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成婚第二日,新婚夫妇照礼向皇后请安。皇后住在凤梧宫,宫殿不大,摆件以铜器为主,显出几分朴实无华来。
等穆殷跟着霍封玄到皇后宫里时,孟氏便已经到了。
“跪下!”
霍封玄一到,皇后便怒气冲冲地呵斥。
只见孟氏红着双眼,乖巧地躲在皇后身边,满脸的委屈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霍封玄没有说话,掀了下身衣袍便跪下去。
“你昨夜哪去了?”皇后质问他。
这一听,穆殷浑身神经也跟着紧绷起来,不期然想到了昨晚的事,面上臊红得发紧。
霍封玄对答如流:“儿臣昨夜在御华殿中处理政务。”
听见他没去太子妃的寝宫,孟氏总算没那么委屈了,反倒替霍封玄求起情来,“母后,殿下也是关心朝政!”
皇后神色不见缓和,但总算没让霍封玄再跪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你,凡事不分轻重缓急。”
霍封玄低下头,“儿臣知错。”
穆殷听着全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终于放松了些。
临走时,皇后还硬了声气,“今晚去陪楚楚。”
回去御华殿,霍封玄一把将檀木桌上的卷宗扫翻在地。
“殿下息怒。”穆殷在一旁沉声劝慰。
霍封玄听后,回过头冷哼一声,“昨晚之事,本王还未找你算账。”
穆殷此时有些后悔多嘴,反将怒火引到了自己身上来。只好低着头道:“奴才说过,要杀要剐,随殿下指示。”
霍封玄淡淡地瞥她一眼,“本王现在还不想杀你,去办件事情。”
等穆殷一路猫着身子到烟云轩时,在殿门口便听见一阵悦耳的琴音。初听上去清脆嘹亮,再一听去,却又如同那潺潺流水,风拂杨柳。
听到穆殷前来,徐若衣抚琴的手停了片刻,问道:“阿殷公公怎么来了?”
徐若衣边问着,眼睛还不住往门外瞧去。
穆殷好心提醒她,“今日殿下没来。”
徐若衣听了,忍不住眉头蹙了蹙,眼波流转,划过一抹失望。饶是穆殷都看呆了些,真真切切的典雅美人,勾得起人的疼惜与爱怜。
她告诉徐若衣:“殿下没来,不过,他吩咐您今夜到御华殿去。”
徐若衣听后,微微欠了欠身,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回去的路上,穆殷不住在想,徐氏背后是徐叔安,卫国护国公。霍封玄何至于舍了一个孟家不要,偏生去笼络徐家呢?
想着想着,她顿住了脚步,莫非霍封玄对徐若衣有情?待到穆殷还未将霍封玄的心思琢磨透时,到了傍晚,孟氏却到了。
她带了些丫鬟,阵仗庞大,有些来势汹汹,在即将进入御华殿时被穆殷给拦下了。
“本宫来找太子殿下,你敢拦我?”
孟氏到底年岁尚小,又被孟家捧在手心里,不免脾气娇惯了些。
穆殷耐心地劝解她:“太子殿下此刻在处理政务,您不便打扰。”
孟氏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当下就要硬闯:“这是母后的旨意,我看谁敢拦我。”
穆殷使了些劲,用力把住门口,低声告诉她:“惹恼了殿下便不好了。”
顿了顿,她又说:“太子妃也在里面。”
刚从殿内出来,穆殷清楚地明白里面并没有什么旖旎的风光,只是霍封玄看着奏章,徐氏跪坐在一旁为他斟茶。
但这样说不免引人遐想,果然话音一落,孟氏仿佛被踩了尾巴,顿时恼羞成怒起来:“狗奴才,满口谎话!”
“奴才所言属……”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几乎是瞬间,穆殷的脸上便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立刻变得有些红肿。
孟氏已经变得气急败坏,“轮得到你来插手!”
只是穆殷此刻耳朵嗡鸣声严重,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眼睛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生理性泪水。
她捂着侧脸,模模糊糊之间,看到殿内的两人走了出来。
孟氏看到霍封玄出来,霎时便噤了声。
“谁干的?”他指着穆殷被打伤的脸,冷冷地问。
孟氏声音有些颤抖,“殿下,是这狗奴才……”
霍封玄抬起狭长的眸子睨了她一眼,孟氏便不自觉闭了嘴,只是满脸委屈地看着他。
徐若衣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款款走出来。
霍封玄不再说话,看似在压抑着怒火。
徐若衣适时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氏立即开口,添油加醋一番,将罪责全部推给穆殷。
听后,霍封玄淡淡地说:“东宫之事,便由太子妃定夺吧,”说着,他深深地看一眼穆殷,“只是别委屈了下人才好。”
徐若衣朝他欠了欠身,接着缓缓道:“传本宫懿旨,孟氏于大殿门前放肆,有失德行,自今日起,禁足半月。”
“什么?“孟氏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因为打了一个奴才而被罚。被谴走之时,用恨毒了的眼光狠狠剜着穆殷。
东宫争宠的戏码落幕后,穆殷白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在监栏苑里给自己上药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霍封玄走了进来。穆殷有些惊奇,他身份尊贵,竟会出入下人待的场地。
穆殷第一反应便是低头看自己的着装,她只是撩起了袖袍,未解束胸,胸前平平坦坦。
生怕暴漏了自己女儿家的身份。
霍封玄扫她一眼,“孤进来瞧瞧。”
穆殷一瞬间便明白了,霍封玄必须要给自己冠上个体恤下人的名头,这样才能使刚才对孟氏的惩罚有理有据。
穆殷正要起身行礼时,却被霍封玄一把按下。
他将手放在穆殷肩上,示意她坐下。无意间,看到左臂上的一道伤口,看起来有些年头,早已长出青紫色的痂。
霍封玄指着问,“怎么伤的?”
