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年后
在给云月换衣服时，江婶子试图与她寒暄客套，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起初她只以为是云月高冷，不愿意与他们这种泥腿子多交流。
但她当发现眼前的娘子连自己伸手穿衣都不会，帮她换衣服就像帮自家一岁的小孙女穿衣服一样。
此时的她也瞧出了不对劲。
拿着云月换下的一身白衣，江婶子嘴里嘀咕着：“这娘子像个木头美人不说，怎么还穿一身白，真不吉利啊。”
说完，抖落了几下手里的脏衣服，正打算拿去洗了，抬头就碰上了守在门口的江沈。
江沈扫了眼她手里的衣服道：“麻烦江婶子了，换下来的衣服就交给我吧。”
云月的衣裳虽然看着素白，但其实仔细看会发现样式复杂，且有大量刺绣，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穿的衣裳。
并且仔细看那绣纹，江沈发现像极了德元皇帝寝宫里布满的长生纹。
所谓长生纹，其实就是祥云寿纹，寓意长寿。
这样的花样出现在老人的衣衫上很合理，但出现在云月这个少女的衣衫上就很耐人寻味了。
好在，江沈也不想深究这其中的故事。
寻了个偏僻处，从腰间掏出个火折子，干净利落的就将这衣裳烧了。
希望从此以后，云月的过往就随着这衣裳一样，无论藏着多少秘密，都随风而去了。
…
江沈带着一身烟火味回去时，江婶子正被云月闹得焦头烂额。
“公子可算回来了，娘子她吵着要去外面，我这也拦不住啊。”
干惯了农活的江婶子手劲堪比一个成年男性，云月那点小力气她自是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看着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江婶子总是不敢使劲儿，怕把她的送财娘子擦破了皮儿，惹得江沈不高兴。
江沈也看出了江婶的为难，帮忙将云月困在怀里。
见云月身体不住往门口方向探出，小心揽着她问：“你怎么了？想去那儿？”
云月却听不懂，一心扑在外头。
既然无法沟通，江沈只能选择顺从。而且他心中隐约有个想法。
果然，刚把云月带到外面，她就立马不闹了。顺从的被江沈揽在怀里，乖乖站在阳光底下。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在她身上，似乎让她感觉很舒服，云月不自觉的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少女有一双清澈好看的杏眼，笑起来的样子像弯弯的月牙，早间的阳光柔和的洒在白皙的肌肤上，美好的像一幅画。
突然，江沈伸手盖在了云月的眼睛上：“不要正对着阳光看，眼睛会受不了的。”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云月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感觉到睫毛煽动在手心划下的痕迹，江沈又猛的收回了手。
不过，在云月大半的生命中，黑暗一直如影随形。所以，无论眼前是否明亮，只要温暖还落在身上就好。
知道云月只是想晒晒太阳，江沈便让江婶子搬了张椅子出来，让她坐在院子里。
他们一共在城外的农家待了三天，期间江沈也找了很多大夫替云月看病，却没人能诊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还是太医院的李学士为江沈指了条路——蓬莱仙岛。
蓬莱一族虽不出世，却最是赤子之心，凡是到岛上求医之人，只要心诚就定会有所回报。
于是，江沈便打算带着云月，南下蓬莱求医。
三年后。
阳春三月，本该是春光明媚的季节，景州却连下了五天的小雨。
春雨带潮，淅淅沥沥，难得今日是个艳阳天，云月便把檐下的摇椅搬到院子里那颗杏树下，打算晒一会儿太阳。
说起来，院中的这颗杏树已有百年树龄，枝繁叶茂地占据了云月家一半的院子。前几日还是花团锦簇的，春风拂过时落下一地花瓣，甚是好看。如今就只剩下些许残花，稀稀落落的花瓣甚至无法包裹住花蕊。
不过，虽然没有了繁花，却新抽出了好多绿叶。阳光穿透层层绿叶，偶尔才会泄露出一丝调皮的光线洒在身上，很温暖。
