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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醉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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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谢屠苏打出一个喷嚏,难受地用嘴吹气,想把程暖暖的碎发吹开。

    一缕卷发倔强地停留在他鼻子前。

    谢屠苏伸手想把她掀下去,手触及女子柔软的胳膊,停住了。

    像一朵流动的棉花糖,香香的,软软的。

    爪子捏了捏,又捏了捏。

    毛茸茸的黑脑袋凑近白嫩嫩的胳膊,想舔。

    跃跃欲试。

    程暖暖眼疾手快,抽出胳膊反手捂住他的嘴,留出的眼睛黑白分明,满是无辜,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小雀斑也显得可爱,楚楚可怜。

    他不是曾经的谢屠苏。

    谢屠苏绝对不会露出这种弱势的表情——即使是撒娇,他的腰背也是直挺的。

    硬汉哪怕穿了洛丽塔,别人也不会把他当甜心。

    程暖暖撑着谢屠苏的胸膛起身,捡起跌落草地的书籍。

    “接着读诗吧。你想听哪首?”

    “不要。”谢屠苏生气她推倒自己。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吧。”程暖暖合上书本。

    “不要。”

    “我们去钓鱼?”

    “不要。”

    “饿了吗?”

    “不要。”

    “……”

    复读机嗡嗡个不停。

    “好的,你要吃香菜。”

    ”不要。“

    “要的。”

    谢屠苏屈服了,屈辱地扩写句子:“你推倒我……疼。”双手举高。

    娇气做作。

    程暖暖捧起他沾了泥土、表皮完好的皮肤:“呼——呼——好了,不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屠苏。”江蝉不在家,谢屠苏反倒粘人。

    “你凶我。”

    “对不起,我错了。”

    “你威胁我。”

    “下次不会了。”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谢屠苏的语言表达能力增强了,思维逻辑也比以前清晰很多。

    应该是疗养的效果吧,自己多心了。

    谢屠苏有什么理由在自己面前伪装成不正常的样子?

    “咱们晚上吃火锅吧?你可以吃一点点辣椒。”当作庆祝。

    谢屠苏抵抗不住辣椒的诱惑,但受不了辣椒的攻击,程暖暖一向不让他碰。

    “嗯。”谢屠苏矜持地点头,左脚兴奋铲草皮。

    暖黄的灯光,麻辣火锅的余味久久不散,容柬在厨房洗碗,李平在门外给新到的鸢尾换土。

    “屠苏,你怎么涂口红了呀?”程暖暖拿着冷水帕子敷谢屠苏的烈焰红唇,“姐妹,你的口红什么色号呀?”

    镜子里,谢屠苏新长的头发可怜兮兮的垂落,红唇肿而艳,微微张开,清秀的脸泪水涟涟,双手后撑洗手台,无力地折出腰线,臀部线条圆润流畅。

    很容易联想到色色的东西。

    程暖暖脸通红。

    谢屠苏不高兴地咬住帕子,吐掉。

    翻身按住程暖暖,狠狠咬上。

    “嗷呜!”

    “嘶——”

    “泥怂嘴!”(你松嘴)

    “喝掉牙嘞!”(磕到牙了)

    程暖暖踩了一脚谢屠苏,谢狗子吃痛,松开牙齿。

    “呜——”迅速在她脸上补咬一口。

    程暖暖气乐了,踮起脚尖,使劲儿揉他的头发。

    谢屠苏左右躲不过,索性也踮起脚尖。

    程暖暖的手滑到两腮,顺势一拉,拇指把鼻尖往上推:“哎!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嗯?敢欺负我。”

    “里欺福窝。”(你欺负我)谢屠苏不再闷头反抗,扯着嗓子申辩。

    谢屠苏努力昂起头,手抓到洗手台上的可拉伸喷头,单手拧开水龙头,从两人头上浇下。

    水流欢快地奔过起伏的曲线,隐没不见。

    程暖暖被冻了个激灵,难得出现呆呼呼的表情,手劲儿也松了。

    谢屠苏有些心虚地移了移按钮方向,水流却以更大的流量冲刷两人,打得程暖暖的头低下就抬不起来。

    “……”

    “……”

    肇事的谢狗子敏感察觉气压在降低,火速扔掉喷头,让它自由自在在空中挥洒,最终优雅地匍匐在程暖暖脚边。

    “你……”