穆殷表情微微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掩住伤口,“小时候顽皮,蹭在了扎刺的树上。”
霍封玄没有深究,双手伸出接过了药膏,替穆殷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起来,时不时地轻轻吹一口气,有些酥痒。
穆殷急忙避开,“奴才怎么能让殿下给上药呢。”
霍封玄随着她的脚步移过去,“怎么不可以?”
两人距离不断靠近,互相能触碰到彼此呼吸。
在穆殷看不到的地方,霍封玄的目光冷冷地注视在她的那道划痕上。
穆殷身体有些僵硬,她开口打破了这种不自然的气氛。她问:“孟家掌管卫国兵权,殿下为何单要冷落了孟良媛。”
霍封玄放下了手上的药膏,缓缓掐起了佛珠串,“兵权再大,也不能为我所用。”
穆殷还有些云里雾里时,见他消了声,便识相地不再追问了。
最终,贵为一国太子的霍封玄也只是拿着药膏随意涂抹两下,见时间差不多,便离去了,仿佛一秒都不愿多待。
卫国的冬日漫长而寒冷,雪花卷落而下,宫殿内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穆殷提着毛笔,在纸上潦草地描画,经过近些日子的摸索,她已经能将卫国宫的概略图记于脑中,接下来便要弄清禁军巡逻换班时间。
脑中正盘算着,她听见一道鹿靴踩过枯叶的声音。
“谁?”穆殷警惕地问。
等了许久无人应答,穆殷正打算出去一探究竟时,杨振走了进来,当初去到监栏苑替霍封玄看马的那位。
“原来是杨将军。”穆殷笑着招呼。
自穆殷第一次看到他时,此人便不苟言笑,对霍封玄忠心耿耿。
“将军前来所为何事?”穆殷心中开始提防,面上不动声色地问他。
杨振楞了一瞬,接着从善如流:“殿下唤我来拿些治脸上伤的药膏。”
穆殷一想,还是上次孟良媛的事。她说:“哪有那么娇气!”
杨振东西放下后,“那我先行离开了。”
穆殷送他到门口,看着桌上被送来的药膏,若有所思。
待到杨振走时,她注视着窗外,目送杨振朝着御华殿的方向走去。等到时间差不多时,立马翻身下床,整好了着装,悄悄跟了上去。
要说杨振是习武之人,对于身后警觉异常。但穆殷也算将门虎女,身手矫健。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到了大殿门前,改绕小路,从后墙径直爬上了房顶。
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砖瓦,果真看到杨振低着头,在向霍封玄汇报着什么。
穆殷将耳朵使劲贴上去,前面他们说了什么,已经听不太清了。
只是霍封玄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有些断断续续,“让你监视他,怎么样了?”
杨振:“未发现异动,只是今日险些被发现了,”他接着说出自己的疑问,“殿下为何对一个太监如此怀疑?”
听到这里,穆殷已经笃定他们口中说的正是自己。到这里,对话戛然而止。
很久之后,穆殷听见霍封玄说:“她胳膊上的伤口,是箭痕。”
杨振用试探的语气,“难道是‘他’的人?需要动手吗?”
霍封玄摆了摆手,“暂时不用,钓大鱼要用长线才好。”
他语气淡然,穆殷听后心中大骇。
霍封玄没有放松对自己的警惕,只是这个“他”究竟是谁?
自那日回来后,霍封玄的话总给穆殷带来丝丝怪异,令她心里有些不安。从天牢逃出后,她步步谨慎,就怕一个不留神,丢了性命。
次日,穆殷在御华殿看守时,霍封玄脚踩一双白鹿皮靴进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穆殷听见后,立刻向他行礼。
霍封玄瞧着她脸上被孟氏打出的红痕,“脸上的伤还没好?”他问。
穆殷垂着头说道:“就快好了。”
霍封玄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开口,“一介男儿,不必整日低眉顺眼的。”
穆殷有些无奈,自己本就是个女子不说,就算是个阉人,也不能算作真正的男儿。
正在心里腹诽时,霍封玄便吩咐道:“备马,随本王出宫。”
不知是心中太过于缺乏安全感,穆殷每次听见霍封玄派遣她做事,都在细思是否下一秒会丢了性命。
在他的安排下,她换上了一身绿罗锦服,乌黑的头发竖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
“直起身来。”霍封玄命令道。
扮旧了太监,穆殷总是不自觉将腰身弯下去半度。如今挺起身,身姿单薄挺拔,面容俊秀,活脱脱一个俊逸的少年郎。
霍封玄看了看,这才满意了些。
“走吧,陪本王看戏去。”他说。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等到了地方之后,穆殷却一下子产生了退却的心理。
只见眼前由青漆漆好,白墙黑瓦的江南庭院,外间挂着红紫纱帐,身着轻纱薄翼的美娇娘们正在招揽着客人。
穆殷看到她们的装束,忍不住打了哆嗦,寒冬腊月的,当真觉不着冷吗?
霍封玄与穆殷相貌出众,再加上锦衣华服,一看便知是富家公子哥儿。
接着一位身穿紫罗兰绘芙蓉拖尾长裙的女子便走了过来,如玉的耳垂上带着朱红的璎珞坠,扭着不盈一握的细腰。
“霍公子可好些日子没来了!”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打趣。
霍封玄扯出一抹戏谑的笑,“今日不是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