云月晒着太阳，摇着摇椅，捧着本闲书在手中细细的读着，很快便有了困意。手中的书越翻越慢，越举越低，最终索性盖在脸上挡住那几屡调皮的光线。
即将入眠之际，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是春杏那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大嗓门：“云月姐姐快开门，你家相公回来啦！”
我家相公？
半梦半醒间恍然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云月有些茫然。她有相公吗？
但门外的人并没有给她更多反应的时间，敲门声愈渐急促，唤人的语调也逐渐拔高。
无奈之下，云月先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人，正举着手准备再次敲门的是春杏，隔壁王大婶家的小女儿，活泼可爱，常来云月家串门玩儿。
见门开了，春杏满脸惊喜的放下准备敲门的手，拉着云月指了指不远处那位穿天青色衣袍的男人，欢快道：“云月姐姐！快看啊，是江大哥回来啦。”
云月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一双盛满了笑意的桃花眼。
是江沈！
意识到来人是谁，云月先是感到意外，然后便是释然。
想想也是，能被春杏当成她相公被带过来的，除了江沈应该也不会有其他人了吧。毕竟她的这间小院，就是三年前江沈从春杏阿耶手里买下的，地契上还属着江沈的名字。
一旁的春杏见两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小心翼翼的抓着云月的衣袖问：“云月姐姐，江大哥回来你不开心吗？”
她有些不太理解，夫妻久别重逢都这么冷静的吗？
看着春杏疑惑的眼神，云月愣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有不开心，我我只是太过惊喜了。”
然后再对着江沈便换了一副笑脸：“你回来啦。”
江沈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笑着回应道：“嗯，回来了。”
在过来的这一路上，热情的春杏早已将云月这几年的生活透了个底朝天，虽然都是些家长里短，但江沈知道云月这几年过得很不错。
这样平凡的生活应该就是她梦寐以求的。
江沈还记得三年前，他刚将云月从那不见天日的墓里带出来时，她整个人犹如失去了灵魂般浑浑噩噩的。原本他打算带着云月南下蓬莱求医，但路过景州城时，云月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想要留在这儿。”
于是他们停下了脚步。
原本江沈是想为云月安排好一切，等她适应了之后再离开，奈何京中急招，只能匆匆离去。
三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姑娘长大了，只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岁月静好，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温暖。
见证了俊男美女久别重逢的一幕，春杏心里乐开了花。她拉着云月向前快走了两步，想让两人靠的更近些：“云月姐姐你都不知道，江大哥他居然忘了回家的路。还好我早晨和阿耶在集市买菜时遇到了他，不然他都回不来了。”
听春杏这样讲，云月仰头看了一眼江沈，顿了顿后帮忙解释道：“可能是我们刚搬到这儿不久他便离开了，所以对这里不太熟悉。”
“是吗？”三年前春杏年纪还小，只记住了云月姐姐的相公是个非常俊俏的男子，而且他们还买了自家的新房子，具体江沈在新房里待了多久却是记不清了。
江沈确实是忘了当初买的房子在哪儿，于是他摸了摸鼻子主动的岔开了话题，对着春杏笑道：“是啊，还是得多谢姑娘带路。”
长成这模样还温润有礼的对着自己笑，春杏一个不过二八的少女哪经历过这种诱惑，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回复：“不不用谢。”
然后就“嗖”的一声躲到了云月身后，没有一点儿刚才活泼大胆的样子。
