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凝视深渊
如果在堕落黑暗的过程中因为舍不下光明而纠结、挣扎，为之痛苦万分，那么，当所谓“光明”为虚妄，就实在没有必要舍不得它，不如沉沦所谓的“黑暗”
程暖暖眼神发直，心跳加速。
蓦地，手腕传来濡湿，打断了兴奋的思绪，程暖暖下意识朝手腕看去。
恰巧捉到谢屠苏来不及缩回去的舌头。
“……”对视无言。
“你从衣柜里挑一套衣服，换好。”
程暖暖粗暴地挪开谢屠苏的头，许是刚做坏事被抓，谢屠苏没有反抗，乖巧地钻出被窝挑衣服。
“哗哗哗——”水声作响。
程暖暖往脸上浇了一捧水，冰凉醒神。
镜子里的女人，瘦削清冷，瞳孔黑黝黝，盯久了，愈发不像自己的脸。
“啪——”镜子里的女人猝不及防扇了自己一巴掌，镜子外的程暖暖掌心火辣辣的痛。
啊，是我的脸。
魔怔了。
被迫当狗当久了，这是上赶着舔江蝉吗？自己怎么会有那么荒谬的想法？
用手指勾画镜子中女人的样子，熟悉的线条，是那张化过千百次妆容的脸，手指游走，激狂的思潮渐渐平复。
程暖暖擦干脸上的水滴，重新化好妆，梳好头发，走回客房。
“咚—咚—咚—屠苏你换好了吗？”
”咔嗒——”谢屠苏从里打开门。
入眼是一双长而笔直的腿，偏深的肤色，体毛很少，紧致漂亮的肌肉，腰际以下那鼓鼓的一团被薄薄的料子遮着，欲说还休。
程暖暖表情正经，眼神正直，语气镇定：“把穿上裤子，容易着凉。”
——假使话语不颠三倒四，可信度会更高些。
谢屠苏和程暖暖相识二十多年，来不及正式定情，谢屠苏就出事了，他们之间连一个深吻也没有。
那双晃眼的长腿，意味着跳过场地练习，来不及防备，程暖暖被谢屠苏带上高速飙车。
羞死个人了。
谢屠苏大大咧咧，豪放地走到衣柜旁拽了条险险遮住大腿的裤子套上就想“交差”。
“秋裤。”程暖暖侧开脸，尴尬得要原地爆炸，偏偏谢屠苏不省心。
谢屠苏仗着程暖暖不敢仔细看，取了条秋裤，虚晃一枪，火速把秋裤塞进柜子底下，套上长裤。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地板光可鉴人，谢屠苏的一切小动作清清楚楚，程暖暖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不好直接说：“我看到你没穿秋裤了！”
想着屋里有空调，只要不到户外撒欢，应该不会感冒，便作罢。
谢屠苏蹦蹦跳跳到程暖暖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手。
程暖暖没动。
“谢屠苏，你清楚你在干什么吗？”
他的手虚虚笼罩在她的心上，她怕他捏紧，又盼着他快点下手，结束她的忐忑。
“你，高兴。”有时谢屠苏傻得厉害，有时又出乎意料地敏锐。
“你清楚一个男人挽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代表什么吗？”程暖暖咄咄逼人。
“牵着你，一直，高兴。”
“宋书妤高兴，你也会挽着她吗？”宋书妤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他记得这个名字，程暖暖答应了要和她做朋友，所以：“挽着。”
自己在他心里或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保姆。
谢屠苏的手终于捏碎了她的心脏，程暖暖安慰自己谢屠苏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话语不作数的。
为他找了数个理由，还是过不了心里的坎，拍开谢屠苏的手。
“走吧，我们去看电影。”虽然谢屠苏混蛋，但是答应了他的事还是要做到。
“《长津湖》今天不能看，看《沉静如海》。”小小的打个折。
“你骗人，有！”谢屠苏急得像个小孩，绕着程暖暖跑来跑去。
“没有，今天太阳晒，播《长津湖》的人提起下班了。”哼，就是这么小心眼。
“不要。”
“谁管你。”
“讨厌鬼！”
“我又不是rmb,要人人喜爱做什么？”
“我，讨厌，程小暖。”
“哦。讨厌也没用。”
“讨厌你！讨厌你！”
“真好，明天他们也不上班。”程暖暖继续胡诌。
电影开篇，深夜，伴着少女的钢琴音，一阵踏踏踏的靴子声，踩在程暖暖的心尖上。
偏爱的人坐在身边，也不影响她欣赏男色。
这位和他应有的立场格格不入的军官，对于这栋房子的主人来说是一位不速之客。
以一段不同寻常的开场白展开剧情。
“他秃了。”谢屠苏趴到程暖暖耳边，咬耳朵，指指点点，”那儿呢，你、看，看。“
“……”就，挺“秃然”。程暖暖扒拉开这个烦人的家伙。
谢屠苏委屈地撇撇嘴：“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电影男主角开始单方面问候女主角和她爷爷早安、晚安，赞美他们的房子。
日复一日。
“哎哎，看吧，他更烦人。”
程暖暖当没听到。
电影渐入佳境，谢屠苏渐入梦乡，脑袋有节奏地点。
程暖暖有些走神，数着谢屠苏点头的频次。
等电影放到女主第一次换发型时，谢屠苏的脑袋成功着陆程暖暖的肩膀，手也得寸进尺地搂着她的脖颈。
似曾相识的场景，怦然心动。
电影过半，女主角情窦初开，第一次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身体，换上她认为的最美的裙子。
一场隐秘的心事，一场从开始就不可能有结果的爱恋，生根、发芽。
一封被拆开的信，一盏来不及关的灯，是他们心意相通隐晦证据。
他们的爱情不合时宜，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浓情蜜意，没有轰轰烈烈，含蓄婉转得他甚至没有立场和底气安慰她。
程暖暖的心酸胀，视线模糊。
整部影片，男女主唯一一次语言交流是因注定的生离死别。男主服从上级命令践行他的责任，女主加入组织，坚持反法西斯。
没有告白，如果不是眼神，那么这就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告别。
泪水模糊视线，程暖暖没力气擦，想憋住哽咽声，反倒咳了起来。
“咳咳……”
“嗯”谢屠苏被压抑的咳嗽声吵醒，睡眼惺忪，熟练一手替程暖暖顺背，一手摸索着拍拍她的手背，嘴里嘟囔，“摸摸毛儿，吓不着。”
程暖暖咬住手背，堵住咳嗽声。
没有确切根据，凭借直觉，谢屠苏一定记得过去的事。
巧合的举动可以解释为无意识肌肉反应，重复的言语可以解释为习惯性言语，不变的口味可以解释为生物的本性，等等。
所有的所有，都可以用自成的逻辑解释
——但，程暖暖不相信这些逻辑。