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这场风波过去后，穆殷的生活与原先并无二致。但她却始终觉得，一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样的直觉没持续几日，杨振便来了，说是要找人。
管事太监集齐了所有人，杨振的目光在监栏苑四周扫了一圈后，朝着穆殷指了指，便将她带走了。
一路上，穆殷用余光看着离东宫方向渐近，内心抑制不住的欣喜。
穿过七弯八绕的亭廊，终于豁然开朗，面前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雕梁画栋，翠色尽收眼底。
杨振将她带进了御华殿，自己便出去了。一进门，穆殷便看到了那抹背影。听到人进来后，他转过身，半张面容被隐没在阴影之下。
“抬起头来。”
穆殷听见他的声音，立马将直起身，将整张面容暴露出来。
她看到霍封玄捻着手上的佛珠，暗想：难怪这殿里泛着些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穆殷沉声答道：“奴才阿殷拜见太子殿下。”
霍封玄捻着佛珠的手不见停顿，“你的骑射技术很好。”
穆殷也不谦虚，“我是个孤儿，自小在山中的寺里长大，收养我的住持懂些武艺。”
霍封玄点了点头，看见他舒朗的眉眼，穆殷忍不住地暗喜，暗道莫不是可被重用了。
但是，下一秒，他风轻云淡：“来人，拖出去砍了。”
穆殷听后大骇，她声音有些颤抖，“殿下……”
下一秒，便被霍封玄掐住了脖子。
他声音有些冷，“孤上马之前便嗅到洋葱味道了，耍这些技俩？”
说着，他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令穆殷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困难。
她用尽全部力气挣扎着说：“可奴才并未想害您……”就在穆殷几乎快要昏厥时，霍封玄突然松了手。
她面色发红，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的掐痕，抚着胸口趴在地上大口呼吸，对于濒死的那种感觉依旧心有余悸。
穆殷细细想来，杨振本就是个青年将帅，武功在卫国数一数二，又怎会让霍封玄真得陷入危险之中去呢？
是以，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壮起胆子，呼吸还未平复时说：“殿下，奴才自幼习得兵书，自认武艺胆识过人，又知殿下求贤若渴，望您成全。”
霍封玄睨了她一眼，“本王如何能保证，你就是那贤才呢？”
“一个人的本事要慢慢显露，错收一个庸才总好过放过一个人才，东宫也不是缺一个人的口粮啊，殿下。”
穆殷喘着气说完后，便高抬着下巴，凤目注视着他，等着回音。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
终于，在穆殷快要绝望时，他停下了捻珠子的动作，“孤给你一个月，让孤满意。”
停顿了一瞬，霍封玄接着说：“否则，你会为今日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说罢，便离开了。
穆殷心知，她这部险棋走对了。
天下未定，四方未平，霍封玄作为太子又四面楚歌，自然急需招揽帐中人才，助他成就一番事业。
自此，虞国的俘虏将军穆殷死在了狱中，取而代之的，便是卫国太子霍封玄表面上的随身太监，暗中的帐下门客。
严冬腊月，临近春节时，正是太子与孟良媛大婚之日。
穆殷作为东宫太监，这几日便都与司制商议喜帖罗帐，为东宫张灯挂彩。
农历二月初七，孟氏身着大朵牡丹金秀美纱碧罗裙，头戴凤冠玉步摇嫁进了东宫。
盛宴设在华阳宫内，大殿里金碧辉煌，桌上摆满佳肴和美酒，鸣钟击磬，乐声悠扬。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皇帝霍秦上半身斜倚着，乐得看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扬。
老皇帝笑呵呵地挥挥衣袖，“我儿今日大婚，普天同庆，朕决意大赦天下，为太子积福。”
霍封玄一拢红衣，玄纹云袖，嘴角弯着微笑弧度，带着新郎官的潇洒。
听了此言，他端起面前的酒轻抿一口，朝着霍秦颔首，“儿臣谢过父皇。”
孟氏与霍封玄携着手登上大殿拜见帝后，再由司礼引着进行繁文缛节。期间，徐若衣在皇后身侧落座，看着太子纳妃，她依旧安之若素，端出了太子妃该有的仪态来。
礼成之后，霍封玄便在大宴上由着众人灌酒。
皇后今日也是一身典雅的红袍，她端庄地走过来笑着说：“太子今日高兴，已经醉了。”
穆殷向皇后拜见过后，便站到一旁不言语了。
“儿臣是有些醉了。”霍封玄看了一眼皇后，眸色深深。
这话一出，正中了皇后的意，只见她与身边的丫鬟低语了几句，便端上来碗汤水。
“是醒酒茶。”她说。