春杏偷偷看了眼云月又看了眼江沈，终于意识到自己杵在这儿实在有些多余，于是识趣的道别：“云月姐姐，江大哥，我家里还有事儿，就先家去了，改天再来玩。”
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一溜烟的跑远了，留下云月和江沈两人站在原地。
一直到看不到春杏的身影了，江沈才礼貌性的退开两步，拉开了与云月的距离：“云月姑娘，好久不见了。”
刚才春杏拍门的动作不算轻，这会儿也有不少邻居探出头想看热闹，于是云月干脆将院门打开，主动邀请江沈进院里聊：“好久不见，进来喝杯清茶吧。”
“打扰了。”
进入院子，江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杏树下那张摇椅，摇椅上还搁了本翻开的书，明晃晃的彰显着院子的主人之前正悠闲的躺在摇椅上看书。
没有外人在，江沈便不再维持着刚才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他随意的挑了个石凳坐下，打趣道：“春有百花夏有月，秋有凉风冬有雪。你这几年日子过得逍遥啊。”
院中的葡萄藤下立了张石桌，平日唯一的用处便是在摘葡萄时当做垫脚石，此刻倒是回归了正途。
云月主随客便的在江沈对面坐下道：“不过是晒晒太阳罢了。”
江沈抬头看了看太阳，笑了：“我记得三年前你就爱晒太阳，这么久了还是一点儿没变。”
云月感受着阳光照着身上温暖的温度，认真的回答：“因为很温暖呀。”
江沈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云月微仰着的脸庞上。
三年时光，当初的小姑娘好像长大了一些。
简单的聊了几句家常，又喝了一盏茶，江沉自觉这个旧叙的十分到位，于是开口道别：“今日叨扰姑娘了，来日有缘再会。”
今日的重逢实在太过突然，在集市被春杏叫住时，他还在怀疑是否自己的行踪已被泄露。本来只是想确认一番，没想到缘分竟真的如此妙不可言。
“好，有缘再会。”
江沈起身，一句“告辞”还没说出口，突然从侧面伸出一掌朝着他劈来，掌势凌厉，掌风似刃。
他下意识伸手格挡，右手出掌回击。
十一挡了他那一掌，之后也并未纠缠，一击不中便没再出手。退到云月身边，侧身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摆出防守姿势：“你是何人？来此处有何目的？”
虽然只是简单对了一招，但这一招已经可以让十一看出此人绝对不简单，只是不知是何方势力派来的。
在十一防备着江沉时，江沉也一眼看穿了她的招式，临风派的绝学临风掌。
临风派自三年前就被灭门后，就在江湖销声匿迹了。眼前的女子掌风凌厉，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习得。
近期有传言称：当年临风派一夜之间被灭门，是因为挖到了一个帝王墓，从中得到了无数的财宝，引人觊觎。但是凶手当年虽然血溅临风派，却并没有找到那份财宝，财宝早就被转移了。而知道那份财宝位置的，只有逃出去的掌门之女-聂十一。据知情人士透露，近期有人见过她在景州出现。
看来眼前这位使着临风掌的就是临风派遗孤聂十一了，只是不云月为何会和她扯上关系。
而且眼下，很显然这份留言还未在景州界内流传开，不然聂十一不可能如此大意的使出临风掌来。
“十一，不用紧张，这是我的一位故人。”按下了十一蠢蠢欲动的双手，云月解释道。
“故人？”十一上下打量着江沈，见云月态度十分坚决，这才收起了敌意，只不过衣袖中的暗器依旧蓄势待发。
“一场误会而已。”江沉看在眼里，却也并未在意，并且看在她和云月关系不错的份上提醒道：“临风掌的掌法精巧，可惜江湖上少有人会使，姑娘下次出手时多加小心。”
说完，便随意地摆摆手离开了。
而十一在听到临风掌的那一刻，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出手，好在江沈只是提醒，并没有透露出其他的意思。
十一自临风派被灭门之后便再也没有使过临风掌了，刚才是太过着急出了错，以为江沈是来找她的那些人，本能的使出了临风掌想灭口，没想到竟是云月的故人，只是这人竟也知道临风掌，而且武功还不简单。
一直到江沉离开，十一才真正放松警惕，她不放心的锁起院门，回头就看到云月重新躺回了摇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