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心狠手辣?
得到这样的评价,穆殷瞬间浑身紧绷起来,那术士差点泄了自己的秘密,方才如此反应,大多也是恼羞成怒的结果。
她佯装淡定地笑着:“属下只是照着公子的意思办事罢了。”
霍封玄睨她一眼,“我何时这样吩咐过你?”
随着待在他身边的日子渐久,穆殷才得以慢慢窥见那张伪善的皮囊。
遇事时不声不响,待下属揣测着他心思,办些缺德事以后,自己又置身之外。
穆殷也开始皮笑肉不笑,“乱世之中,人皆如浮萍,本国子民尚且衣食无依,何故要被那关外人骗得钱财!”
语罢后,她用余光瞥到霍封玄眉眼如常,似是没有动怒,悄悄松了一口气。
元夕节回到东宫后,早已过了子时。霍封玄没有再给她安排事情,出了御华殿便奔着直房去了。
回去自己所住之地,穆殷早已疲惫不堪,躺在冰冷的板床上,翻来覆去,却又睡不着。
隔着纱窗,月亮圆满挂在天边一隅,清冷的光辉泻下来。本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自己却身处他乡,整日战战兢兢,时刻担忧着自己的性命。
究竟何时才能够回到虞国去呢?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迷迷糊糊之间,终于进入梦乡。临闭眼前,一张冷静肃杀的面孔还是映入脑中,引来穆殷的一阵恶寒。
天明时分,她脑袋昏沉,记忆中的梦境有些断断续续。
还未等她思绪清晰起来时,便有人敲响门窗,刻意压着声音,“阿玦公公,太子殿下唤你。”
穆殷听后,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跟着去了御华殿。
到了之后,她看见霍封玄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他穿一件蓝色云翔纹劲装,披着一件白色大麾,身形修长,叫人移不开眼睛。
同上次一样,穆殷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愈发清瘦挺拔。
一回头,只见霍封玄眯着眼睛看她,“你做太监,可惜了。”
穆殷努力忽略掉霍封玄探究的目光,只是跟着他走出宫外,闷声上马。
霍封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穆殷一路心里坎坷,不断想着究竟要去往何地。等马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条曲折弯绕的小巷子,马儿进不去,只好下来步行。
杨振早已立于灰泥墙边,身体挺拔,如同一棵长青松一般。
看到霍封玄一行人马来时,他先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双膝下跪挡住他们的去路。
杨振:“殿下,恕属下僭越之罪,属下有话要讲。”
霍封玄声音波澜不惊:“讲。”
等了半晌,无人说话,杨振瞥了一眼穆殷,面露难色,“请求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穆殷心里暗道“不好”,但也是定定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看霍封玄的行动。
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就在此地讲吧。”
杨振也不好再坚持,他深吸一口气,“殿下的学宫之中俊贤众多,内含军国要义,恐不便外人入内窥探。”
几乎是瞬间,穆殷便意识到他是在针对自己。一同前来的,除去霍封玄外,便是三五个面熟的随从,到时估计是要立于门外站岗的,而真正进入学宫的,实际上只有他们三人罢。
穆殷本来还想装哑巴,这下实在没法躲逃了,当下不留情面地戳穿了杨振,“杨将军点名道姓直说便是,阿玦可以呆在宫外,保护殿下安危。”
话虽这样说,但穆殷又怎会放过一探卫国太子实力的机会。
当下话语便带了些情绪,“阿玦自入卫宫以来,缺衣少食,生计无着,幸乞殿下垂怜,蒙殿下善意,才得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是故豁了性命护殿下平安,怎得能受住将军这般揣测非议。”
一番话语说得声泪俱下,又暗暗提了一嘴上次替霍封玄挡刀之事,堵得杨振无话可说。
霍封玄看着面前长跪不起的杨振,“都听到了?”