霍封玄嘴角扯出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说：“儿臣谢过母后。”
说罢，接过那碗一口便饮了下去。
等到他眼神微眯，步履有些不稳时，皇后吩咐穆殷搀着他，“扶太子入洞房。”
霍封玄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放在穆殷身上，一脸醉意得跟众人摆了摆手。不意外的，身后打趣声一片。
夜晚，月色伶仃，空气中飘荡着几许梅花香气。
穆殷引着霍封玄往瑶华宫走去，透过朦胧的纱窗，昏黄的灯光抚在上面，依稀可见孟氏顶着红盖头等待的身影。
“殿下？”
看着霍封玄停下的脚步，穆殷有些不解的询问。
“回御华殿。”他说。
此时霍封玄目光清明，早已不再倚着穆殷，哪里像是醉酒的模样。
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霍封玄径直靠在了榻上休息，他微仰着头，神色宁静而安详。
穆殷恭谨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她想不通，孟家手握兵权，对霍封玄在朝中稳定势力大有帮助，为何他却偏要冷了孟良媛。
“去倒茶。”霍封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捏着鼻骨，神情有些不悦。
等到穆殷将茶水端过来时，他已经脱下了火红的婚服，只剩下了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
霍封玄接过茶水，“本王的新婚之夜竟要与你一同度过。”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穆殷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便闭了嘴。
霍封玄饮着茶，不知怎的，便把目光转向了身边这位太监上。
瞧着她皮肤细腻，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小巧的鼻尖，显出狐媚似的娇俏。越看着，发觉自己不对劲。
他暗自咒骂，果然，皇后在醒酒汤里做了手脚。
最后，当呼吸都变得火烧火燎后，他索性站起身来。穆殷不动声色地侧过了身，把自己的目光移向了别处。
“殿下，奴才去宫殿外给您守夜吗？”穆殷小心翼翼地问。看着愈发靠近的太子，她想着先离开再说。
霍封玄皱了皱眉头，平时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听来，这小太监的声音婉转柔和，娇中带了几许媚，像黄莺出谷似的。
他不觉心上有些烦躁，“守什么夜，给本王按摩。”
穆殷只好走上前去，跪在榻上给霍封玄揉腿。
她自小摸惯了兵器，手上自然带着力度，霍封玄于是跟着放松下来。
他缓缓道：“为了救你长姐，真把下边切了？”
穆殷不知为何，今日霍封玄竟如此多话，她只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但这副呆呆的神情，在霍封玄看来，明显是身体残缺后的自卑。
他笑着安慰：“你倒是个重情重义的。”
穆殷细细琢磨起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试探自己。这一分神，手上的劲儿便小了起来。
在霍封玄感觉来，就像是一个柔弱无骨的猫爪子，在自己的腿上处挠来挠去。
“疼么？”他不自觉得声音都温柔了起来。
穆殷听了这话后有些惊愕，头垂得更低了，“开始时会有些疼，习惯便好了。”
话音还未落，却不想一只手直直朝着腰间探了过来。
她吓得从床上跳起，却被霍封玄一把抓住手腕，一个翻身，便将穆殷压到榻上。
他此时面色通红，耳根处仿佛能滴出血一般。穆殷再要看不出不对劲就不是正常人了。
穆殷吓得屏住呼吸，要是被发现了女儿身，不外乎只有一死。
霍封玄鼻子缓缓靠近穆殷脖颈间，最后移到她的额头处，在上方轻轻一点，穆殷忍不住闪躲起来。
使劲挣脱却无济于事，最后用了股巧劲，卸了霍封玄的胳膊。霎时，豆大的汗珠便从他额头上冒下来。
榻上意识模糊的人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咬牙切齿：“你在做什么。”
穆殷自知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这样做无异于谋杀太子，只好放低了姿态，“奴才只是个太监，不阴不阳的，怕污了殿下。”
这么一来，霍封玄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沉沉地呼出几口气，说：“孤杀了你。”
穆殷也不能现在逃走，她上去帮着霍封玄接好了胳膊，又为他在浴缸中放好了水。
“要杀要剐明日再说吧，殿下去沐浴片刻吧，奴才都为您准备好了。”
霍封玄：“滚！”
此话一出，穆殷如释重负，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