    谢屠苏一惊,湿淋淋地跑出洗浴间,留下一地狼藉和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程暖暖收拾好战场,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迎面撞见端着红糖姜茶的容柬。

    “夫人,吴生说您受寒了。我给您熬了姜茶,您喝点,祛祛寒气。”

    “谢谢容姨。”程暖暖一口闷了姜茶,身子瞬间暖和起来,像揣了个火炉在怀里,”吴生跑哪去了?“

    ”我看到他跑上楼了,整个人湿答答地滴水。“容柬无意般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哦,他不小心打开喷头。“又气又好笑。

    ”夫人您也要注意保重身体,江先生快回来了。“容柬笑容不变,”江先生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弄脏身体,会不高兴。“

    绵里藏针。

    程暖暖审视着容柬,撩撩头发:“江蝉给您开工资,您听他的没错,但是我的事,您就不要参与了。”

    “对不起,夫人,是我多嘴了,希望您不要误会。”

    程暖暖转身走进门口有一串水印的客房。

    果然,谢屠苏在里面。

    被子高高隆起一团,似一座小山丘。

    程暖暖把谢屠苏从被窝里挖出来,谢屠苏不敢再惹程暖暖生气,乖乖趴在她膝头。

    “嗯?谢屠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幼儿园逃避吃饭就往杯子里躲,现在还这样,你多大了?”程暖暖打开吹风机。一点点替谢屠苏烘干头发。

    谢屠苏不说话,低眉顺眼。

    白色的灯光投影到墙壁上,印出两道温馨的影子,黄晕勾勒出轮廓,

    静默无声,温暖的音符流淌,加湿器的雾气袅袅。

    水汽蒸发,空气湿热。

    程暖暖关闭吹风机,用梳子理顺谢屠苏的头发,发质偏硬,远看柔顺服帖,五指穿过,短短的部分扎人。

    温软的手按摩着头皮,谢屠苏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有低低的响声,半边脸在阴影里,半边脸在光线下。

    她的少女时代,瞒着家长看过很多言情小说、恋爱漫画、青春文艺电影,欢喜冤家、青梅竹马、暗恋成真……里面的男女主人公无一不是深爱彼此,哪怕数年不见,对方样貌、性格、喜好都变了,男女主人公也能认出彼此,或者爱上的是同一个人的另一面,不离不弃,岁月流转,“爱情“至死不渝。

    显然,这些不能成为她的经验。

    捧起谢屠苏的脸,眉眼陌生。

    走到现在,程暖暖恍惚,自己还不肯接受江蝉是梗着一口气,还是因为那些江蝉眼中自己很看重的人,或是对谢屠苏的不甘心?

    因孩子的死亡产生的愧怍、悲痛,都能因为药物而消退——那么对江蝉的怨恨会不会消退?自己还会一直背负惩罚江蝉对别人的恶的重担吗?

    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她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啊,她不是无私奉献的女斗士,为什么要扮演伟大?

    握在手里的钱、权,有时比虚无缥缈的感情更能给予人安全感。假如把江蝉看作权利、金钱、地位、美貌的符号,之前所受的折磨是为了取得收获的必要付出,那么……江蝉做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又怎么样呢?这世上多的是人披着合法的皮,挂着符合公共利益的旗子,用软刀子吸人血、剐人肉,活得高高在上。

    不过是,一个恶得明明白白,一个恶得隐蔽无形罢了。

    越想深入,越不可自拔。不管江蝉之前为什么不放过自己,现在因为什么做出了改变,以后又会对自己怎么样,只要自己掌握这段适当的时期壮大自己,那么就有了抗衡的资本。

    即使在这过程中遭受更加残酷的折磨,甚至失去生命,那又怎么样呢?

    活在世上,什么时候不艰难?

    人终究是要死去的,不如在活着的时间让自己过得舒心。

    谢屠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现在的吴生,会撒娇,会耍赖,也很有趣,但谢屠苏的影子在他身上淡去,感情摇摇欲坠——或者说,这么多年自己执着的也只是一个意象,现在这个意象碎了。

    何况,支撑着她对抗江蝉的动力,从就不只是和谢屠苏的那点子青春暧昧,当维系他们朦胧心动的其他理由不能再称其为理由时,她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手心的谢屠苏,蹭来蹭去,只当这个女人又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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