他冷眼瞧着,辞色也不甚温和。
杨振知晓大概是无法劝服,只好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面有怀疑地盯着穆殷。
他走在前面带路,霍封玄与穆殷跟着他的脚步。约莫着走了近一公里,眼前便出现了一橦巨大的古宅,青砖灰瓦,正中是轩昂的正房。
远远的,穆殷便听见了喋喋不休的争论声。走近一看,是一些身着白色长袍的书生们,看着满腹经纶,在彼此争论着。
穆殷观察到,霍封玄在看到他们精于治学的场景时,嘴角微微勾了勾。
她几乎是瞬间意识到,这里是霍封玄自己的学宫。网罗人才,培养自己的势力,原来他一早就在暗暗谋划着。
学宫中学子众多,走至门前,便见木牌上分门别类,有“军事”、“占卜”、“政史”,其余的更不必多说。
每一木牌后面便是一处院落,古朴端庄中不失雄壮优雅,依稀可见白衣学子踱步经过。
“自己挑一个?”霍封玄用眼神示意她。
穆殷直至此刻也不知他葫芦中卖得什么药,她在木牌前看了又看,脑中飞速转着。
最后保险起见,为了不出大错,她选了自己最擅长的。
“回殿下,奴才选好了。”
霍封玄看着她手指的木牌,竟是最变幻多端、难以捉摸的军事。
他用眼神示意了杨振一眼,后者便引着他二人朝着深处走去。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身形瘦削的人看见了他们,立刻向周围人喊道:“殿下来了,大家都先停一停。”
霍封玄笑了笑,走上前去。
“董华,去将部属军事的学子都叫过来,今日考核。”他吩咐刚才那名男子。
不愧为太子,一声令下,那名叫做董华的男子便找来众多学子,都身形高大,面上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穆殷想了想,也难怪,这些人大多以后是要入朝为武将的。
不知如何考核,也不知自己是否需要加入考核,穆殷只是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霍封玄与一众学子寒暄,眉梢带笑,辞气温和,与平日的深不可测大相径庭。
无聊的间隙,穆殷四处大量,此处不愧为军事院落,内里恢弘无比,梁栋上以远古龙图腾装饰,正中摆置一件闪着金光的厚重盔甲。
她长期于将门中熏陶,瞧了一眼盔甲侧部,涂画着振翅欲飞的秃鹫,当下明白了它的来历,眼中顿生仰慕之光。
原来那是卫国无上皇时,靺鞨族入侵,烧杀抢掠,残害生灵无数,只因其号称“第一战士”的主帅,力大无穷、战无不胜。太上皇派出的将军无果而归,无奈亲上战场,最终斩杀对方主帅,夺得“第一战士”盔甲,置于卫国扬威。
穆殷好奇的是,无上黄打下的盔甲为何落到了霍封玄手中。
“这件盔甲是假的,我放着吓唬人的。”
不知何时,霍封玄已经将注意放在了她的身上,许是看穿了她好奇之事,霍封玄抵在她耳边轻轻告诉她。
穆殷回头还想问些什么,他先开口:“别给我泄漏出去了,我只告诉你。”
说话间,霍封玄嘴中吹拂丝丝热气,直往她耳中拱。
“奴才明白,不会往出说的。”穆殷低下头,感到一阵不自在,巧妙地躲过他,却是再也不敢多言了。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时,霍封玄趁着无人注意时,薄唇轻启,“今日的考核你也一起,表现好些,让杨振彻底闭嘴。”
还未等穆殷回答时,他又缓缓吐出话语:“若是令我失望,本王弄死你!”
回头看去,他虽目光温煦,言语间凛冽杀意。
加之几个武才学子,在屋中的共十余人,分列两排相对而坐,霍封玄落于上座。
穆殷挺直着腰板跪于席上,面前是斟满香茶的玉杯铜盏。
“啪啪”两声,霍封玄轻拍了两下手,立即便有几个侍从,抬上一面庞大的版图,放于屋子的正中央。
那版图以绿底衬托,上方以细沙绘制,起起伏伏。细细看去,竟是当今天下各方势力的国域,再辅以具体地形,十分逼真。
学子们早已司空见惯,穆殷尽管有沙场经验,但一般常用的,还是绘在皮革上的平面图,哪能在帐中得来这样一方宝物!当下便开了眼界。
霍封玄看东西抬来后,遣退了侍从。
随后,他说:“今日请各位前来,只因本王对着下一步的军事部署犯了难。”
众人随着他的指引看去,细沙整体被划作四部分:占据华北、太行山以东的卫国;巴蜀之地的封国;西部边塞的西银国;还有便是占据江南一隅的虞国。
四下划分,倒也符合当时政势。
霍封玄也自座上走下,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去,“众人皆知四方木框极易倒塌,本王若想出兵,打破这格局,自何国出兵为最佳?”
问题一出,学子们便同身旁熟识的人窃窃私语,开始讨论了起来。
穆殷一人站在原处,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来。
果然,已经有急于表现的学子站出来,开始口若悬河,“自然是虞国。江南水草丰美,易攻难守,况且其势力最为薄弱,实为出兵不二之选啊!”
这种想法说出来,便有人点头,表示认同。
这便是穆殷害怕的场景了,若卫国当朝也如此认为,那于实力远不及卫国的虞国,岂不是场灾难。
她有些心急,正想要开口驳斥两句,却又转念一想。这样摆在明面上的答案,霍封玄自己又何尝想不到,何必大费周章,摆这样一场茶话会。
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她呆在原地,按兵不动。
不多时,便有人提出了异议,原来是那位稍加年长的董华。
他性子到底沉稳些,“董某不才,只是这虞国未必可攻。”
霍封玄终于抬了抬眸子,“愿闻其详。”
董华接着道:“虞国粮草充足,但地处丘陵,本就难抵,何况雨季漫长,土地湿滑,若我军被长期困于泥沼之中,又无粮草兵马补充,必定是死路一条啊。”
他一番陈词后,霍封玄既未点头,也未反驳,只是接着追问:“那依董子之见,该攻哪国?”
看得出董华行事沉稳,但缺些胆量。
他垂着头:“这……董某愚昧,未有头绪。”
霍封玄摆了摆手,场下陷入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