急忙双手抵在额头上,身体跪拜行了个稽首礼。
“奴才谢殿下搭救之恩。”
霍凌君看她头发上还粘着枯草,脸上有些灰尘,唯独那眸子又黑又亮,就像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狼狗。
若是能领回去每日给顺顺毛,每晚再用绒毛蹭蹭你……一想到此,便觉得妙不可言。
他压抑住心里的冲动,语气与平时并无二致:“不必多礼,我们以后会再见的。”
他将穆殷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像是要将其印在脑子里。说罢后,便召来自己的随从说要回府。
出了柴房,杨振还截住他,恭敬地问:“殿下不多久留了?”
“留下看这种欺侮人的戏码吗?”他一句话堵得杨振哑口无言。
“不过,也不算白来。”他又补充道,回头看了眼呆愣着的穆殷,笑得意味深长。
“阿殷公公,这非我本意。”
杨振看着霍凌君走远了,才满脸愧疚地向穆殷解释。
后者再也不见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笑,她冷着脸,表现出一幅对他不齿的样子:“有什么话,您向太子殿下慢慢解释吧。”
寂静冷清的东宫中,穆殷直着腰板跪在大殿中央。她早已洗干净拾掇好了自己,但脸侧的瘀伤还是昭示着发生过的事。
“求殿下为奴才做主。”
她目光不善不避,就这么盯着太师椅上俊美的人,他正低着头看奏章,眉头微皱。
穆殷心里清楚,有些事不用自己言说,以面前这人的耳目,估计早已将事情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欺负你的那两人已经死在了杨振剑下,孤还要如何替你做主?”
果然,霍封玄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始末,此时不动如山地坐在这里,杨振也依旧安然无恙。
这下,穆殷心中便有了数,霍封玄并没有惩戒杨振的意思。
这样做倒也符合常理,首先这件事闹得并不大,稍作压制便无人知晓。再就是穆殷再怎么说也就一个太监,为个阉人惩戒将军也是闻所未闻的。
心下了然之后,尽管有些不舒服,但她也识相地没有再找杨振的麻烦,只是想着这样一个好机会,不好好利用可惜了。
她立即又是一幅善解人意的模样:“奴才也知此事非杨将军致使,只怪奴才身份低微,本是个东宫里处理杂物的,怎的生了去演武场的心思!”
这一番话说得棉里藏刀,因为这一开始本就霍封玄授意的,此时穆殷因着此受了委屈,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明着便是在打他的脸。
果然下一秒,他将奏章扔在案几上,发出的清脆声将穆殷吓得一抖:“你在怪孤?”
穆殷:“奴才不敢。”她接着道:“只是经此一事,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霍封玄的声音缓和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劝哄的语气:“罢了,此事杨振的确有错,但孤不会做什么,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的。”
穆殷多么想从内心咆哮出一句“我不明白”,今日柴房中的屈辱,是她这半辈子所不曾经历过的。
但最终也只是化作云淡风轻的一句:“奴才明白,全凭殿下定夺。”
霍封玄敛了眸子沉思了一会儿,有了主意:“东宫的管事太监老了,从明日起,便由你接替他吧。”
磕头、行礼、道谢,穆殷接受了这个结果,显得十分顺从。
霍封玄一向喜欢见好就收的人,尤其是在自己手底下做事的人,可此时他看着穆殷,竟莫名地希望,这个跪在他面前的人能大闹一场,能哭喊着革杨振的职,再不济也要军法处置,拉出去打上几十大板,而不是像现在一般逆来顺受。
觉察到自己这种想法,他笑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一定是疯了。
出了御华殿,穆殷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东宫的管事太监,要说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本以为经历了两个多月的事,自己在霍封玄那里是有所不同的,没想到与一般的洒扫太监并无二致。
走着走着,又想起杨振小人得志、统帅千军的样子,回忆起自己昔日的风光,再与今日相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胡思乱想了一路,回到监栏苑时,伸手一摸,脸上不知不觉沾满冰凉的水渍——
竟是委屈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